他把選擇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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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蔣家老宅被一種不安的寂靜籠罩。
    黃初禮握著手機,聽著裏麵傳來的冰冷關機提示音,隻覺得那股寒意從指尖蔓延到了心底。
    “怎麽會關機呢?他從來不會這樣的……”黃初禮喃喃自語,眉頭緊鎖,在客廳裏來回踱步,焦慮幾乎要溢出胸膛。
    她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是手機沒電了?還是路上遇到了什麽事?又或者……是因為晚上家裏的那場混亂,讓他感到疲憊和窒息,選擇了暫時逃避?
    沈夢看著黃初禮失魂落魄的樣子,心疼地安慰道:“初禮,別太擔心,津年他可能隻是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靜,他那麽大個人了,又是在京北,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但沈夢自己的眉頭也未曾舒展。
    兒子剛回來不久,記憶全無,對這座城市尚且陌生,這麽晚不歸又聯係不上,怎能不讓人憂心?
    就在黃初禮幾乎要拿起車鑰匙,準備出門尋找的時候,玄關處終於傳來了鑰匙轉動門鎖的細微聲響。
    “是爸爸回來了嗎?”已經被哄睡著的想想揉著眼睛,從沈夢懷裏探起小腦袋,帶著睡意含糊地問。
    黃初禮幾乎是立刻衝到了門口,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門被推開,蔣津年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夜色的寒涼走了進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還有一種……黃初禮看不懂的,深沉的壓抑和疏離。
    “津年!你回來了!”黃初禮懸著的心猛地落下,隨即被巨大的擔憂取代,她急切地上前,下意識地就想去握他的手:“你去哪兒了?手機怎麽關機了?我們都很擔心你!”
    然而,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手背的瞬間,蔣津年卻幾不可察地將手移開,順勢解開了大衣的紐扣,動作自然卻又帶著明確的回避。
    “沒什麽,隨便走了走。”他聲音低沉,甚至沒有看黃初禮的眼睛,目光掠過她,投向站在她身後,同樣一臉關切的沈夢:“手機沒電了。”
    他簡短的回應像一堵無形的牆,將黃初禮所有關切的詢問都堵了回去。
    那刻意保持的距離感,讓黃初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也跟著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怔怔地看著他冷漠的側臉,白天因為他主動接送而升起的絲絲甜蜜,此刻被這盆冷水澆得透心涼。
    她努力忽略心底那尖銳的刺痛,抿了抿唇,換了個話題,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夏夏和冬冬……送他們回酒店了嗎?他們情緒好點了嗎?”
    “嗯,送回去了。”蔣津年這才將目光淡淡地掃過她,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沒什麽溫度:“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說完,他甚至沒有給黃初禮再次開口的機會,徑直越過她,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頭也不回地上了二樓。
    黃初禮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樓梯轉角的高大背影,那背影決絕而冷漠,仿佛將所有的溫暖都隔絕在外。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委屈瞬間淹沒了她,讓她鼻尖發酸,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濕意。
    他怎麽了?明明早上送她去醫院時還好好的,雖然話不多,但氣氛是緩和的,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為什麽晚上回來就變成了這樣?是因為夏夏和冬冬的事情讓他為難,連帶她也一起被厭煩了嗎?
    “初禮……”沈夢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歎了口氣:“津年他……可能心裏也亂,給他點時間。”
    黃初禮用力眨了眨眼,將湧上來的淚意逼了回去,勉強對沈夢扯出一個笑容:“嗯,我知道的阿姨,我沒事,您也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她轉身,抱起因擔心而跑出來的女兒,柔聲道:“想想,爸爸回來了,沒事了,我們繼續睡覺好不好?”
    想想乖巧地點點頭,小手環住黃初禮的脖頸,趴在她肩上,大眼睛卻望著樓梯的方向,帶著一絲懵懂的擔憂。
    這一夜,注定無人安眠。
    黃初禮抱著女兒回到臥室,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自己卻毫無睡意。
    她側躺著,看著窗外清冷的月光,腦海裏反複回放著蔣津年剛才那回避的眼神和冷漠的態度,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揪著,一陣陣發緊。
    而二樓的主臥內,蔣津年背靠著緊閉的房門,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
    腦海裏,醫院走廊那“和諧”的一幕與李演描述的,黃初禮獨自一人懷孕產子的艱辛畫麵瘋狂交織碰撞。
    他看到她在手術成功後,與陳景深相視而笑,那份默契刺得他眼睛生疼,仿佛他又看到她挺著孕肚,在異國他鄉的深夜裏無助哭泣,看到她抱著嗷嗷待哺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而他,這個本該守護在她身邊的丈夫,卻缺席了整整五年!
    巨大的愧疚和無力感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有什麽資格去質問她?有什麽資格去要求她?那個叫陳景深的男人,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伴了她五年,參與了想想的成長,他們之間有著他無法企及的過去和默契。
    他甚至卑劣地想,如果他沒有回來,或許……她和陳景深,還有想想,也能組成一個幸福的家?
    他這個“已死之人”的歸來,是不是反而打亂了她原本可能擁有的平靜?
    這個念頭讓他心痛得無法呼吸。
    深夜的臥室裏,同樣黃初禮和小姑娘也沒有睡著。
    “爸爸……喜歡媽媽嗎?”想想稚嫩的聲音帶著困惑,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但是我可以確定,景深叔叔是喜歡媽媽的。”
    小姑娘的邏輯簡單而直接,卻像一把鑰匙,無意間撬動了黃初禮心中最隱秘的擔憂。
    連孩子都感覺到了陳景深的心思,那蔣津年呢?他今晚的異常,是不是也與此有關?
    黃初禮的心猛地一縮,她下意識地否認:“想想,別亂說……”
    “我沒有亂說呀。”想想抬起頭,小手捧著黃初禮的臉,表情是超乎年齡的認真:“景深叔叔對媽媽很好,對我也很好,但是媽媽……”
    她頓了頓,聲音變小了些,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觀察:“你今天是不是因為爸爸不開心了?”
    黃初禮愣住了,沒想到女兒的感知如此敏銳。
    她看著想想清澈透亮的大眼睛,裏麵盛滿了對她最純粹的愛和擔憂。
    她無法再否認,輕輕歎了口氣,將女兒摟得更緊,聲音有些沙啞:“媽媽沒有不開心,隻是……有點累了。”
    想想卻像個小大人似的,用柔軟的頭發蹭了蹭黃初禮的下巴,奶聲奶氣卻無比堅定地說:“媽媽,我永遠愛你,我隻想讓媽媽跟能讓你開心的人在一起生活。”
    女兒稚嫩卻充滿力量的話語,像一股暖流,瞬間擊中了黃初禮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讓她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無聲落下。
    她緊緊抱住女兒,將臉埋在她帶著奶香的小小肩膀上,無聲地流淚。
    所有的委屈不安,疲憊,似乎都在這個擁抱和女兒純粹的愛意中,得到了些許宣泄和慰藉。
    “謝謝想想,媽媽也最愛你了。”她哽咽著說:“媽媽會努力的,會和爸爸一起,讓我們這個家,變得越來越好。”
    這句話,既是對女兒的承諾,也是對自己說的。
    無論蔣津年此刻如何冷漠,無論前路有多少困難,為了女兒,為了這個失而複得的家,她都不能輕易放棄。
    第二天清晨,餐桌上氣氛微妙。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冷凝。
    蔣津年坐在主位,沉默地吃著早餐,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甚至沒有像前幾天那樣,偶爾會將目光投向想想或者黃初禮。
    黃初禮看著他冷硬的側臉,深吸一口氣,主動打破了沉默,將手邊的一碟小菜往他那邊推了推,聲音盡量溫和自然:“嚐嚐這個,阿姨剛做的,很爽口。”
    蔣津年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皮都未抬,隻是極其輕微地搖了一下頭,聲音淡漠:“不用了,謝謝。”
    兩個字,再次將黃初禮試圖緩和關係的努力打了回來。
    她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沈夢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她清了清嗓子,試圖轉移話題,關切地問兒子:“津年啊,昨天回部隊,感覺怎麽樣?老領導,戰友們見到你,肯定都很高興吧?”
    提到部隊,蔣津年的神情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但很快又恢複了冷硬。
    他放下筷子,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母親和黃初禮,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語氣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嗯,見到了很多以前的戰友和領導。”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和部隊那邊已經溝通好了,下周一正式歸隊,恢複原職。”
    “什麽?下周一就歸隊?!”沈夢驚得差點打翻手邊的牛奶杯,臉上寫滿了不讚同和擔憂:“這……這也太快了吧!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記憶也……而且這才回家幾天?家裏很多事情都還沒理順,初禮和想想也需要時間和你相處……”
    “媽。”蔣津年打斷母親的話,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堅決:“這是我的職責。五年了,部隊需要我,我也需要回到我的職業上去。”
    他的理由無可指責。
    保家衛國,是軍人的天職。
    黃初禮的心卻隨著他的話,一點點沉入穀底。
    她看著他冷靜無波的側臉,忽然清晰地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個工作安排,更像是一種……逃離。
    逃離這個讓他感到陌生尷尬、甚至可能痛苦的家庭環境。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沈夢還想再勸,但看著兒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隻能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
    就在這時,黃初禮卻忽然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好。”
    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蔣津年,嘴角甚至努力牽起了一個淺淺的,理解的弧度:“既然決定了,就去吧,家裏……有我和阿姨,你放心。”
    她的平靜和理解,反而讓蔣津年微微一怔,他看向她,深邃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探究,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但他很快便移開了視線,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份平靜之下的暗流洶湧,讓一旁的想想都感覺到了不安。
    小姑娘放下小勺子,看看沉默的爸爸,又看看強顏歡笑的媽媽,小嘴抿得緊緊的。
    黃初禮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柔聲對女兒說:“想想,吃好了嗎?媽媽送你去幼兒園。”
    沈夢見狀,連忙趁機說道:“對對,初禮,讓津年也一起送你們去吧!反正他今天也沒什麽事,正好熟悉一下去幼兒園的路……”
    “不用了。”這一次,開口拒絕的卻是想想。
    小姑娘從椅子上滑下來,主動牽起黃初禮的手,仰著小臉,表情是罕見的認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賭氣,聲音清脆:“我和媽媽一起去就可以了。”
    說完,她甚至沒有看蔣津年一眼,拉著黃初禮就往外走。
    蔣津年拿著筷子的手僵在半空,看著女兒毫不猶豫拉著黃初禮離開的背影,那冷漠疏離的麵具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眼神瞬間黯淡下去,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落和受傷。
    他獨自坐在空曠的餐廳裏,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顯得格外孤寂。
    黃初禮被女兒拉著走出家門,她回頭看了一眼餐廳裏那個落寞的身影,心中同樣五味雜陳。
    她知道想想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維護媽媽,心疼媽媽。
    可看著蔣津年那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她的心也跟著揪了一下。
    這條路,似乎比想象中,還要難走。
    而留在餐廳的蔣津年,在她們離開後,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腦海裏再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醫院走廊裏,黃初禮與陳景深並肩而立,接受家屬感謝的畫麵,以及那個刺眼的擁抱。
    歸隊,或許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既能履行職責,又能暫時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情感泥沼的方式。
    也讓她有更清楚的時間去考慮選擇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