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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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裏隻剩下沈夢和蔣津年母子二人。
沈夢看著兒子眉宇間化不開的沉鬱和剛才與黃初禮之間那明顯的隔閡,終於忍不住,放下筷子,語氣帶著關切和一絲責備:“津年,你跟媽說實話,你和初禮……是不是鬧矛盾了?昨晚你那麽晚回來,今天早上又是這個樣子,初禮那孩子眼睛都是紅的,你們到底怎麽了?”
蔣津年沉默了片刻,才緩緩他抬眸看向沈夢,眼神深邃,帶著一種沈夢看不懂的複雜情緒,最終卻隻是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沙啞:“沒有,沒鬧矛盾。”
但他的否認聽起來蒼白無力。
沈夢歎了口氣,知子莫若母,她看得出兒子心裏藏著事,而且是與黃初禮有關。
她換了個方式,語重心長地說:“津年,媽知道你剛回來,很多事情不記得,心裏肯定亂,但初禮是個好孩子,這五年來,她一個人帶著想想,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媽都看在眼裏,她對你,那是真心的,從以前就是……”
“以前?”蔣津年捕捉到這個詞,像是抓住了什麽關鍵,他看向母親,目光裏帶著一種急切的探究,“媽,我和她……當年到底是怎麽在一起的?”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問起過去。
沈夢看著他眼中那茫然深處隱藏的一絲渴望,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感慨。
她回憶起往事,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帶著點調侃的語氣說道:“怎麽在一起的?還能怎麽在一起,還不是因為你喜歡人家喜歡的不得了。”
她頓了頓,仿佛想起了什麽有趣的證據:“你高中畢業那會兒,是不是還偷偷往書裏夾過人家的照片?一畢業照,被你當寶貝似的藏著掖著,媽有一次幫你收拾書桌不小心看到了,那姑娘清清秀秀的,眼睛特別亮,就是初禮那小時候的模樣!不過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你好像說人家拒絕了你還是怎麽的,反正之後就再沒聽你提過,一直單身著,可把媽急壞了。”
沈夢看著兒子怔住的表情,繼續說道:“直到後來啊,也是緣分,媽在公園的相親角遇到了初禮的媽媽林婉,聊起來才知道她女兒也單著,還是那麽優秀的一個醫生!媽就厚著臉皮,拚命給你爭取機會,安排你們見麵……說起來,你能娶到初禮,真是我們蔣家修來的福氣,人家姑娘當初能答應跟你結婚,肯定也是對你有了感情的。”
她說到這裏,神色嚴肅起來,看著蔣津年,語氣帶著告誡:“津年,媽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們這段婚姻來之不易,初禮更是萬裏挑一的好媳婦,你可得好好珍惜!千萬別因為現在失憶了,就想些有的沒的,或者做些什麽混蛋事情,傷了她的心!聽到沒有?”
沈夢的話語,像一塊塊拚圖,填補著蔣津年腦海中關於過去情感的空白。
高中的暗戀……
原來,他們的開始,源於他漫長而執著的暗戀。
這個認知,讓他心髒微微發燙,卻又因為眼下冰冷的現實而更加刺痛。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夢都以為他不會再開口。
終於,他抬起眼,目光裏充滿了掙紮和一種近乎自嘲的苦澀,聲音低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媽,正因為我想珍惜,所以才更不能耽誤她。”
他想起醫院裏那默契的一幕,想起陳景深那五年的陪伴,想起黃初禮可能擁有的,沒有他打擾的更輕鬆幸福的未來。
“她現在可能有更好的選擇。”他幾乎是艱難地吐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帶著鈍痛。
沈夢愣住了,一時沒明白兒子話裏的深意:“更好的選擇?你胡說八道什麽?初禮心裏隻有你!這五年她是怎麽過來的,媽最清楚!”
蔣津年卻不再解釋,隻是疲憊地閉上眼,將所有翻湧的情緒死死壓回心底。
幼兒園門口,晨光溫暖,充滿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黃初禮蹲下身,仔細地幫想想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小蝴蝶結,柔聲道:“想想,在幼兒園要聽老師的話,和小朋友好好玩,知道嗎?”
想想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鬆開拉著媽媽的手。她仰著小臉,大眼睛裏閃爍著擔憂,伸出小手輕輕摸了摸黃初禮微蹙的眉心,稚嫩的聲音帶著安撫:“媽媽,你不要不開心。”
黃初禮心頭一軟,握住女兒的小手,蹭了蹭她柔軟的手背:“媽媽沒有不開心,想想不要擔心了,好不好?”
想想卻像個小大人一樣,伸出雙臂抱住了黃初禮的脖子,在她耳邊用氣音小聲說:“媽媽,我永遠最喜歡你。”
然後,她鬆開手,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小心翼翼地問道:“媽媽,今天晚上,我們可以請景深叔叔來家裏吃飯嗎?我有禮物想送給他。”
黃初禮微微一怔。
她看著女兒眼中純粹的期待和那份想要表達感謝的心意,心裏明白,女兒是真的很喜歡也很依賴陳景深。
大人之間的複雜糾葛,不應該影響到孩子純真的感情。
她不忍心拒絕,也不想讓女兒失望。
於是,她摸了摸想想的頭發,柔聲答應道:“好啊,想想真懂事,還知道給景深叔叔準備禮物,不過,媽媽要先問問景深叔叔晚上有沒有時間,好不好?”
“嗯!”想想立刻開心起來,用力點頭,小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謝謝媽媽!”
看著女兒雀躍地跟著老師走進幼兒園,黃初禮站在門口,心裏五味雜陳,直到女兒走進教學樓,她才轉身開車去了醫院。
她到了醫院,就直接去找了陳景深,在他辦公室門口,正準備敲門,就聽到裏麵傳來陳景深刻意壓低,卻難掩緊張焦急的聲音。
“媽,您別急,慢慢說,醫生到底怎麽說的?藥按時吃了嗎?我知道,您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您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我這邊一切都好……”
黃初禮敲門的手頓住了。
她聽到陳景深聲音裏的疲憊和擔憂,與她平日裏見到的那個永遠從容溫和的男人判若兩人。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敲了敲門。
裏麵的聲音戛然而止。
片刻後,門被拉開,陳景深站在門口,臉上已經迅速恢複了平日的溫和,隻是眼底那一抹來不及完全掩飾的憂慮和紅血絲,泄露了他剛才的情緒。
“初禮?”看到是她,陳景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側身讓她進來:“有事嗎?進來坐。”
黃初禮走進辦公室,關切地問道:“景深,我剛才在門口好像聽到是阿姨的身體不舒服嗎?嚴重嗎?”
陳景深眸光微閃,隨即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掩飾性地揉了揉眉心:“沒什麽大事,老毛病了,高血壓,心髒也不太好,就是需要長期吃藥調理,偶爾會有些不舒服,她一個人,我總是不太放心。”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顯然不想多談。
黃初禮看著他眉宇間的倦色,想到他這些年獨自照顧母親,還要兼顧繁重的工作,心裏不禁生出幾分同情和理解。
她原本想直接說明來意,此刻語氣也不自覺地更加柔和:“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陳景深笑了笑,轉移了話題:“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黃初禮點點頭,說道:“是想想,她說有禮物想送給你,想邀請你晚上來家裏吃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陳景深眼中瞬間迸發出一絲驚喜的光芒,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答應:“當然方便,我也很長時間沒見到想想了。”
但他立刻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試探著問:“隻有我和你,還有想想嗎?”
黃初禮清晰地看到了他眼神的變化,心裏明了,坦然地說道:“津年也在家,正好,你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溝通一下,我覺得他好像對上次在醫院的事情,可能有一點誤會。”
她希望能借此機會化解蔣津年心中的結扣。
陳景深聽到蔣津年也在,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深諳,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臉上重新掛起那副無可挑剔的溫和模樣,語氣甚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和誠懇:“好,我一定到,其實我也正想找機會和蔣先生好好聊聊,解除誤會,畢竟,你們現在一家團聚,是最重要的。”
他的態度看起來真誠而坦然,讓黃初禮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那好,晚上見。”黃初禮對他笑了笑,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黃初禮離開的背影,陳景深臉上的溫和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掙紮。
他走到窗邊,望著樓下熙攘的人群,拳頭無意識地攥緊。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他看著那個沒有備注的號碼,眼神變得愈發的深沉。
而彼時的周家老宅裏。
蔣津年獨自待在書房裏。
這個房間保留著他以前的很多物品,沈夢希望他能在這裏找到一些過去的痕跡。
他憑著一種莫名的直覺,走到靠牆的那個深色書架前,手指無意識地劃過一排排書籍。
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本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厚厚的軍事理論書上。
他伸手將那本書抽了出來。
書頁因為久未翻動而帶著陳舊的氣息。
他隨手翻開,動作卻在某一頁驟然僵住。
一張已經微微泛黃的照片,安靜地夾在書頁中間。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梳著簡單的馬尾辮,露出一張幹淨清秀的臉龐。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帶著少女特有的羞澀和一點點麵對鏡頭的緊張,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清淺而動人的弧度。
是黃初禮。
高中時代的黃初禮。
青澀,純淨,美好得不像話。
蔣津年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輕輕觸碰著照片上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原來母親說的是真的。
他真的……從那麽早以前,就喜歡她了。
將她的照片如此珍重地藏在書裏,是那個年紀的他,所能做出的最隱秘也最深情的告白。
一種巨大的混雜著酸澀甜蜜,遺憾和無比清晰的愛意的情感,一瞬縈繞在他的心頭。
那些模糊的情感碎片仿佛在這一刻找到了源頭,變得清晰而滾燙。
他錯過了她的高中時代,錯過了他們本該有的青春戀情,錯過了求婚,錯過了她懷孕時最需要他的時刻,錯過了女兒出生,成長的五年……
巨大的悔恨和失落幾乎要將他淹沒。
就在他對著照片出神,心潮澎湃之際,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尖銳的鈴聲打破了書房的寂靜,也打斷了他翻湧的思緒。
蔣津年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起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一個經過處理的,聽不出男女的電子音,語氣沒有任何起伏:“蔣先生,有些人,有些事,既然已經過去了,就不該再回來,不屬於你的位置,強占著,隻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好自為之。”
說完,不等蔣津年有任何反應,電話便被幹脆利落地掛斷,隻留下一串忙音。
蔣津年握著話筒,神色一瞬變得凝重起來,剛才因照片而湧起的萬千柔情,在這一刻被這通充滿威脅意味的電話徹底凍結。
這通電話的警告直指他的歸來,充滿了惡意和潛在的殺機。
他緩緩放下話筒,目光再次落回書頁間那張青澀的笑臉上,眼神變得無比複雜。
剛剛確認的深沉愛意,與眼前突如其來的明確威脅,交織在一起。
腦海深處帶來的疼痛,讓他呼吸不受控的發緊。
他回來了,不僅帶回了失落的情感,似乎也帶回了他身份所伴隨的危險。
而這危險,很可能正悄然逼近他失而複得的家人。
他緊握著那張泛黃的照片,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