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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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雨薇看著蔣津年劇烈波動的眼神和驟然蒼白的臉色,知道自己的話差不多也點醒了他。
    她見好就收,站起身,拍了拍蔣津年的肩膀,語氣放緩了些:“哥,話我就說到這兒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初禮這樣的媳婦,你要是弄丟了,這輩子都找不回來第二個!到時候,你可別怪我這個做妹妹的沒提醒你!”
    她說完,又轉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黃初禮,對她使了個眼神,然後伸了個懶腰,故作輕鬆地說道:“哎呀,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累死我了,我得先回家倒時差了!嫂子,我哥就交給你了,你好好教育他!”
    然後,不等蔣津年和黃初禮反應,孫雨薇便瀟灑地揮了揮手,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離開了病房,還貼心地從外麵輕輕帶上了門。
    病房裏,瞬間隻剩下蔣津年和黃初禮兩個人。
    空氣再次變得凝滯,但這一次,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悄然改變。
    黃初禮站在原地,看著病床上低垂著頭的蔣津年,心裏五味雜陳。
    有委屈,有心疼,也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她知道,孫雨薇的話,起作用了。
    黃初禮深吸一口氣,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決定趁熱打鐵,再次提起那個話題。
    “關於離婚……”
    她剛開了個頭,甚至“離婚”兩個字話音未落——
    “我不離!”
    就被蔣津年猛地抬起頭,打斷了她的話,聲音急切而沙啞,帶著一種近乎恐慌的堅定。
    他看向她,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滿了紅血絲,裏麵翻湧著痛苦、悔恨,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生怕被她拋棄的脆弱。
    黃初禮被他這激烈的反應和眼中毫不掩飾的恐慌觸動,心尖微微一顫。
    但她想起秦願的話,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冷靜,甚至故意微微蹙起眉頭,抬眸看他,語氣帶著一絲探究和不解:“不離?蔣津年,你這是什麽意思?之前不是你覺得我耽誤了你,或者你耽誤了我嗎?不是你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信任,隻剩下折磨了嗎?”
    她的目光清澈,帶著一種執拗,非要他親口說出個所以然來。
    蔣津年被她問得喉頭一哽,臉上閃過一絲狼狽和窘迫。
    他下意識地移開目光,不敢與她對視,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骨節泛白。
    沉默了足足有十幾秒,就在黃初禮以為他又要習慣性地沉默時,他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艱澀,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別扭:“我沒有……不相信你。”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分,帶著一種笨拙的坦誠:“我隻是不想耽誤你,覺得……你可能沒有我,會過得更好。”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卸下了什麽重擔,又像是更加無地自容,耳根不受控製地泛起一抹可疑的紅色,依舊偏著頭,不肯看她。
    看著他這副別扭又委屈,終於肯說出心裏話的樣子,黃初禮一直緊繃的心弦,像是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撥動了一下。
    一股混合著酸澀、釋然和一絲莫名想笑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連忙低下頭,掩飾住嘴角忍不住想要上揚的弧度。
    這個悶葫蘆!別扭精!
    非得逼到這一步,才肯吐露一點真心話!
    她再次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恢複了嚴肅,但眼底深處那抹柔軟卻騙不了人。
    她想起秦願說的“拿回主動權”,故意板起臉,學著剛才孫雨薇那興師問罪的語氣,質問道:“蔣津年,當初在醫院,冷著臉把我推開的是你,覺得我礙眼的是你,現在口口聲聲說不離婚的也是你,你到底什麽意思?耍著我玩嗎?”
    她的語氣帶著嗔怪,蔣津年被問得啞口無言,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言行有多麽混賬,多麽傷人。
    蔣津年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覺得任何語言在那些傷害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隻能更加用力地攥緊床單,濃密的睫毛垂著,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憐兮兮的委屈。
    就在這時,黃初禮放在包裏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
    她拿出來一看,是醫院打來的,科室有緊急手術需要她立刻回去。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又看了一眼床上依舊低著頭的蔣津年,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隨後站起身,一邊接通電話,一邊對著蔣津年說道:“醫院有緊急手術,我得馬上過去。”
    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聲音,黃初禮簡短地應著:“好,我知道了,馬上到。”
    她掛了電話,拿起包,轉身就準備離開。
    “初禮!”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身後傳來蔣津年焦急的,帶著一絲慌亂的呼喚。
    緊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響。
    黃初禮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蔣津年竟然不顧手背上還打著點滴,猛地掀開被子,掙紮著就要下床!
    他動作太急,針頭被扯動,手背上瞬間滲出了血珠,他也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你幹什麽!”黃初禮嚇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連忙衝回去扶住他:“你不要命了!快躺回去!”
    然而,蔣津年卻順勢一把緊緊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有力而顫抖,帶著一種失而複得般的恐慌和決絕,將她的身體牢牢圈禁在自己懷中。
    蔣津年的下巴抵在她的頸窩,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敏感的皮膚上,帶著一絲無助的哽咽。
    “別走初禮,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卑微懇求,一遍遍地在她耳邊重複:“我們不離婚好不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別和我離婚……”
    說完這句,蔣津年又將她抱的更緊了些:“你想要我怎麽樣都行,隻要不離婚,求你……”
    黃初禮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和一連串的道歉祈求弄得愣住了。
    這是蔣津年失憶以後,第一次,如此主動,如此清晰地靠近她,擁抱她,對她展露他脆弱的一麵。
    他滾燙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急促的心跳敲擊著她的耳膜,他帶著哽咽的懇求,像羽毛一樣,輕輕搔刮著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微微顫抖,那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害怕失去她的恐懼。
    之前所有的委屈不安、猜疑,仿佛都在這個笨拙而用力的擁抱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慢慢融化。
    黃初禮僵硬的身體,一點點軟了下來。
    蔣津年感覺到她身體的軟化,心中稍安,但卻抱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聲音依舊帶著不安的試探:“初禮,你說話好不好?我們不離婚……”
    他是真的怕了,也不敢想和黃初禮離婚後,獨自一人生活的樣子。
    剛才孫雨薇說的每一個都落在了他的心坎上,他舍不得放手,更做不到看著黃初禮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孫雨薇說的對,他有什麽情緒不能再隱忍在自己心裏,他要做到和黃初禮及時溝通,更要拚盡全力把他們之間丟失的五年補回來。
    隻要他們心裏都有彼此,那從現在一切重新開始都不算晚。
    黃初禮終於從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
    她感受著腰間手臂的力量,聽著他近乎卑微的祈求,心底那片柔軟徹底塌陷。
    原本她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秦願給她出的主意,和孫雨薇的指責會陰差陽錯刺激到蔣津年。
    但黃初禮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輕輕歎了口氣,動作溫柔卻堅定地,從他的懷抱裏退了出來,緩緩出聲道:“蔣津年,我想你應該知道,離婚是件很嚴肅的事情,更是一件傷害感情的事情。”
    蔣津年隻覺得懷中一空,心裏也跟著猛地一沉,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大型犬,眼巴巴地看著她,充滿了不安:“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黃初禮抬眸,對上他緊張惶恐的眼神,看著他手背上因為剛才動作而滲出的血珠和有些回血的輸液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先伸手,拉著他回到病床前,又小心翼翼地幫他調整了一下輸液管,按住滲血的地方,然後才迎上他忐忑的目光。
    黃初禮故意板著臉,但眼底那抹流轉的笑意卻泄露了她真實的心情,語氣帶著一絲傲嬌的意味:“你錯了就有用嗎?離婚可是大事,是你想離就離,想不離就不離的嗎?”
    聽到她的話,蔣津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表態:“我不想離!從來都不想!”
    為了表示自己的真誠,他作勢就想要去握她的手,但卻被她先一步躲開。
    “是嗎?”黃初禮挑了挑眉,故意拉長了語調,學著他之前冷淡的樣子:“那之前某些人的行為和言論,又算什麽?”
    蔣津年臉上瞬間爆紅,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低下頭,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是我混蛋,腦子不清醒……”
    看著他這副手足無措、拚命認錯的樣子,黃初禮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瞬間驅散了兩人之間所有的陰霾和隔閡。
    蔣津年看著她臉上綻放的,久違的明媚笑容,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他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對自己笑了。
    黃初禮笑了一會兒,才收斂了神色,但眼神依舊柔和。
    她看著他,語氣認真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蔣津年,如果你真的不想離婚,那最好就拿出你的誠意來。”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說道:“光是嘴上說說可不行,我要看到你的行動,看到你的改變。”
    黃初禮看著他,目光清澈而堅定,帶著一種溫柔的力量:“比如,學會信任我,比如,處理好那些不該存在的困擾,比如……試著,重新愛我。”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很輕,卻像羽毛一樣,輕輕落在了蔣津年的心上,帶來了陣陣悸動的漣漪。
    重新……愛她。
    他看著她明亮的眼睛,那裏有等待,有包容,也有不容置疑的底線。
    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他唯一想走的路。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決心,聲音雖然沙啞,卻擲地有聲:“好。”
    一個字,承諾千鈞。
    黃初禮看著他的眼睛,知道他是認真的。
    她心裏最後一點芥蒂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撥雲見日的輕鬆和對未來隱隱的期待。
    “好了,我真的得走了,手術不等人。”她看了一眼時間,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你好好休息,按時吃藥,不許再胡思亂想,也不許再擅自拔針下床,聽到沒有?”
    這熟悉的,帶著點命令式的關心語氣,讓蔣津年心頭一暖,他連忙點頭,和她保證:“聽到了,我一定聽話。”
    黃初禮這才放心地點點頭,轉身快步離開了病房。
    這一次,她的步伐輕快而堅定,不再有來時的沉重和迷茫。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蔣津年靠在床頭,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他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剛剛擁抱過她的手臂,那裏仿佛還殘留著她身體的溫軟和淡淡的馨香。
    離婚的陰雲似乎暫時散去,但重新愛她的課題,以及那些潛在的威脅,依舊橫亙在前路。
    但他知道,他不能再退縮,不能再猶豫。
    為了她,為了想想,為了這個差點被他親手推開的家,他必須盡快好起來,必須變得強大,必須掃清一切障礙。
    他拿起手機,看著屏幕上想想笑得燦爛的照片,又想到黃初禮最後那句拿出你的誠意來,眼神逐漸變得沉穩而堅定。
    他撥通了李演的電話。
    “李演,幫我個忙,查個人……”
    窗外,夜色漸濃,但病房內蔣津年的心中,卻點燃了一簇名為守護的火焰,驅散了迷茫與陰霾,照亮了前行的路,也讓他更加憧憬和黃初禮重新開始的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