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選擇

字數:8795   加入書籤

A+A-


    隔著玻璃和距離,陳景深清晰地看到了蔣津年冷峻的臉,和黃初禮蒼白憂慮的麵容。
    他微微勾起唇角,朝著他們的方向,輕揚了下眉,那動作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輕慢,隨即轉身離開。
    咖啡館內,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黃初禮的指尖微微發白,她看著夏夏消失在視線裏,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格外不舒服。
    “津年……”她轉過頭,看向蔣津年,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就這樣看著她被他帶走嗎?”
    蔣津年緩緩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眸色深沉。
    他並非不想阻止,但眼下,強行介入,在陳景深明顯有備而來,且牢牢控製著夏夏軟肋的情況下,不僅可能適得其反,激化衝突,更可能將夏夏和冬冬置於更危險的境地。
    “現在不是時候。”他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帶著軍人的審慎:“陳景深在示威,也在試探,他抓住了夏夏最大的恐懼,我們硬來,隻會讓她和冬冬更被動。”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黃初禮寫滿擔憂的臉上,伸手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我們需要更有力的證據,更周全的計劃,夏夏……她必須自己先有徹底掙脫的勇氣,否則,我們拉她一把,她也會因為恐懼而鬆手。”
    道理黃初禮都懂,可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女孩重新走回深淵,她無法不感到一陣深切的無力感。
    她反握住蔣津年的手,汲取著他掌心的溫度,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
    就在這時,蔣津年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一條來自加密頻道的簡短信息彈出:【目標車輛軌跡已鎖定,下午三點零五分預計經過城西高架橋下輔路監控盲點,行動組就位。】
    蔣津年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城西高架橋下輔路,那個時間點,正是他原計劃去部隊處理最後一批文件可能要經過的路段之一。
    陳景深的動作,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狠。
    他麵不改色地收起手機,並沒有多說什麽。
    “走吧初禮,”他攬住黃初禮的肩膀,語氣刻意放得輕鬆了些:“我們先回家。”
    他必須立刻調整計劃,同時也要確保黃初禮和想想的安全。
    黃初禮點了點頭,壓下心頭紛亂的思緒,跟著他起身離開。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走出咖啡館,正準備穿過馬路去取車時,黃初禮的手機響了。
    是幼兒園老師打來的。
    “喂,王老師?”黃初禮接起,心裏莫名一跳。
    “想想媽媽!”王老師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急和歉意:“真是對不起啊,想想午睡起來後說肚子不舒服,有點低燒,校醫看了建議還是帶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放心,您或者想想爸爸現在方便過來嗎?”
    想想病了?!
    黃初禮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剛才的擔憂立刻被對女兒的關切取代。
    “發燒了?多少度?我馬上過去。”她連聲應道,一邊對蔣津年急聲道:“津年,想想發燒了,幼兒園讓我們去接她!”
    蔣津年眉頭一蹙,立刻道:“上車,我送你過去。”
    去幼兒園的路,恰好與城西高架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車上,黃初禮憂心忡忡,不斷詢問著女兒的細節。
    蔣津年一邊沉穩駕駛,一邊用藍牙耳機迅速而隱蔽地發出了幾條指令,調整了下午的行程和安保布置。
    那個“三點零五分”的陷阱,他自然不會去踩,但對方的意圖已經暴露無遺,是針對他個人,且不惜製造“意外”的清除行動。
    陳景深的背後,果然不隻是個人恩怨那麽簡單。
    另一邊,陳景深的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將灰蒙蒙的天光過濾得更加冷清。
    冬冬正坐在地毯上,開心地擺弄著陳景深讓人送來的嶄新玩具——一套精致的合金模型小車,還有他昨天隨口提過的動畫片全套光碟和衍生玩偶。
    孩子很容易被新鮮事物吸引,暫時忘記了剛才咖啡館裏的緊張氣氛和姐姐異常蒼白的臉。
    夏夏卻如同驚弓之鳥,僵硬地站在客廳中央,看著陳景深脫下大衣,隨手搭在沙發扶手上,然後走到酒櫃前,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烈酒。
    他的手機就放在旁邊的吧台上,屏幕忽然亮起,一條信息提示悄無聲息地滑入。
    陳景深拿起手機,指尖劃過屏幕,目光落在信息內容上。
    隻有簡短的幾個字:【一切就緒。】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沉的弧度。
    那笑意轉瞬即逝,當他轉過身,麵對夏夏和冬冬時,臉上已恢複了一貫的,看似溫和的平靜。
    他端著酒杯,緩步走到冬冬身邊蹲下身,與孩子平視,聲音輕柔得如同耳語:“冬冬,玩具喜歡嗎?”
    “喜歡,謝謝景深叔叔!”冬冬抬起頭,臉上是純然的開心,用力點了點頭。
    “喜歡就好。”陳景深伸手,揉了揉冬冬柔軟的頭發,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幽光。
    他微微傾身,更靠近冬冬一些,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問:“冬冬,還記得叔叔昨天和你說的話嗎?”
    冬冬玩玩具的動作頓了頓,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回想了一下,然後再次認真地點了點頭:“記得,景深叔叔說,冬冬是男子漢,要保護姐姐,要聽叔叔的話,幫姐姐……還有,這是我和景深叔叔的秘密,不能告訴姐姐。”
    孩子的聲音很輕,帶著孩童特有的認真和履行承諾的鄭重。
    然而,這幾句話卻讓夏夏渾身緊繃。
    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纏緊了她的脖頸,讓她呼吸困難。
    “冬冬!”夏夏猛地衝過去,一把將弟弟從陳景深身邊拉開,緊緊護在身後,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尖利顫抖:“他跟你說什麽了?!冬冬,告訴姐姐,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麽?!”
    她蹲下身,雙手用力抓住冬冬小小的肩膀,眼神慌亂地在他臉上搜尋,試圖找出任何異常。
    冬冬被姐姐突如其來的激動和蒼白的臉色嚇到了,他縮了縮脖子,看著姐姐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神色平靜無波的陳景深,想起剛才的“秘密約定”,怯生生地搖了搖頭,小聲道:“沒什麽,景深叔叔就是問我喜不喜歡玩具……”
    “你撒謊!”夏夏的聲音提高,淚水奪眶而出,她用力搖晃著冬冬:“冬冬,你看著姐姐!我是你姐姐!你告訴我!他到底讓你做什麽?!是不是很危險的事情?!冬冬,你說話啊!”
    冬冬被搖得有些發蒙,也被姐姐的眼淚嚇到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搖頭:“沒有危險,姐姐你別哭,是秘密,不能說……”
    孩子的哭聲和夏夏崩潰的質問,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
    陳景深始終站在原地,冷眼旁觀著這一幕,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
    他甚至悠閑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直到夏夏的情緒瀕臨失控,冬冬的哭聲越來越大,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夏夏。”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給蔣津年打電話。”
    夏夏的哭聲和質問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陳景深,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什麽?”
    “我說。”陳景深一字一頓,清晰地重複,眼神淡漠地落在她臉上:“給蔣津年打電話,告訴他,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刻當麵告訴他,關於我的,關於隧道的事,讓他現在過來,到這裏來。”
    “不行……”夏夏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拚命搖頭,將冬冬更緊地護在懷裏,像是護著最後的珍寶:“我不打!陳景深,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要對津年哥做什麽?!我不會幫你害他的!”
    “害他?”陳景深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低低地嗤笑一聲。
    他放下酒杯,一步步走到夏夏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目光穿透她所有的恐懼和抵抗。
    “夏夏,你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給你,和冬冬,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
    他微微俯身,湊近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對她清晰的威脅:“你現在打電話,按照我說的做,蔣津年或許隻是受點傷,吃點苦頭,但如果你不打……”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緩緩落在了仍在抽泣的冬冬身上。
    那眼神平靜,卻讓夏夏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
    “你不能動冬冬……”夏夏的聲音破碎不堪,巨大的恐懼讓她眼淚洶湧而出:“陳景深,求求你,他是孩子,他是無辜的,你要報複,你衝我來,你怎麽對我都可以,求你別碰冬冬……”
    “那就打電話。”陳景深直起身,語氣恢複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平淡。
    他不再看她,轉身走回吧台,重新拿起酒杯,背對著她,留給她的隻是一個冷漠而充滿壓迫感的背影。
    夏夏癱坐在地毯上,懷裏緊緊摟著哭泣的冬冬,目光崩潰地望著陳景深的背影,又看向不遠處吧台上,自己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機。
    絕望如同最深的海水,將她徹底淹沒。
    一邊是可能受到傷害的蔣津年,一邊是可能被陳景深拿來開刀的,她視若生命的弟弟……
    這個選擇,殘忍得讓她幾乎要窒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讓她呼吸困難。
    陳景深並不催促,隻是靜靜地品著酒,有無限的耐心等待她的屈服。
    終於,夏夏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出手,夠到了那部手機。
    冰冷的機身硌著她的手心,也讓她心裏愈發的絕望。
    她解鎖屏幕,指尖在通訊錄裏“津年哥”的名字上懸停了許久,久到指尖冰涼麻木。
    最終,她閉上眼,滾燙的淚水再次滑落,按下了撥號鍵。
    另一邊,蔣津年剛將車停穩,準備陪黃初禮一起去幼兒園接想想。
    手機震動起來,是夏夏。
    蔣津年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身旁焦急的黃初禮,眸光微凝,按下了接聽鍵,並打開了免提。
    “喂,夏夏?”
    電話那頭,傳來夏夏啞的厲害,帶著濃重鼻音和極力壓抑顫抖的聲音:“津年哥,你現在能過來一下嗎?陳景深的公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告訴你,關於陳景深的,還有隧道的事……”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感。
    黃初禮聽到“隧道”兩個字,心猛地一緊,擔憂地看向蔣津年。
    蔣津年的臉色沉靜,他聽出了夏夏聲音裏的異常和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
    這通電話,絕不簡單。
    很可能是陳景深的又一次逼迫或陷阱。
    但隧道的事這確實是他需要查清的線索。
    而且,夏夏的狀態,聽起來像是真的到了極限。
    他迅速權衡。
    幼兒園就在前方,想想生病需要立刻處理。
    而夏夏那邊,明顯是陳景深設下的局,目的很可能就是引他過去。
    “夏夏。”蔣津年聲音沉穩,試圖安撫並獲取更多信息:“你別急,慢慢說,你現在安全嗎?冬冬呢?”
    “冬冬在我旁邊。”夏夏的聲音更加哽咽,幾乎泣不成聲:“津年哥,求你了,你過來好不好?就你一個人過來,我真的……我真的必須告訴你……”
    她的哀求卑微而絕望,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窒息感。
    蔣津年沉默了兩秒。
    “好,我知道了。”他最終應道,聲音平靜:“我現在過去,夏夏,你保護好自己和冬冬。”
    “津年!”黃初禮等他掛了電話後,就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滿是擔憂和不讚同:“這明顯是陷阱,你……”
    “初禮。”蔣津年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目光堅定而沉穩:“想想的病要緊,你先去接她,直接去醫院,我讓李演去醫院門口等你,確保你們安全,夏夏那邊……我不能不去,她有危險,而且可能掌握關鍵信息,我會小心,最重要的是軍方掌握了境外那個組織的一些信息,放心。”
    “可是你的傷……”黃初禮看著他肩頭,那裏雖然包紮了,但畢竟是新傷。
    “不礙事。”蔣津年搖搖頭,快速而低聲地交代:“記住,直接去醫院,和李演匯合後,聽他的安排,我處理完夏夏這邊就過去找你們。”
    他眼神裏的決斷不容置疑。
    黃初禮知道,他一旦決定,很難更改。
    而且,夏夏那絕望的哭聲,也確實讓人無法完全硬下心腸。
    她咬著唇,最終點了點頭,眼圈泛紅:“你答應我,一定要小心,平安回來。”
    “我答應你。”蔣津年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而堅定的吻。
    然後,等她進到幼兒園,才開車朝著與幼兒園相反的方向離去。
    黃初禮看著他的車影匯入車流,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和擔憂,轉身快步走向幼兒園內。
    她必須盡快接到想想,確保女兒的安全。
    蔣津年一邊開車,一邊通過隱蔽的通訊器與李演取得聯係,簡短交代了情況,讓他立刻與黃初禮匯合,並加強保護。
    同時,他也通知了另一組在附近待命的隊員,向陳景深公寓區域悄然靠攏,隨時準備接應。
    天空依舊陰沉,街道上的行人匆匆。
    蔣津年的神經高度緊繃,目光敏銳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將車停在馬路對麵,步伐沉穩而迅速的走了進去。
    陳景深的公寓樓就在前方不遠,需要拐進一條相對安靜的輔路。
    就在他走到十字路口,人行綠燈亮起,準備過馬路時——
    一陣異常沉重而急促的引擎轟鳴聲,陡然從側前方的路口傳來!
    那聲音來得太過突然,太過凶猛,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蔣津年猛地轉頭!
    隻見一輛巨大的滿載貨物的重型廂式貨車,失控無視了前方刺眼的紅燈和橫向正常通行的車流,以驚人的速度,朝著他這個方向,筆直地瘋狂地衝撞而來!
    它的目標明確,正是斑馬線中央的他。
    一切發生得太快!
    貨車的速度顯然經過了人為的瘋狂加速,距離又近,留給蔣津年反應的時間,隻有一瞬間。
    多年的本能,讓蔣津年的身體在大腦做出明確指令前已經做出了反應,他向側後方急速暴退,試圖避開貨車的正麵撞擊軌跡!
    然而,那貨車的司機仿佛預判了他的躲避方向,車頭在最後關頭竟然微微調整,依舊死死鎖定著他!
    眼看那巨大的車頭陰影就要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