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刺痛!是你做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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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尖銳到刺耳的聲音。
    蔣津年的瞳孔驟然收縮,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他能清晰地看到貨車駕駛室裏那張模糊卻寫滿猙獰決絕的臉,能看到車前擋風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急速放大的倒影。
    距離太近,速度太快,對方根本就是同歸於盡的想法!
    就在這千鈞一發,蔣津年甚至能感受到車頭裹挾的勁風已經刮到臉頰的刹那——
    “津年哥!”
    一聲淒厲到破音的尖叫,從不遠處傳來。
    是夏夏!
    她此刻已經被陳景深帶下了樓,正站在公寓入口的台階上,臉色慘白如紙目睹慘劇即將發生的極致恐懼和絕望,身體下意識地就要向前衝去,卻被身旁陳景深一隻冰冷而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了手腕,動彈不得。
    而就在夏夏尖叫的同時,一道更小更快的身影,忽然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斑馬線中央,朝著蔣津年和那輛死亡貨車的方向,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
    是冬冬!
    孩子的小臉上沒有了平時的怯懦和天真,隻有一種近乎執拗的認真和急切。
    他的腦海裏,反複回響著景深叔叔昨天蹲在他麵前,溫和卻鄭重的話語:“冬冬,你姐姐心裏很苦,她很喜歡津年哥哥,但津年哥哥隻喜歡黃阿姨和想想,你是個男子漢,要保護姐姐,要幫她,知道嗎?隻要津年哥哥沒事,他或許就會感激姐姐,就會多看她一眼了,這是我們的秘密,要幫姐姐,就要勇敢……”
    保護姐姐!幫姐姐!讓津年哥哥沒事!
    這個念頭像火種一樣,在冬冬單純的心底燃燒。
    他看到那輛可怕的大車就要撞上津年哥哥,看到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撞開了因全神貫注躲避貨車而未能及時察覺側後方危險的蔣津年!
    “砰!”
    沉悶的撞擊聲,混合著骨骼碎裂的脆響,驟然響起!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真的靜止了。
    蔣津年被一股不算大卻足夠突然的力量撞得向旁邊踉蹌了兩步,險險避開了貨車的正麵碾壓,隻是被側麵帶過的勁風掃倒在地。
    而那輛瘋狂的重卡,車輪擦著地麵,帶著刺耳的噪音和刺鼻的橡膠焦糊味,狠狠撞上了路邊的綠化帶石階,車頭扭曲變形,終於停了下來,引擎蓋下冒出縷縷白煙。
    世界,安靜了一瞬。
    隨即,是夏夏衝破喉嚨的尖叫:“冬冬!”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了陳景深鐵鉗般的手,不顧一切地朝著路中央撲去。
    蔣津年撐起身,額角擦傷,滲出血跡,但他顧不上自己,目光急轉,瞬間鎖定了那個躺在幾米外,一動不動的小小身影。
    冬冬此刻已經軟軟地倒在冰冷肮髒的路麵上,他今天穿著的陳景深新買的那套帥氣童裝,此刻已被塵土和迅速暈開刺目的鮮紅浸透。
    小小的身體以一個極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身下迅速匯聚起一攤觸目驚心的血跡。
    “冬冬!”蔣津年心髒驟停,立馬起身朝他跑了過去。
    他不敢貿然移動冬冬,隻能手指迅速探向冬冬的頸動脈,觸感微弱得幾乎難以捕捉,冬冬的呼吸淺促得如同風中殘燭,小臉蒼白如紙,嘴角不斷有血沫湧出。
    “堅持住!冬冬!看著我!堅持住!”蔣津年的聲音嘶啞,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和緊繃,他快速脫下自己的外套,試圖按壓住冬冬身上最明顯的出血傷口,但那溫熱的屬於冬冬的血液還是瞬間染紅了他的手掌和衣袖。
    冬冬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極其緩慢又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那雙總是清澈懵懂的大眼睛裏,此刻蒙上了一層痛苦的灰翳,但當他模糊的視線,艱難地聚焦在蔣津年焦急的臉上時,眼底深處,卻奇異地閃過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他的嘴唇翕動,聲音氣若遊絲,帶著血沫的咕噥聲,卻清晰地傳入了蔣津年的耳中:“津年哥,我救了你,你以後……一定要對我姐姐好……”
    每一個字,都用力砸在蔣津年心上。
    “別說話!冬冬!保存體力!我送你去醫院!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蔣津年眼眶瞬間赤紅,他將冬冬極其小心地抱起,感覺懷中的小身體輕得可怕,也冷得可怕。
    他轉身,就要衝向自己的車。
    冬冬的小手,不知哪來的力氣,極其輕微地,拽了一下蔣津年的衣角。
    他的目光努力地投向不遠處那個跌跌撞撞撲過來,哭得撕心裂肺,幾乎無法站立的身影。
    然後,他重新看向蔣津年,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斷斷續續地懇求:“我姐姐喜歡你,隻要你能喜歡我姐姐,我幹什麽都可以,求求你,不要再讓我姐姐哭了……”
    最後幾個字,幾乎輕不可聞。
    那雙努力睜大的眼睛,最終還是無力地閉上了。
    他長長的睫毛,在蒼白如雪的臉頰上,投下兩片小小的絕望的陰影。
    “冬冬!冬冬你睜開眼睛!你看看姐姐!冬冬!”夏夏終於撲到了跟前,她看著弟弟緊閉的雙眼,看著他身下那片刺目的猩紅,看著他被蔣津年抱在懷裏了無生氣的樣子,整個世界仿佛在瞬間崩塌。
    她伸出手,想要觸摸弟弟的臉,卻又顫抖著不敢落下,隻能發出泣不成聲的哽咽。
    天空陰沉得可怕,雲層低低地壓下來,冷風穿過街頭,卷起塵埃和幾片枯葉,也卷不走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絕望。
    陳景深依舊站在原地,公寓入口的台階上。
    他身姿挺拔,深灰色的大衣纖塵不染,與周遭的混亂血腥,形成了鮮明到殘酷的對比。
    彼時,他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
    看著蔣津年抱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衝向汽車,看著夏夏崩潰地跟在後麵,哭喊著弟弟的名字,看著路人們驚恐的議論和聚集,看著那輛肇事的貨車駕駛室裏,那個被他安排好的“司機”趴在方向盤上,悄無聲息。
    他的目光深邃平靜,仿佛眼前上演的並非一場活生生的慘劇,而是一幕按計劃呈現的戲劇。
    效果,達到了。
    甚至,比預想的更好。
    那孩子臨死前的話,將成為紮進蔣津年和黃初禮之間,一根微妙而持久的刺。
    而夏夏,她將永遠困在失去唯一親人的痛苦,和對蔣津年複雜的,混合著弟弟用命換來的期許中,無法自拔。
    蔣津年的車,載著垂危的冬冬和崩潰的夏夏,一路瘋狂地闖過紅燈,衝向最近的市立醫院。
    急救通道早已接到通知,醫護人員嚴陣以待。
    冬冬被迅速送進了搶救室,大門上方刺眼的紅燈亮起,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夏夏癱軟在搶救室外的走廊裏,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不住地劇烈顫抖,淚水早已流幹,隻剩下一雙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門,嘴裏無意識地喃喃著:“冬冬,冬冬……是姐姐不好,是姐姐害了你……”
    蔣津年站在一旁,左肩的傷口因為之前的劇烈動作再次崩裂,鮮血浸透了繃帶和襯衫,傳來陣陣悶痛,但他恍若未覺。
    他身上的血跡更多是冬冬的血,溫熱粘稠,此刻卻讓他感到刺骨的冰涼。
    他看著搶救室緊閉的門,腦海中反複回響著冬冬氣若遊絲的話語,那雙純真又帶著執拗懇求的眼睛,像烙印一樣刻在他心頭。
    沉重的負罪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胸口。
    這一切,本不該發生。
    那個孩子,本不該承受這些。
    腳步聲匆匆響起。
    黃初禮接到消息後,就幾乎是跑著衝進了醫院走廊,她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額發被汗水濡濕,貼在頰邊。
    她在幼兒園接到隻是普通腸胃不適,低燒已退的想想後,將她托付給及時趕到的李演,便立刻趕往醫院。
    一路上,她的心慌得厲害,有不祥的預感緊緊纏繞。
    當她轉過拐角,看到搶救室刺目的紅燈,看到走廊裏渾身是血,神色冷峻緊繃的蔣津年,以及癱在地上的夏夏時,她的心猛地沉到了穀底。
    “津年!”她快步上前,目光迅速掃過他肩頭滲血的繃帶和身上大片駭人的血跡,聲音發緊:“你怎麽樣?傷得重不重?這是……”
    她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手和衣服上,又看向搶救室,最後定格在夏夏身上,瞬間明白了大半,聲音顫抖起來:“是……冬冬?”
    蔣津年看著她,嘴唇動了動,卻發現自己喉嚨幹澀得發不出完整的聲音,隻能沉重地點了點頭。
    黃初禮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她捂住嘴,才壓下喉頭的哽咽。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
    一名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寫滿疲憊和遺憾的眼睛。
    他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在離得最近的夏夏和蔣津年身上,沉默了幾秒,然後,用一種職業性的、卻無法掩飾沉重的平靜語調,宣告了最終的判決:“對不起,我們盡力了,患者傷勢過重,顱腦損傷合並多髒器破裂出血,搶救無效。請節哀。”
    “轟!”
    這句話,狠狠刺在夏夏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上。
    “醫生!醫生你再救救他!求求你再救救他!我弟弟他還小!他不能死!我求求你!我給你跪下了!你再試試!再試試啊!”
    夏夏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醫生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肉裏。
    她涕淚橫流,語無倫次,歇斯底裏地哭喊著:“我就這麽一個弟弟,我就他一個親人了,沒有他我怎麽辦,醫生我求求你,求你了……”
    她雙腿一軟,真的就要跪下去。
    黃初禮和蔣津年同時上前扶住她。
    醫生的眼中也閃過一絲不忍,但他隻能無奈而沉重地搖了搖頭,抽回自己的手臂,低聲道:“真的很抱歉。”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夏夏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
    她怔怔地看著醫生離開的背影,又緩緩轉過頭,看向那扇再也不會為她弟弟打開的門,眼中最後一點光亮,徹底熄滅了。
    極致的悲痛絕望、還有對命運不公的憤怒,如同海嘯般徹底淹沒了她。
    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前一黑,整個人軟軟地向後倒去。
    “夏夏!”蔣津年離得最近,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把將暈厥的夏夏接住,攬在了懷裏。
    黃初禮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看著蔣津年懷中那個臉色慘白,昏迷中依舊眉頭緊鎖的夏夏,又看看蔣津年染血的衣服和緊繃擔憂的側臉,心中湧起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對夏夏失去至親的深切同情和悲痛,有對冬冬無辜逝去的巨大震驚與哀傷,有對蔣津年險些遇險的後怕,也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深究的,難以言喻的滯澀。
    她知道,因為今天冬冬的徹底離去,會改變很多事情了……
    但她迅速壓下了這不合時宜的情緒,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先送她去病房。”黃初禮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已經恢複了醫生的冷靜,她上前幫忙:“她情緒崩潰,需要鎮靜和觀察。”
    蔣津年點了點頭,抱著輕飄飄的夏夏,在護士的指引下,走向一旁的觀察病房。
    他的背影挺拔,卻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得有些僵硬。
    黃初禮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扇已經滅了紅燈、歸於死寂的搶救室大門。
    冬冬……那個曾經怯生生叫她“黃阿姨”的孩子,這樣沒了,死在了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裏。
    而策劃這一切的人……
    黃初禮的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
    她沒有跟去病房,也沒有立刻去找蔣津年。
    她轉過身,徑直離開了醫院。
    她要去一個地方。
    去找那個,必須為這一切負責的魔鬼。
    陳景深的公寓裏,門鈴被按響,一聲接一聲,急促而冰冷,帶著不加掩飾的質問意味。
    門開了。
    陳景深似乎剛洗過澡,換了一身深色的家居服,頭發半幹,帶著濕氣。
    他的神色平靜,甚至可以說得上溫和,看到門外站著的黃初禮,他並不驚訝,甚至微微側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這麽著急,有事?”他的聲音平和地問。
    黃初禮沒有進去。
    她就站在門口,走廊裏冷白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更襯得她毫無血色,隻有那雙眼睛冷得駭人。
    她盯著陳景深,開門見山地問:“冬冬的死,是你謀劃的,對嗎?”
    不是疑問,是陳述。
    聽到她的問題,陳景深臉上的溫和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甚至輕輕挑了一下眉梢,像是聽到了一個無關緊要,又略帶趣味的提問。
    默了片刻,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些許距離,微微俯身,目光與黃初禮平視,嘴角甚至還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然後,他用一種近乎平淡的、帶著一絲疑惑的口吻,緩緩反問道:“什麽?你說的是那個小孩兒死了的事情?”
    他頓了頓,像是才消化了這個信息,點了點頭,語氣輕鬆得令人毛骨悚然:“哦?是哦。真遺憾。”
    “啪——”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驟然響在空曠的走廊裏!
    黃初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一巴掌又快又狠,沒有絲毫猶豫!
    陳景深的頭被打得猛地偏向一側,臉頰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紅腫的指痕。
    他維持著偏頭的姿勢,靜默了兩秒。
    然後,緩緩的轉回頭。
    他舌尖頂了頂刺痛發麻的腮幫,不緊不慢的抬起眼,重新看向黃初禮。
    那雙向來溫和深邃的眼眸裏,此刻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平靜,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了一片沉意。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隻是那眼神足夠讓人不寒而栗。
    空氣在一瞬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