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
    這兩個字，無情地紮進陳宇的瞳孔裏。
    他整個人定在原地，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那些嗡嗡作響的儀器，那些浸泡在營養液裏的活體標本，那些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全都在他感官裏退去。
    世界，隻剩下前方角落裏，那個孤零零的維生艙。
    張璐瑤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陳宇？”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那個手寫的標簽。
    完美？
    什麽東西？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身邊的陳宇動了。
    他粗暴地衝了過去。
    像一頭失控的野牛，帶著要把整個世界都撞碎的氣勢。
    張璐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喊他小心，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陳宇衝到維生艙前，雙手重重地拍在冰涼的玻璃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張臉。
    那張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裏，無數次在他腦中勾勒的臉。
    清純，倔強，帶著一絲狡黠。
    是李晴。
    真的是她！
    一股狂喜混雜著滔天的怒火，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
    她還活著！
    她被關在這裏！
    ***文謙！***董戰！***這座島上所有人！
    他媽的！
    陳宇的眼眶紅了，他揚起拳頭，就要砸碎這麵該死的玻璃。
    “別！”
    張璐瑤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衝上來，一把抱住陳宇的手臂。
    “會觸發警報！你冷靜點！”
    “冷靜你媽！”
    陳宇低吼，“放開！”
    他想甩開張璐瑤，但就在這一刻，他的動作停住了。
    他的目光，越過了那張熟悉的臉，落在了維生艙裏那具赤裸的身體上。
    等等。
    不對勁。
    陳宇的腦子，像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清醒了大半。
    這身體……不對啊！
    他太熟悉李晴了。
    熟悉她每一寸肌膚的觸感，熟悉她身體的每一道曲線。
    維生艙裏的這個女人，身高不對，肩膀的寬度不對，腰身的比例……完全不對！
    這不是李晴的身體！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混亂的腦海。
    那這張臉……
    陳宇鬆開了拳頭，他慢慢地把臉貼近了玻璃。
    他的呼吸噴在玻璃上，形成一片白霧，又迅速散開。
    張璐瑤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也跟著緊張地朝裏麵看去。
    第一眼，確實是李晴，像得可怕。
    可當她仔細看，也發現了問題。
    太完美了。
    這張臉，完美得像一件藝術品，沒有半分瑕疵。
    而陳宇，他看到的更多。
    他的眼睛，像最高精度的顯微鏡，開始一寸一寸地掃描那張臉。
    他看到了。
    在那張臉的眼角，靠近太陽穴的位置，有一道比發絲還要纖細的紋路。
    在鼻翼和臉頰的連接處，也有一道。
    下頜骨的弧線上，同樣有。
    這些紋路，在營養液的微光折射下，幾乎無法被看到。
    它們不是皺紋，更不是傷疤。
    是縫合線。
    是天衣無縫的，用某種未知的技術，將不同的皮膚組織完美拚接在一起的……縫合線！
    轟！
    陳宇的大腦，炸了。
    他突然明白了什麽。
    這張臉，他媽的根本就不是一張完整的臉！
    這是一張……用無數張不同女人的臉，最完美的部位，一點一點切割下來，再重新拚湊、縫合而成的……“完美”的臉！
    有人，用一種最喪心病狂的方式，複刻了李晴的容貌！
    “嘔……”
    張璐瑤也看明白了，她捂住嘴，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吐出來。
    她見過無數窮凶極惡的罪犯，見過無數血腥的案發現場。
    但沒有任何一次，能和眼前這件“藝術品”帶來的衝擊相比。
    這已經超越了犯罪的範疇。
    這是對人類這個物種，最極致的褻瀆！
    陳宇，隻是靜靜地看著。
    之前那股滔天的怒火，在這一刻，被抽幹了。
    所有的情緒，憤怒，殺意，狂喜，擔憂……全都沒了。
    剩下的，隻有死寂。
    張璐瑤看著陳宇的側臉，寒意油然而生。
    她感覺，身邊的這個男人，在這一瞬間，死了。
    那個會嬉皮笑臉，會插科打諢，會為了同伴憤怒的陳宇，死了。
    他緩緩地，伸出手。
    那隻手，不再顫抖。
    穩得像一塊萬年磐石。
    他將手掌，輕輕地按在了維生艙的玻璃上，正好覆蓋住那張“完美”的臉。
    他要做什麽？
    張璐瑤心裏升起一個極其不好的預感。
    陳宇閉上了眼睛。
    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我要看看。
    我要看看這張臉，是怎麽來的。
    我要看看，是誰，用誰的手，一刀一刀，一片一片，把它拚湊出來的。
    他調動起體內所有的力量，湧向腦海深處的那個係統。
    他最強的能力。
    【因果追溯】！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從他的掌心湧出，穿透了厚重的玻璃，湧入了那個維生艙。
    湧入了那張由無數絕望和血肉拚湊而成的臉上。
    陳宇的視野，開始扭曲，旋轉。
    整個世界，在他眼前化作了無數倒流的數據和光影。
    他看到了一雙手。
    戴著白色手套，拿著手術刀，無比靈巧，又無比肮髒的手。
    他看到了無數張不同的，年輕女孩的臉。
    她們在哭喊，在哀求，在絕望中被固定在手術台上。
    然後，手術刀落下。
    精準地從她們臉上，取走最“完美”的那一部分。
    一隻眼睛。
    半片嘴唇。
    一小塊光潔的額頭。
    這些血淋淋的碎片，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盛滿了紅色液體的托盤裏，像是最珍貴的寶石。
    畫麵在瘋狂地倒退，一張張絕望的臉，像走馬燈一樣在陳宇腦中閃過。
    他強忍著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強迫自己看下去。
    他要找到源頭！
    他要找到那個，讓這一切開始的……最初的“因果節點”！
    終於。
    畫麵定格了。
    在一個更加私密的辦公室。
    那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男人，文謙。
    他正對著一麵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
    一張李晴的生活照。
    照片裏的她，笑得陽光燦爛。
    文謙的臉上，露出了癡迷的，病態的笑容。
    他伸出手，隔著空氣，輕輕撫摸著照片上李晴的臉。
    “快了……”
    “很快，我就會擁有一個，獨屬於我的，最完美的你……”
    “不，比她本人，還要完美……”
    畫麵，到此為止。
    陳宇猛地睜開眼睛，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張璐瑤趕緊扶住他。
    “陳宇！你怎麽樣！”
    她看到陳宇的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額頭上全是冷汗。
    陳宇沒有回答她。
    他隻是撐著維生艙，劇烈地喘息著。
    他知道了。
    他什麽都知道了。
    文謙。
    那個雜碎，見過李晴。
    他不但見過，還對李晴產生了瘋狂的執念。
    之前張璐瑤在催眠狀態下，他說不認識，是因為......
    被植入的指令，讓他無法透露任何關於李晴的信息。
    因為，李晴對他，或者說對他背後的人，有更重要的價值！
    這張“拚湊臉”，就是證據！
    這是文謙在無法得到真正的李晴之後，製造出來的，一個變態的替代品！
    那真正的李晴呢？
    她在哪？
    陳宇的目光，再次掃過這個巨大的實驗室。
    李晴！你在哪？
    我要找到她。
    然後，殺了他們。
    殺光這裏，所有的人。
    讓這座島，從物理意義上，徹底消失。
    “陳宇……”
    張璐瑤看著他，聲音在發抖，“我們……我們現在怎麽辦？”
    她被剛才看到的景象，徹底擊垮了。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所謂的法律，正義，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陳宇緩緩地直起身。
    他轉過頭，看著張璐瑤。
    “你不是問我，我的計劃是什麽嗎？”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