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掌聲，從沙發的位置傳來。
    緩慢，沉重，帶著一種病態的欣賞。
    老鬼緩緩從沙發上站起身，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廉價工頭服的衣領，動作優雅得像是在參加一場晚宴。
    他看著陳宇，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讚許。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
    他用力鼓著掌，仿佛在為一場世紀級的表演喝彩。
    “我聽說過你，陳宇。那個把沈峰耍得團團轉的年輕人。”
    沈峰？
    陳宇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遊戲，又是遊戲？】
    【難道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設計的遊戲？】
    【我和他們的遊戲，仍舊在進行著？】
    陳宇心裏思考著，臉上卻依舊是那副欠揍的笑容，他想看看這老東西葫蘆裏到底還賣著什麽藥。
    老鬼讚許地點了點頭：“你比我想象中，甚至比情報裏描述的，還要出色。是個人才，可惜，太正義了，拉攏不了你。”
    他搖了搖頭，那副惋惜的表情，仿佛錯過了一個億。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臉上的欣賞瞬間消失，被一種徹骨的陰冷覆蓋。
    “可惜啊，我雖然在智商上輸給了你，但我這個人，比沈峰強就強在……”
    “我喜歡……利用別人的弱點！”
    老鬼的聲音變得尖銳而得意。
    他猛地抬起手，朝著大廳，打了一個響指。
    一個清脆的，帶著死亡回音的響指。
    “現在，遊戲進入第二階段。”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得像個瘋子。
    “摘下麵具吧，我親愛的……賓客們。”
    隨著他話音落下，大廳裏，那上百個戴著華麗麵具的“權貴”，動作整齊劃一地，舉起了手。
    他們摘下了臉上的麵具。
    連同那個傀儡般的“一號”，也摘下了麵具。
    麵具之下。
    沒有權貴的傲慢。
    沒有富豪的雍容。
    更沒有那種玩弄人命的戲謔。
    隻有一張張……麵容憔悴、眼神空洞、寫滿了麻木與絕望的臉。
    他們的皮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
    最讓人心驚的，是他們每一個人的脖子上，都盤踞著那妖異的、正在瘋狂蔓延的蝴蝶紋路！
    那紋路鮮紅如血，幾乎要從皮膚下爆裂開來！
    陳宇臉上的笑容，在看到那些臉的一瞬間，徹底凝固了。
    一股寒氣，直衝腦門！
    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後背。
    他看清了那些人！
    他們是“廢蝶”！
    是被文謙判定為失去價值，準備當成垃圾處理掉的“耗材”！
    是老鬼口中，那些被他“拯救”下來，庇護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可憐人！
    萍姐那張向來毫無波動的臉，也在此刻布滿了驚駭，她看著那些熟悉的麵孔，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張璐瑤更是如遭雷擊，她作為心理專家，一眼就看了出來，那些人眼中的麻木和絕望，是長期處於高壓和藥物控製下才會形成的！
    這根本不是一場宴會！
    這是一個……圈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鬼看著陳宇那張瞬間慘白的臉，發出了癲狂的大笑。
    他的笑聲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充滿了病態的快感。
    “很驚訝嗎？陳宇！”
    “他們當然不是賓客！他們是耗材！是專門為你準備的，用來考驗你人性的耗材！”
    老鬼的聲音充滿了得意與殘忍。
    “上麵的人，很喜歡玩這種遊戲。他們管這場遊戲，叫做——‘正與惡’！”
    “很可惜，陳宇。你雖然在推理上贏了我，讓我暴露了身份。”
    “但是……”
    他拖長了音調，一字一句道。
    “你，輸了這場遊戲！”
    這句話，狠狠紮進了陳宇的心髒。
    他想不通！
    這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老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臉上的笑容愈發殘忍。
    “我們早就知道，你潛入了實驗室。也知道，你把那些真正的‘蝶夢’原液，給偷偷換掉了。”
    老鬼指了指陳宇，又指了指自己。
    “所以，在你換藥的時候，我們也換了人！”
    “我們把原本要來參加宴會的真正賓客，換成了‘耗材’！”
    “讓他們打扮成賓客的樣子，送到了你的麵前！”
    轟！
    陳宇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崩塌了。
    老鬼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臉上的快意達到了頂點。
    他走到一個蜷縮在角落，身體已經開始不自覺抽搐的年輕女孩麵前，用腳尖踢了踢她。
    “你知道嗎？今天，正好是他們需要服用下一次‘蝶夢’的第七天。”
    老鬼抬起頭，殘忍地盯著陳宇。
    “你如果不換掉那些真正的‘蝶夢’。雖然他們會繼續被當成狗一樣控製，但至少……能再活七天！”
    “是你！”
    老鬼的聲音陡然拔高，他用手指著陳宇的鼻子，咆哮道。
    “是你所謂的正義！”
    “是你那可笑又天真的，想要拯救所有人的計劃！”
    “是你，親手斷送了他們最後活下去的機會！”
    “你，就是殺死他們的，真正的凶手！！”
    陳宇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幻覺。
    他看到自己推著餐車，將那一杯杯“救贖”的香檳，親手遞到了那些“耗材”的手中。
    他看到他們將那無色無味的“維生液”，一飲而盡。
    而他，還站在原地，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而自得。
    原來……
    原來那不是救贖。
    那是他親手遞過去的……催命符！
    【我……殺了他們？】
    【我為了救人……結果……親手殺了他們？】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痛苦和自我懷疑，像海嘯一樣，瞬間將他淹沒。
    他贏了老鬼這個魔鬼。
    卻因為自己那可笑的正義感，輸掉了最基本的人性！
    就在這時。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大廳的角落裏響起。
    是剛才那個被老鬼踢了一腳的年輕女孩。
    她脖子上的蝴蝶紋路，像是活過來一樣，瘋狂地蠕動著，散發出妖異的紅光。
    她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溶解、塌陷！
    身體的血肉，仿佛變成了蠟燭，正在高溫下迅速融化！
    “救……救我……”
    女孩伸出手，向著陳宇的方向，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但她的手臂，在伸到一半的時候，就化作了一灘血水，滴落在地。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慘叫聲，此起彼伏！
    整個宴會大廳，在這一瞬間，變成了真正的人間煉獄！
    上百個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的眼前，融化，蒸發，變成一灘灘冒著氣泡的血肉膿水。
    那濃鬱的血腥味，讓人作嘔。
    張璐瑤再也忍不住，捂著嘴衝到一旁，劇烈地幹嘔起來。
    她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又看了看那個身體僵直，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的陳宇，心中湧起了無盡的悲涼。
    她終於明白了。
    這場遊戲的殘忍之處，不在於殺死你。
    而在於，誅心！
    它讓你在自以為是英雄的頂點，親眼看著自己，變成一個屠戮無辜的劊子手！
    陳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盯著眼前這片煉獄。
    每一聲慘叫，都像是一根燒紅的鋼針，紮進他的神經裏。
    他想要嘶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要衝過去，雙腿卻動彈不得。
    無力感。
    巨大的，能將人徹底吞噬的無力感。
    老鬼走到他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麽的刺眼。
    “恭喜你，陳宇。”
    他湊到陳宇耳邊，輕聲說道。
    “你贏了魔鬼。”
    “卻輸掉了……你最引以為傲的人性。”
    “歡迎來到……真正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