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濃。
    警車內的空氣，壓抑到了極點。
    李大牛一家的憑空消失，像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在人喘不過氣。
    後座的李響臉色慘白，雙手死死抱著筆記本電腦，仿佛那是一塊能辟邪的護身符。
    他到現在還忘不了孫婆婆那張扭曲瘋狂的臉。
    那句“他們開始吃人了”，像魔音一樣在他腦子裏循環播放。
    蘇清竹握著方向盤，她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響，又看了一眼副駕上閉目養神的陳宇。
    這家夥，好像永遠都不知道什麽叫緊張。
    這不是懸案重演，而是凶手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繼續作案。
    “下一個目標。”
    蘇清竹終於打破了沉寂，聲音清冷。
    “劉虎，周東。”
    “根據檔案，他們兩家是鄰居，都住在城郊的紅旗村。”
    李響連忙操作電腦，調出資料：“對，蘇隊，就是他們。他們兩個也是當年施工隊剩下的六個人之一。”
    “紅旗村，聽這名字就夠土的。”
    陳宇懶洋洋地睜開眼，打了個哈欠。
    “希望別再撲個空了，不然今天晚上咱們就得把剩下的全跑一遍，那可真是要累死爹了。”
    蘇清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腳下油門踩得更深了些。
    警車駛離了燈火通明的區域，一頭紮進了更深沉的黑暗裏。
    又開了半個多小時，路況越來越差，顛簸的土路兩旁，是稀稀拉拉的低矮平房，連路燈都看不見幾盞。
    “汪！汪汪汪！”
    車剛進村口，不知道哪家的土狗就扯著嗓子嚎了起來。
    一聲犬吠，像是點燃了引線，整個村子的狗都跟著此起彼伏地叫喚起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滲人。
    李響的脖子又縮了縮。
    “陳……陳哥，這地方怎麽陰森森的。”
    【可不是嘛，這環境，拍鬼片都不用搭景，純天然。】
    陳宇撇撇嘴：“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小子是不是背著蘇隊偷偷藏私房錢了？”
    “我哪有！”李響漲紅了臉。
    蘇清竹把車停在一棟看起來相對體麵些的二層小樓前，熄了火。
    “這裏就是劉虎家，隔壁就是周東家。”
    三人下了車。
    陳宇上前，抬手敲響了那扇陳舊的木門。
    “咚、咚、咚。”
    狗叫聲更凶了。
    過了好一會兒，裏麵才傳來一個女人警惕的聲音。
    “誰啊？”
    “你好，我們是市探案支隊的，找劉虎了解點情況。”蘇清竹喊道。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
    一個麵容憔悴，眼窩深陷的女人探出頭來，看到蘇清竹手裏的證件，才把門完全打開。
    “探員同誌，你們找我家那口子……有啥事啊？”
    蘇清竹問道：“劉虎在家嗎？我們有些關於十年前建國路工程的事情想問問他。”
    聽到“建國路”三個字，女人的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
    但她很快掩飾了過去，眼圈卻一下子就紅了。
    “他……他不在家。”
    女人低下頭，聲音帶著哭腔：“他跟隔壁的周東，十幾天前就一起出去打工了。”
    “打工？”蘇清竹追問，“去哪裏了？有聯係方式嗎？”
    女人搖著頭，眼淚掉了下來：“說是去南邊的大城市，能掙大錢。可走了之後就沒打過電話回來，手機也一直關機……嗚嗚……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他隔三差五都會給家裏報個平安的……”
    又是失聯。
    又是十幾天前。
    這劇本簡直跟李大牛家一模一樣。
    蘇清竹和李響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凝重。
    陳宇一直沒說話，隻是盯著那個女人。
    【這演技，比剛才那個強點，知道加哭戲了。】
    【可惜，眼神還是出賣了你。躲躲閃閃的，根本不敢跟我們對視。】
    他忽然開口問道。
    “他們走之前，是不是有不認識的人來找過他們？”
    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的反應，已經給了陳宇答案。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女人驚恐地看著陳宇，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用力地搖著頭，後退著關上了門。
    “砰！”
    木門被重重關上，隔絕了所有的視線。
    “陳哥，她肯定知道什麽！”李響激動地說。
    “廢話。”陳宇翻了個白眼，“走，去隔壁會會下一個。”
    周東家。
    開門的是周東的媳兒，一個看起來更年輕，但也同樣驚慌的女人。
    麵對探員的詢問，她給出了幾乎一字不差的回答。
    丈夫和劉虎結伴出去打工了。
    十幾天了。
    聯係不上。
    她一邊說，一邊抱著懷裏一個看起來隻有四五歲的兒子，眼神不斷地往門外瞟，就像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監視著她。
    蘇清竹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線索又斷了。
    所有人都被提前警告過，統一了口徑。
    這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操控著一切。
    “好了，打擾了。”
    蘇清竹有些失望，準備帶隊離開。
    就在他們轉身的一瞬間，那個被女人抱在懷裏的小男孩，忽然探出小腦袋，用一種天真又好奇的語氣，小聲地問了一句。
    “探員叔叔，你們是來抓那些不讓我爸爸說話的壞人的嗎？”
    一句話。
    整個院子裏的空氣，瞬間凝固。
    蘇清竹和李響的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地上。
    陳宇轉過身，所有的痞氣和不羈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柔和，慢慢蹲下身，與那個孩子平視。
    “小朋友，告訴叔叔。”
    他的聲音，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一樣，放得極輕。
    “是誰，不讓你爸爸說話呀？”
    孩子的母親臉色慘白，死死地捂住孩子的嘴，驚恐地看著陳宇，全身都在發抖。
    “別……別問了！求求你們別問了！”
    “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但已經晚了。
    小男孩掙脫了母親的手，清脆的童音在死寂的夜裏響起。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我隻聽爸爸偷偷跟媽媽說……”
    “誰要是再敢提那條路，誰就得死。”
    誰就得死。
    這幾個字，撕開了所有的迷霧。
    原來所謂的“鬼路詛咒”，所謂的“餓鬼吃人”，根本不是什麽超自然現象。
    而是一道延續了整整十年的，用死亡來威脅的……
    封口令！
    李響隻覺得一股寒氣升起，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終於明白孫婆婆的恐懼從何而來了。
    她害怕的不是鬼。
    是人！
    這些工人，這十年來，一直活在隨時會被滅口的恐懼之中。
    他們守著那個可怕的秘密，像一群被詛咒的人，在沉默中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而現在，審判者來了。
    陳宇站起身，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有意思，真有意思。】
    【用一個殺人滅口的威脅，硬生生編造出一個流傳了十年的鬼故事。】
    【這幫人，不去當編劇真是屈才了。】
    他看向蘇清竹和李響，嘴角一挑。
    “現在，遊戲規則變了。”
    “這不是在查案，是在搶人。”
    “李響。”
    “啊？在！陳哥！”李響一個激靈。
    “名單上還剩下最後兩個人，資料、地址、所有能聯係到的親屬，全部找出來。”
    陳宇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他們現在是唯一的活口，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看看這幾個人，現在還在不在。”
    他的眼神，穿透了無邊的黑夜，仿佛已經看到了隱藏在幕後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