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十年磨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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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是種煎熬。
    尤其是在這棟剛死了人的老宅子裏。
    臨時詢問室裏。
    蘇清竹抱著胳膊,眉頭就沒鬆開過,時不時看一眼手機,顯然是在等李響的消息。
    張璐瑤則像個專業的觀察者,安安靜靜地坐著,目光在陳宇和蘇清竹臉上來回掃,不知道在分析些什麽。
    陳宇靠在椅子上,雙腿翹在桌沿,百無聊賴地轉著手機。
    【這老太太可以啊,潛伏十年,就為今天。現實版的《潛伏》?不對,這得是鄉村老年版《基督山伯爵》啊。】
    他心裏胡亂吐槽著。
    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老婦人,能為了複仇,把時間和人性算計到這種地步,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凶手了。
    這是個狠人。
    “她真的……會是凶手嗎?”蘇清竹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帶著不確定,“我還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一個照顧了周鶴年這麽多年的護工。”
    “越是不可思議,才越接近真相。”張璐瑤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地說道,“最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破的。親近,是最好的武器,也是最毒的藥。”
    陳宇瞥了她一眼。
    【文化人說話就是不一樣,一套一套的。】
    就在這時,陳宇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李響”兩個字。
    屋裏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陳宇按下免提。
    “陳哥!查到了!我草,這料太猛了!”電話那頭,李響的聲音又激動又亢奮,還帶著點喘。
    “說重點。”陳宇言簡意賅。
    “那個李嬸,本名李秀蓮!她有個兒子,叫阿強!十年前,就在周鶴年孫子周川死後不到一個月,她兒子阿強癱了!全身癱瘓!”
    李響語速極快地倒豆子。
    “當時是周鶴年讓阿強幫忙搬一根老榆木房梁,跟阿強說那根梁就是有點蟲蛀,不礙事。結果搬到一半,房梁突然從中間斷了,幾百斤的木頭直接砸在阿強背上,脊椎當場粉碎!”
    詢問室裏一片死寂。
    蘇清竹的眼睛慢慢瞪大,嘴巴也無意識地張開。
    “最騷的操作來了!”李響的聲音拔高了八度,
    “事後,周鶴年為了息事寧人,私下賠了李嬸五萬塊錢!五萬塊錢買斷一個年輕人的一輩子!”
    “然後對外統一口徑,說是阿強自己不小心,從閣樓上摔下來了!跟那根木頭,跟周鶴年,沒有半毛錢關係!”
    “操!”陳宇聽完,隻吐出了一個字。
    電話那頭,李響喘了口粗氣,繼續道:“我找到了當年給阿強看病的醫生,那醫生早就退休了,”
    “他說當時就覺得奇怪,怎麽可能摔一下就傷成那樣,那傷口,明顯是被重物鈍器砸的!”
    “他還說,李嬸當時抱著兒子哭得死去活來,但最後不知道為什麽,就接受了那個說法,拿著錢再也沒鬧過。”
    真相大白。
    所有人都明白了。
    隱忍十年。
    十年磨一劍。
    就為了今天,用同樣的方式,讓周鶴年也嚐嚐被“木頭”奪走一切的滋味。
    “行了,知道了。”陳宇掛了電話,從椅子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哢吧哢吧的響聲。
    他看向蘇清竹和張璐瑤,臉上沒什麽表情:“走吧,會一會咱們這位奧斯卡影後。”
    ……
    再次走進詢問室,李嬸還是那副老實巴交、惶恐不安的樣子。
    她搓著布滿老繭的手,渾濁的眼睛看著進來的三人,露出討好的笑。
    “警官,查出啥了沒?俺……俺能回家了嗎?”
    蘇清竹拉開椅子坐下,張璐瑤站在她身後。
    陳宇沒坐,而是繞著桌子,不緊不慢地踱步。
    “李嬸,別急著回家啊。”陳宇的聲音很平淡,“咱們聊聊周老爺子的藥。”
    李嬸的身體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放鬆下來:“藥?老爺子的藥俺都按時給他吃的,一天一片,不敢弄錯的。”
    “是嗎?”陳宇停下腳步,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瓶子裏的藥,為什麽會少七片?”
    “少……少七片?”李嬸眼神迷茫,努力回憶著,“哎喲,是不是老爺子自己頭暈,多吃了?俺……俺也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你記性好著呢。】
    陳宇心裏冷笑,嘴上卻繼續說:“行,藥我們先不說。我們聊聊你每天晚上給周老爺子點的安神香。”
    “安神香?”
    “對,你是不是總喜歡在他枕頭底下撒點曬幹的艾草?說是能驅蚊,還能助眠。”
    李嬸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那艾草是好東西,鄉下都這麽用。”
    “好東西?”陳宇的聲音陡然轉冷,“艾草的氣味,會加重高血壓患者的頭暈和心悸症狀,這你知道嗎?”
    “啊?”李嬸的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慌和無辜,“俺……俺不知道啊!俺就是個鄉下人,哪懂這些啊!俺是好心啊警官!”
    “好心?”陳宇俯下身,雙手撐在桌上,臉湊近李嬸,
    “半個月前,你把周鶴年的降壓藥,換成了你自己用澱粉和地瓜粉做的‘藥片’,然後在裏麵摻了微量的鉤吻草汁液。”
    “這玩意兒,吃一點沒事,但每天吃,毒素就會在身體裏累積。”
    “再加上艾草的‘助攻’,周鶴年每天都處在心神不寧、頭暈眼花的狀態裏,對不對?”
    李嬸的身體開始發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們在說啥……俺聽不懂……什麽鉤吻草……俺不知道……”
    “不知道?”陳宇直起身,從物證袋裏拿出那半塊在柴房找到的山核桃木,丟在桌上。
    “這個,認識吧?你撬天窗用的。上麵有你的指紋,很清晰。”
    “案發那天下午三點,你用這玩意兒,在閣樓那根老榆木房梁的蟲蛀處,又加深了一個凹槽。”
    “你把一片薄竹片嵌進去,竹片上係著魚線,魚線的另一頭,連著天窗的木欞。”
    陳宇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在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
    “傍晚六點,你把周鶴年的藥,換成了純的鉤吻草藥汁,劑量不大,但足以引發他心律失常。”
    “你還在他平時點的香案上,多加了兩柱沉水香。”
    “那玩意兒燒起來,會釋放大量的一氧化碳,在密閉的房間裏,能讓人缺氧,加重心髒的負擔。”
    “晚上九點,一切準備就緒。周鶴年開始雕刻他那個寶貝木雕,藥物開始發作,他看東西重影,出現了幻覺,以為自己看到了死去的孫子。”
    “他情緒激動,血壓飆升,覺得喘不上氣。”
    “他會做什麽?他會去開窗。”
    陳宇走到李嬸麵前,停下。
    “他伸手去拉天窗的木欞,拉動了你早就布置好的魚線。”
    “魚線帶動竹片,從房梁的凹槽裏脫出。那根早就被你算計好強度的房梁,失去了唯一的支撐點,‘哢嚓’一聲斷裂。”
    “就像十年前一樣。”
    陳宇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
    “房梁掉下來,正好砸在他胸口,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急性心肌梗死,完美。你呢,早就用‘買蠟燭’的借口,給自己製造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一場由‘木魂索命’引發的意外,就這麽上演了。”
    陳宇說完,整個詢問室裏落針可聞。
    李嬸停止了發抖。
    她慢慢地抬起頭,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裏,所有的惶恐和迷茫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沉澱了十年的,死灰般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