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仇恨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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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嬸看著陳宇,嘴角竟然扯了一下,那不像是在笑,更像是一個麵具在臉上裂開。
    “嗬嗬……”
    她發出的笑聲幹澀又難聽。
    “警官,你真厲害。”
    她的聲音不再顫抖,變得平穩,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蘇清竹握緊了拳頭,她想質問,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為什麽?”張璐瑤輕聲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十年的時間,足夠你有很多次機會。為什麽偏偏是現在?”
    李嬸的目光轉向張璐瑤,那雙眼睛裏沒有了任何情緒,隻剩下空洞。
    “機會?我每天都在等機會。我每天給他做飯,給他端茶,看著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切,我就在想,什麽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
    她頓了頓,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飄忽。
    “十年前,我兒子阿強被那根木頭砸斷了脊椎。我抱著他去求周鶴年,我求他救救我兒子,哪怕是傾家蕩產。你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李嬸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說,人各有命。還說,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毀了他那塊準備給孫子雕百子千孫圖的寶貝榆木,已經是天大的損失了。”
    “他說……我兒子的命,不如他那塊破木頭金貴。”
    這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輕飄飄的,卻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蘇清竹的眼睛瞪圓了。
    【我靠,這話也太不是人說的了吧?簡直是畜生。】陳宇心裏罵了一句。
    “從那天起,我就知道,光讓他死,太便宜他了。”李嬸笑了起來,那笑聲裏充滿了說不出的快意和悲涼。
    “我要讓他再體驗一下,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被‘木頭’奪走的滋味。我要讓他親自感受一下,那種絕望,那種無能為力。”
    “他不是每天都活在愧疚裏嗎?那我就幫他一把,讓他下去陪他孫子!”
    “他不是信什麽木魂索命嗎?那我就讓‘木魂’真的來索他的命!”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變成了尖利的嘶吼,積攢了十年的怨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哈哈哈哈!”
    她瘋狂地笑著,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渾濁的淚水混著她臉上的皺紋,看起來無比猙獰,又無比可悲。
    蘇清竹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
    法律上,李嬸是罪大惡極的凶手。
    可在情理上,她隻是一個被逼入絕境,用十年青春為代價去複仇的可憐母親。
    最終,兩名探員走了進來,將已經徹底崩潰,又哭又笑的李嬸帶了出去。
    承木齋的案子,至此告破。
    當天下午,那根承載了十年恩怨的老榆木梁,被警方用電鋸鋸成了兩段。
    一段保留著蟲蛀的痕跡,作為物證封存。
    另一段,被人用刻刀在上麵刻下了六個字。
    莫欺人,終自欺。
    ……
    回警隊的路上,車裏的氣氛壓抑得不行。
    蘇清竹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一言不發。
    張璐瑤也閉著眼,似乎在消化剛才的一切。
    陳宇開著車,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你們說,這算不算善惡終有報?”蘇清竹忽然開口。
    “算吧。”張璐瑤睜開眼,“周鶴年種下了因,李嬸結出了果。隻是這個果,太慘烈了。”
    “是啊……”蘇清竹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陳宇忽然踩了下刹車,將車停在路邊。
    “不對。”
    他看著後視鏡裏的自己,眉頭緊鎖。
    “怎麽了?”蘇清竹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有個地方想不通。”陳宇轉過頭,看著後座的張璐瑤,“你們說,這個案子裏,真田苟一郎的位置在哪?他起到了什麽作用?”
    “李嬸,一個在鄉下照顧了人十年的護工,就算仇恨再深,她從哪學來這麽精密的殺人手法的?”
    “慢性投毒,心理暗示,機關布置,利用化學反應,製造不在場證明……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別說是個鄉下老太太了,就是警校的優等生都未必能設計得這麽天衣無縫。”
    蘇清竹也反應了過來:“對啊!我剛才就覺得奇怪,她怎麽會知道艾草會加重高血壓症狀?還知道用沉水香製造缺氧環境?這都快趕上專業法醫了!”
    【這老太太的知識儲備,比我這個開掛的都豐富,肯定都是真田教的!】
    陳宇拿起手機,撥通了嚴正的電話。
    “嚴隊,申請立刻重新審訊李秀蓮。”
    “怎麽了?不是都招了嗎?”電話那頭嚴正很意外。
    “有個關鍵問題沒搞清楚,我懷疑有幕後黑手。”陳宇說完就掛了電話,一腳油門,車子調頭,朝著看守所的方向疾馳而去。
    ……
    臨時審訊室。
    李嬸已經平靜下來,隻是神情呆滯,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李嬸。”陳宇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麵,“最後一個問題。”
    李嬸緩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剛才說的那些手法,下毒、用艾草、布置機關……是誰教你的?”
    聽到這個問題,李嬸呆滯的眼神裏出現了波瀾。
    “教我?”她喃喃自語,“沒人教我……”
    “不可能。”陳宇斬釘截鐵,“我不相信,一個護工,能把案子做得這麽滴水不漏。”
    “真的……沒人教……”李嬸的身體又開始微微發抖,她抱著頭,努力回憶著什麽。
    “是……是夢……”
    她忽然抬起頭,驚恐地看著陳宇。
    “我做夢了!對,是做夢!”
    “大概半個多月前,我天天晚上做同一個夢。夢裏,有一個人,一個穿著白西裝,戴著白色麵具的人,他就站在我麵前,一步一步地教我怎麽做。”
    “他教我認識鉤吻草,教我怎麽用艾草和沉水香,教我怎麽在房梁上做手腳……那個夢,我連續做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我就把這些全都學會了。”
    她急切地解釋著,生怕別人不信。
    “我剛才沒說,是因為……因為這都是夢,我說出來,你們肯定以為我是個瘋婆子,肯定不信我!”
    陳宇聽完,沒有說話。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張璐瑤。
    張璐瑤的臉色無比嚴肅,她對著陳宇,輕輕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張璐瑤的聲音很輕,“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被催眠的痕跡。”
    “因為她很早之前就被人用深度催眠植入了犯罪計劃,那個‘夢’,就是植入她腦子裏的劇本。”
    “而在她開始行動之前,對方又用某種方式,解除了她身上的催眠暗示。所以我們檢查的時候,她是個‘幹淨’的人。”
    “狗屁完美犯罪!”蘇清竹聽完,一拳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真田苟一郎這個雜碎!繞了這麽大一圈,還不是被我們給破解了?!”
    “不。”
    陳宇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任何破案後的輕鬆。
    “你錯了。對他來說,這,就是完美犯罪。”
    蘇清竹愣住了。
    陳宇站起身,看著窗外,聲音很沉。
    “我們雖然知道一切都是他幹的,但我們有證據嗎?沒有。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在周鶴年這個主案上沾過手。”
    “他隻是像個幽靈,找到了李嬸這顆仇恨的種子,然後澆水,施肥,看著它發芽,長大,最後結出惡果。”
    “他喜歡扮演上帝,喜歡放大別人心中的惡,把一個可憐人變成殺人犯,然後站在一旁,欣賞這場由他導演的悲劇。”
    陳宇的拳頭也握了起來。
    “他真正親自動手幹的,是那些趁著我們被主案拖住手腳時,去幹的‘破壞’。”
    “比如殺害無辜的孫婆婆,比如綁架獻祭蘇晚!那些才是他送給我們的‘禮物’!”
    陳宇的聲音裏透出一種徹骨的寒意。
    “我們抓到了李嬸,但在真田苟一郎眼裏,我們隻是他遊戲裏通關的玩家。”
    “他甚至會嘲笑我們,因為我們隻能抓到他丟出來的棋子,卻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整個審訊室,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蘇清竹的臉氣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
    “我們一定會抓到這個雜碎的!”
    她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