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力的話，讓病房裏剛剛緩和下來的空氣又一次凝固。
    人間蒸發。
    這四個字，從省探案局副局長的嘴裏說出來，分量重得能把人壓垮。
    陳宇靠在床頭，沒說話，隻是看著天花板。
    真田苟一郎這個瘋子，在江城掀起滔天巨浪，殺了那麽多人，包括他們的戰友李響，然後拍拍屁股，消失了。
    他就像一個在舞台上表演完的魔術師，謝幕之後，隱入黑暗，留給觀眾一個爛攤子和無盡的猜想。
    “他還會回來的。”陳宇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透著一股子寒氣。
    “我們都知道。”嚴正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這輩子沒這麽憋屈過。
    “所以，不能再等了。”
    韓力突然開口，他看著陳宇，眼神裏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什麽意思？”陳宇問。
    “常規的辦案流程，對付不了這種敵人。”
    “我們按規矩出牌，他直接掀桌子。我們堵截搜查，他跟我們玩捉迷藏。這次我們運氣好，阻止了他，下一次呢？”
    韓力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已經向省裏申請，上麵也批準了。從現在開始，成立一支真正的專案小隊，不隸屬於任何部門。”
    “這支小隊擁有最高級別的調查權限和行動自由，唯一的目標，就是徹查真田苟一郎及其背後的一切勢力，無論牽扯到誰，無論在什麽地方，一查到底！”
    韓力的話擲地有聲。
    嚴正的眼睛亮了。
    林小雨也瞪大了畫著濃妝的眼睛。
    陳宇心裏也是一動。
    【哦豁？尚方寶劍來了？】
    “這支小隊，需要一個能打破常規，不按常理出牌的隊長。”
    韓力看著陳宇，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陳宇，我正式任命你，擔任這支專案小隊的隊長。”
    “噗——咳咳咳！”
    陳宇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啥玩意兒？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滿臉的不可思議。
    “啊？”林小雨也發出了可愛的驚呼。
    嚴正的國字臉抽動了一下，但出人意料地沒有反駁。
    陳宇瞪著韓力：“韓局，你沒發燒吧？我當隊長？那我手下都有誰啊？”
    “你的隊員，”韓力指了指旁邊的林小雨，“包括林小雨同誌。”
    然後他又指向嚴正和自己。
    “也包括嚴隊長，和我。”
    陳宇的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我……我領導你們？”
    【我靠！開什麽國際玩笑？讓孫子領導爺爺？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嚴老頭不得天天給我穿小鞋？韓局這個老銀幣又在打什麽算盤？】
    “隻是在這個案子上！”嚴正黑著臉，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糾正，“在行動指揮上，我們聽你的。”
    這已經是嚴正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韓力臉上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怎麽樣？這個配置，夠不夠你掀桌子？”
    “夠是夠了……”陳宇咂了咂嘴，“就是有點……刺激。”
    “別急，人還沒齊呢。”韓力微笑道，“還有幾個隊員，估計快來了！”
    韓力話音剛落，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一股熟悉的馨香飄了進來。
    張璐瑤穿著一身便服，推著一個輪椅，緩緩從門口走了進來。
    輪椅上坐著的，是蘇清竹。
    她的臉色比紙還要白，身上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脖子和露出的手腕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又憔悴。
    但即使這樣，也掩蓋不住她那股子英氣。
    她靠在輪椅上，眼神雖然有些渙散，但看向陳宇時，還是努力地扯了扯嘴角。
    “她們，也是你的隊員。”韓力介紹道。
    病房裏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沉重。
    陳宇看著輪椅上的蘇清竹，又看了看推著輪椅，走路姿勢還有些不太自然的張璐瑤，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媽的。
    這兩個妞，一個警界霸王花，一個心理學博士，都是天之驕女，現在一個坐上了輪椅，一個成了病號。
    還有他自己，在鬼門關門口反複橫跳。
    這一切，都是拜那個叫真田的狗B所賜。
    這筆賬，遲早要連本帶利地算回來。
    “你們……”陳宇想說點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隻化成一句：“感覺怎麽樣？”
    “死不了。”蘇清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沙啞，但還是那股子清冷的味兒，“就是有點丟人，還得讓瑤瑤推著我。”
    張璐瑤白了她一眼：“姑奶奶，你可閉嘴吧。醫生說了，你再亂動，後遺症就真得跟你一輩子了。”
    韓力看著他們三個，開口道：“放心，介於你們現在的身體狀況，我們的所有行動，決定在你們三個徹底痊愈之後，再正式展開工作。”
    “這段時間，你們的任務就是養傷，把身體恢複到最佳狀態。”
    陳宇點了點頭。
    他知道，欲速則不達。
    現在的他們，確實需要時間。
    可是……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那股子急迫感，卻越來越強烈。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他遺忘了，又像是有什麽更可怕的危險正在暗中逼近。
    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越過眾人，瞟向了敞開的病房門口。
    外麵是空蕩蕩的走廊，白色的牆壁，偶爾有護士匆匆走過。
    沒有他想看到的那個身影。
    陳宇的心，往下沉了沉。
    【奇怪……怎麽心裏空落落的？】
    【明明人都齊了，韓局、嚴隊、泡泡女、蘇隊、瑤瑤……這陣容已經堪稱豪華天團了。可我總覺得……還少了一個人。】
    【到底少了誰？】
    他的腦海裏，不受控製地閃過那個在劇毒和幻覺中看到的模糊輪廓。
    那個颯爽的身姿。
    那熟悉的高馬尾。
    【是她嗎？真的是她救了我們？】
    【可她怎麽會……她不是應該……】
    無數的疑問和猜測在他腦子裏亂成一團，讓他本就虛弱的神經突突直跳。
    那股迫切感，讓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射向韓力，問出了那個憋在心裏最久的問題。
    “韓局，我昏迷前……好像看到個人。”
    他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
    “我想知道，在觀光塔上，我們三個……是怎麽得救的？”
    這個問題一出口，病房裏的空氣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林小雨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開始玩自己的手指甲，五顏六色的指甲在她手裏翻飛，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張璐瑤推著輪椅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她看了一眼韓力，又看了一眼陳宇，眼底閃過一抹探究。
    輪椅上，一直閉目養神的蘇清竹，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她的腦海裏，也浮現出一個身影。
    一個又恨又揪心的人。
    似乎隻有她，能夠救下她們三個吧？
    麵對陳宇的質問，以及三個女人各異的反應，韓力這個老狐狸卻隻是笑了笑。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那笑而不語的樣子，看得陳宇心裏直癢癢。
    【好家夥，跟我玩這套是吧？】
    就在病房裏陷入一種古怪的僵持時。
    “噠、噠、噠、噠……”
    一陣清脆、規律的聲響，從門外的走廊深處傳來，由遠及近。
    那不是皮鞋的聲音，更不是護士的軟底鞋。
    那聲音，帶著一種特有的質感和力量。
    是警用高跟靴踩在光潔地磚上，發出的聲音。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