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某個巨型怪物的食道裏，又濕又悶，還帶著一股陳年口臭。
    “都小心點，腳下全是碎玻璃。”嚴正壓低了聲音，他的嗓音在空曠的大廳裏帶著回響。
    張璐瑤跟在最後麵，抓著陳宇的衣角，手心全是冷汗。
    這裏安靜得過分了。
    三人的心跳聲被無限放大，咚，咚，咚，像是有人在他們耳邊敲著一麵破鼓。
    陳宇沒急著往前走。
    他半蹲下來，手掌輕輕按在旁邊一個翻倒的珠寶櫃台上。
    【回溯】！
    無數模糊的畫麵和聲音碎片湧入他的腦海。
    “……三號位，絆線拉高一點，對，就這個高度，剛好在腳踝和膝蓋之間，最容易忽略……”
    “媽的，這C4都快過期了，威力別打折扣就行。”
    “放心，炸個把人跟玩兒似的。把感應器放在那個人體模型的腦袋裏，攝像頭對準走廊，隻要他們從那兒過……”
    “二樓電梯口和樓梯間都布好了，保證讓他們上不來。”
    “隊長說了，這次要玩個花的，讓他們體驗一下什麽叫立體式拆遷。”
    畫麵消失。
    陳宇站起身，臉色有點不好看。
    好家夥，我直呼好家夥。
    這幫“工兵”還真是專業對口啊。
    絆線、感應炸彈、封鎖通道，上來就是一套組合拳。
    還他媽立體式拆遷？你們怎麽不去做工程隊呢？來這兒屈才了啊！
    “怎麽了？”嚴正見他臉色不對，警惕地問。
    “前麵有驚喜。”陳宇指了指前方大約十米處，一個缺了半邊腦袋的塑料模特，“那玩意兒腦袋裏有攝像頭，它正前方，通道拐角的地方，有根絆線，連著炸彈。”
    嚴正和張璐瑤的呼吸都停頓了一下。
    這才剛進門啊！
    十米！就他媽十米！這幫人是多怕我們活著走到二樓？
    “這幫狗雜碎！”嚴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冷靜，老嚴。”陳宇拍了拍他，“人家熱情好客，咱們不能不懂禮貌。瑤瑤，待會兒你跟在我後麵，踩著我的腳印走，一步都別錯。”
    “嗯！”張璐瑤重重點頭。
    陳宇領頭，嚴正持槍殿後，三人組成一個緊湊的隊形，開始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在滿是雜物的地麵上移動。
    陳宇的步伐很奇怪，時而跨一大步，時而又踮著腳尖橫移，完美地繞開了地上所有可疑的凸起和雜物。
    這都是他從【回溯】裏看到的，那些工兵隊員留下的腳印。
    跟著敵人的腳步走，總不會踩到他們自己埋的雷。
    這叫什麽？這就叫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那個缺腦袋的模特前。
    陳宇對嚴正和張璐瑤做了個“停”的手勢。
    他自己則悄無聲息地繞到模特的側後方，那裏是視覺死角。
    然後，他看到了那根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絆線。
    真陰險。
    這要是正常人進來，打著手電筒往前一照，注意力全在前方黑暗的通道上，誰會注意腳下一根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線？
    陳宇沒有去拆解。
    開玩笑，他又不是拆彈專家，萬一這玩意兒一碰就響呢？
    他衝嚴正比劃了一下，指了指絆線，又指了指上方。
    嚴正會意，點了點頭。
    陳宇深吸一口氣，然後用盡全力，將手裏撿起的雜物朝著大廳另一側的某個櫃台扔了過去！
    “哐當——嘩啦！”
    雜物砸在一個玻璃櫃台上，發出了刺耳的巨響，無數玻璃碎片碎裂一地。
    這聲音在死寂的大廳裏，簡直如同驚雷。
    就在聲音響起的下一秒！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從他們剛才繞過來的通道拐角處響起！
    強大的衝擊波夾雜著火焰和碎石，瞬間吞沒了那片區域。
    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整個一層都跟著晃動了一下。
    爆炸點離他們隻有不到十米。
    要是剛才他們傻乎乎地去拆線，或者直接走過去，現在已經被炸成零件了。
    “我操！”陳宇被氣浪掀得一個趔趄，忍不住罵出聲，“這他媽是壓力感應的！剛才那聲響，震動了地麵，直接觸發了！”
    這幫老六，玩的是連環計！
    不管你是觸發絆線，還是搞出大動靜試圖吸引他們注意力，結果都是一個——炸！
    “他們知道我們進來了。”嚴正的聲音繃得緊緊的，他已經舉起了槍，對準了黑暗的深處。
    “知道就知道。”陳宇咳出兩口灰塵，“老子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不把動靜搞大，怎麽渾水摸魚？”
    他要的就是亂！
    越亂，對方就越難判斷他們的準確位置。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
    “滋……滋啦……”
    大廳裏幾個殘存的喇叭突然響起了電流聲。
    接著，一個經過處理的、不男不女的電子合成音傳了出來。
    “歡迎三位來到……時代百貨。我是你們的購物向導，工兵小隊隊長。剛才的開胃菜，還喜歡嗎？”
    聲音帶著滿滿地戲謔。
    “接下來，為了提升各位的購物體驗，我們將開啟‘限時折扣’活動。”
    “你們每上一層樓，我們就會在人質身上……切掉一個小零件作為折扣券。”
    “比如……一根手指？或者一隻耳朵？”
    “祝各位，購物愉快。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們，通往二樓的客用電梯、貨運電梯以及東西兩側的安全通道，我們都進行了一點小小的……裝修。建議不要走哦。”
    滋啦一聲，喇叭沒了聲音。
    整個大廳再次陷入黑暗。
    但這一次，氣氛完全變了。
    張璐瑤的身體在發抖，不是害怕，是憤怒，她的眼睛裏全是血絲。
    “混蛋！這幫畜生！”
    嚴正的胸膛劇烈起伏，握著槍的手青筋暴起。
    陳宇的臉色也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殺人誅心。
    這幫人不僅要殺他們，還要在精神上徹底摧毀他們。
    每上一層，就傷害人質一次。
    這個規則，逼著他們不得不加快速度，而越快，就越容易出錯，越容易掉進陷阱。
    好一招陽謀！
    “冷靜！”陳宇低吼一聲，“他們就是要我們亂！瑤瑤，別讓他們得逞！老嚴，穩住！”
    “可……可是清竹和李晴她們……”張璐瑤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們在胡我們！規則裏不允許他們傷害人質！而且......”陳宇指著不遠處被炸塌的牆壁，“他們封了路，也給我們開了路！”
    他指著被炸開的牆壁後麵，那裏隱約露出一個狹小的空間。
    “那是……通風管道的檢修口？”嚴正眼睛一亮。
    “沒錯。”陳宇點頭，“他們以為封死了樓梯電梯就萬事大吉，但忘了這種老式商場，最他媽不缺的就是各種管道！我們不走尋常路！”
    三人貓著腰，迅速穿過一片狼藉的爆炸現場，來到了那個被炸出來的洞口前。
    洞口很小，隻夠一個人勉強爬進去。
    “我先進去探路。”陳宇二話不說，把鋼管別在背後，第一個鑽了進去。
    管道裏狹窄得讓人窒息，隻能手腳並用地往前爬。
    鐵皮的冰涼觸感從手肘和膝蓋傳來，每爬一步，都會發出“哐啷哐啷”的響聲。
    “媽的，這輩子沒這麽憋屈過，跟個下水道老鼠似的。”陳宇在心裏瘋狂吐槽。
    他一邊爬，一邊用手觸摸著管道壁。
    【回溯】！
    他不需要清晰的畫麵，隻需要感知到有沒有異常的能量殘留。
    還好，這幫工兵大概也覺得沒人會鑽這鬼地方，管道裏是安全的。
    爬了大概十幾米，前方出現了一個岔路口。
    一個向上，一個繼續向前。
    向上，應該是通往二樓的排風口。
    陳宇停下來，等待後麵的嚴正和張璐瑤。
    “怎麽樣？”嚴正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帶著沉悶的回響。
    “前麵有向上的通道，可以直接到二樓。”陳宇回答，“但我們不能從那兒出去。”
    “為什麽？”張璐瑤問。
    “太明顯了。”陳宇解釋道，“對方是玩陷阱的專家，他們會想不到這裏？這個向上的出口，八成是個陷阱。要麽出口外麵擺著地雷，要麽就是感應炸彈，專門等我們探頭出去的。”
    這幫老六的套路，他已經摸清了。
    絕不跟你打正麵，就是用各種陰損的招數惡心你，耗死你。
    “那我們怎麽辦？總不能一直在這管子裏爬吧？”嚴正問出了關鍵。
    “不，我們繼續往前爬。”陳宇看著前方黑暗的管道，“這條主管道，應該是貫穿整棟大樓的。我們直接爬到五樓，甚至六樓！然後從上麵往下打！”
    逆向思維！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一層一層往上攻，他們偏不！
    他們直接繞到敵人後方，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好主意！”嚴正瞬間明白了陳宇的意圖。
    “可是……我們能爬那麽高嗎？這管道很滑，而且……”張璐瑤有些擔心。
    “沒時間可是了！”陳宇打斷她，“要麽爬，要麽聽著清竹她們的慘叫聲！選一個！”
    張璐瑤不說話了。
    三人繼續在黑暗的管道中艱難地爬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大門外那個血色的倒計時，已經跳到了45分鍾以內。
    而他們，還在黑暗的鐵管裏，像三隻無助的鼴鼠。
    突然。
    “轟隆！”
    又是一聲劇烈的爆炸！
    這次的爆炸點，就在他們下方！
    整條通風管道都劇烈地搖晃起來，固定管道的螺絲被震鬆，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陳宇感覺到腳下一空，他所在的那段管道，竟然和後麵的連接處，斷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