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南達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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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氏集團的會議室裏,百葉窗將正午的陽光切割成條狀,落在城南地塊的設計圖上。周捷指尖劃過“兒童活動區”的標注,眉頭微微蹙起——外包給鼎盛建築的樣板間,昨晚傳來消息,牆麵乳膠漆出現大麵積返潮,比預期交房時間整整落後了三天。
    “鼎盛那邊怎麽說?”周捷抬眼看向項目主管老張,他的襯衫領口沾著灰,顯然是剛從工地趕回來。
    會議室陷入短暫的沉默,空調外機的嗡鳴聲格外刺耳。老張扯了扯領口,似乎想緩解窒息般的壓抑,“周經理,可陳氏畢竟是大客戶,得罪了鼎盛,怕是……”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後半句淹沒在吞咽口水的聲響裏。
    老張抹了把臉,聲音帶著疲憊:“說是最近梅雨季,牆體含水率超標,他們願意返工,但要追加二十萬材料費。”
    周捷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節奏沉穩得不像剛接觸項目的新人。她翻開鼎盛的合同副本,在“不可抗力條款”處畫了道紅線:“合同裏寫得清楚,梅雨季屬於可預見天氣,返工費用該他們承擔。你讓法務部發函,限他們48小時內給出解決方案,否則按違約處理。”
    老張愣了愣,隨即點頭應下。這還是周捷接手項目後第一次發這麽重的話,以前總覺得這位蕭家養女太過溫和,此刻才發現她骨子裏的韌勁——和蕭何如出一轍。
    會議室的門沒關嚴,走廊裏傳來職員的竊竊私語,像蚊群在耳邊盤旋。
    “聽說了嗎?鼎盛是陳氏推薦的外包商,會不會是陳函故意搞鬼?”是策劃部的小王,聲音壓得很低,卻足夠傳到會議室。
    “不好說啊,上周去工地巡檢,看見鼎盛的工人在偷換鋼筋型號,被陳凱攔住了,當時就吵起來了。”小李的聲音帶著後怕,“陳二公子現在在項目組掛職,天天盯著工地,估計就是防著這手。”
    周捷的筆尖頓在合同上,墨滴暈開一小團。她想起昨天陳凱發來的照片:泛黃的鋼筋檢測報告上,“抗拉強度不達標”的紅章刺眼,照片背景裏,陳凱的白襯衫沾著泥點,顯然是在工地交涉時蹭到的。
    “周經理,陳二公子的電話。”助理推門進來,遞過內線電話,語氣帶著猶豫,“他說……鼎盛的負責人不配合返工,還把他鎖在材料倉庫裏了。”
    周捷的心髒猛地一縮,抓起電話的手指泛白:“陳凱?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倉庫蚊子多。”陳凱的聲音帶著笑意,背景裏卻傳來摔東西的巨響,“他們老板說要等陳函來評理,我看是想拖延時間。”
    “你別衝動,我現在過去。”周捷掛斷電話,抓起文件夾就往外走,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響在走廊裏格外清晰,驚得議論聲戛然而止。
    老張追出來:“周經理,我跟你一起去,鼎盛的王總就是個無賴,你一個人應付不來。”
    周捷點頭,腳步沒停。車駛出地下車庫時,她給蕭何發了條消息:“鼎盛工地出事,陳凱被堵,我去處理。”
    蕭何的回複秒到:“讓張媽把備用鑰匙送門衛,我半小時後到。”
    周捷看著屏幕上的“備用鑰匙”,忽然想起上周在蕭家別墅,蕭何把一串鑰匙放在玄關櫃上,說“工地偏僻,備著防身”。這位大哥總是這樣,從不說多餘的話,卻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帖。
    鼎盛建築的材料倉庫裏,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陳凱靠在堆成小山的水泥袋上,手腕上的紅痕還沒消退——剛才爭執時被倉庫管理員推搡撞到貨架。王總站在門口,叼著煙冷笑:“周小姐來得正好,讓你家這位毛頭小子看看,誰才是說了算的。”
    周捷沒理他,先走到陳凱身邊,指尖拂過他手腕的紅痕:“有沒有受傷?”
    “皮糙肉厚,沒事。”陳凱的耳根紅了,下意識想躲,卻被她按住手腕,“他們把不合格的鋼筋混進材料堆,我想拍照留證,就被鎖進來了。”
    王總把煙蒂踩滅在地上:“什麽不合格?這是陳氏特供的批次,陳總親自點頭的,你敢質疑?”
    “陳函點頭不代表符合國家標準。”周捷從文件夾裏抽出檢測報告,摔在王總麵前,“抗拉強度235MPa,低於最低標準的300MPa,你敢說這是合格產品?”
    王總的臉色變了變,隨即又硬氣起來:“我隻聽陳總的,你想返工可以,先讓蕭氏把尾款結了。”
    “尾款要等驗收合格再付,這是規矩。”周捷的聲音冷下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48小時內換合格材料返工,要麽我們走法律程序,順便把這些鋼筋送檢,看看夠不夠判刑。”
    王總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麽強硬,愣在原地說不出話。倉庫外突然傳來汽車鳴笛,蕭何的黑色轎車停在門口,他推門進來,身後跟著穿製服的質監局工作人員。
    “王總,我們接到舉報,懷疑你司使用偽劣建材。”蕭何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配合檢查吧。”
    王總的臉瞬間慘白,癱坐在地上。陳凱看著周捷,眼裏的驚訝變成了佩服——她不僅算準了王總會耍賴,還提前聯係了質監局,連蕭何的出場時間都掐得剛剛好。
    “你怎麽知道我哥會來?”陳凱幫周捷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指尖不經意觸到她的耳垂,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
    “猜的。”周捷的耳尖紅了,轉身去看工作人員抽檢,“他說半小時到,果然沒遲到。”
    陽光透過倉庫的氣窗照進來,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陳凱看著她認真核對抽檢單的側臉,突然覺得那些關於“陳氏內鬥”“項目危機”的煩惱都成了背景板——原來並肩作戰的感覺,比遠遠看著她更讓人安心。
    下午三點,蕭氏集團的茶水間比平時熱鬧三倍。質監局查封鼎盛倉庫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了各個部門。
    “聽說了嗎?鼎盛的王總被帶走時,嘴裏還喊著‘陳總救我’,明擺著是陳函指使的。”小王啃著三明治,眼睛瞪得像銅鈴。
    小李攪著咖啡,眉頭緊鎖:“我上午去給陳二公子送文件,聽見他跟法務部打電話,說要查鼎盛的資金流向,好像有筆五十萬的轉賬來自陳氏的子公司。”
    “周經理也夠厲害的,剛接手項目就查出這麽大的雷。”設計部的趙姐歎了口氣,“以前總覺得她是靠蕭家關係進來的,現在看來是真有本事,昨天還親自去工地量尺寸,高跟鞋陷進泥裏都沒吭聲。”
    正說著,陳凱推門進來,手裏拿著兩個紙杯,顯然是來接咖啡的。職員們瞬間閉了嘴,眼神躲閃著假裝忙碌。
    陳凱假裝沒察覺,徑直走到咖啡機前。他聽見身後的竊竊私語又響起來,比剛才更謹慎:“他就是仗著周經理護著,不然早被陳總踢出項目組了……”
    溫熱的咖啡濺在手背上,陳凱卻沒覺得燙。他知道這些議論不是空穴來風——他在陳氏的處境確實尷尬,掛著“二公子”的名頭,卻連項目部的實習生都能對他指手畫腳。若不是周捷力排眾議把他拉進蕭氏的合作項目組,他現在恐怕還在陳氏的茶水間聽冷嘲熱諷。
    “你的拿鐵,加兩勺糖。”周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裏端著份文件,“質監局的初步報告出來了,鋼筋確實是偽劣產品,法務部建議立刻終止和鼎盛的合作。”
    陳凱接過咖啡,指尖碰到她的,溫熱的觸感驅散了剛才的寒意:“那後續的施工怎麽辦?離樣板間開放隻剩十天了。”
    “我聯係了另外三家建築公司,明天去看現場。”周捷翻著文件,突然抬頭笑了,“其中一家的老板是你母親的老同學,說看在你母親的麵子上,願意加急趕工。”
    陳凱的心髒猛地一縮,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他從未跟周捷提過母親的人脈,她卻連這種細節都查得清清楚楚。
    茶水間的職員們交換著曖昧的眼神,小王甚至偷偷拿出手機,對著兩人的背影拍了張照——照片裏,陳凱的咖啡杯和周捷的文件袋靠得很近,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們腳下投下片溫暖的光斑。
    傍晚的工地籠罩在橘紅色的晚霞裏。周捷踩著沾滿泥的馬丁靴,在臨時搭建的板房裏核對圖紙,鼻尖沾著灰也沒察覺。陳凱遞過來瓶礦泉水,瓶蓋已經擰開了。
    “這家新找的宏業建築,資質沒問題吧?”陳凱看著她喝水時滾動的喉結,突然覺得口幹舌燥。
    周捷點頭,把打印好的資質證書遞給他:“我讓蕭何哥查過,宏業的老板跟你母親是大學同學,當年你母親創業時,他還幫忙拉過投資,信得過。”
    陳凱的指尖撫過證書上“宏業建築”的公章,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總說:“做生意就像做人,信譽比利潤重要。”原來母親的人脈,在她離開後還在默默守護著他。
    “周捷,”陳凱的聲音有些發顫,“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周捷的喝水動作頓了頓,側臉被晚霞鍍上層金邊:“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朋友之間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
    “隻是朋友?”陳凱追問,和上次在陳氏大廈外一樣的問題,卻多了幾分篤定。
    遠處傳來宏業工人搬材料的號子聲,粗糲的嗓音混著晚風,像首笨拙的情歌。周捷轉過身,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紅痕上,聲音輕得像歎息:“陳凱,有些事需要時間。”
    陳凱看著她眼裏的認真,突然笑了:“我等得起。”
    他知道,這句“等得起”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要對抗陳函的步步緊逼,意味著要麵對蕭氏職員的流言蜚語,意味著要等她徹底走出周遊的陰影。但他不怕,就像此刻天邊的晚霞,再絢爛也會落幕,可明天的太陽總會照常升起。
    晚上八點,蕭氏集團的寫字樓還有半數窗戶亮著燈。周捷剛走出電梯,就看見蕭何靠在車旁,指間夾著支沒點燃的煙。
    “哥,你怎麽來了?”周捷拉開車門,一股淡淡的雪鬆味撲麵而來——是蕭何慣用的車載香氛。
    “剛從陳氏回來。”蕭何發動汽車,方向盤打得很穩,“陳函把鼎盛的爛攤子推給了項目部經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還暗示要跟我們重新談利潤分成。”
    周捷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他不會得逞的,我已經讓法務部整理了鼎盛和陳氏子公司的轉賬記錄,隨時可以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