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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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像一塊浸透了機油的髒抹布,沉甸甸地蓋了下來。
    廢品站裏那股酸腐的臭氣,在潮濕的晚風裏發酵,愈發濃烈。
    庫房裏,王大軍興高采烈地找來一個塞滿了泡沫和破布的木箱,
    把那隻拚好的水仙盆當祖宗一樣,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又用釘子把箱蓋封得死死的。
    他忙活完,一抬頭,看見莊若薇和瘸腿李還跟兩根木樁子似的杵在那兒,頓時又不耐煩起來。
    “還愣著幹嘛?活兒幹完了就滾蛋!別在這兒礙眼!”他現在看誰都像是在覬覦他的功勞。
    瘸腿李沒吱聲,拖著瘸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莊若薇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堆積如山的垃圾,回到了那間破工棚。
    鐵門“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王大軍得意的哼唧聲。
    瘸腿李再也撐不住,一屁股癱在行軍床上,後背的衣服濕得能擰出水來。
    他看著莊若薇,那張平日裏總是掛著幾分玩世不恭的臉上,此刻隻剩下後怕和一絲無法掩飾的敬畏。
    “丫頭……剛才……我他娘的魂兒都快嚇飛了。”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那個姓趙的,絕對不是善茬。他最後看你的那一眼,跟看死人沒兩樣。”
    莊若薇沒理會他的感慨。她走到水龍頭下,擰開閥門,冰冷的自來水嘩嘩地衝刷著她蒼白的臉。
    “他不是沒看出來。”她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聲音比水還冷,“他是將計就計。”
    瘸腿李猛地坐直了身體:“什麽意思?”
    “這塊‘華’字殘片,是敲門磚,也是催命符。”
    莊若薇轉過身,黑沉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溫度,“他收下這塊假的,就等於默認了我們的‘挑釁’。
    他要的,不是這件東西,而是做出這件東西的人。”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他要釣的,是我們。”
    瘸腿李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媽的,這已經不是偷天換日那麽簡單了,這是在跟閻王爺下棋!
    “那……那我們怎麽辦?”瘸腿李的聲音都有些發顫,“東西給了他,我們就成了案板上的肉,隻能等他下刀了?”
    “不。”莊若薇的眼神,穿過工棚破爛的窗戶,望向了遠處辦公樓那唯一亮著的燈火,
    “鑰匙已經遞出去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找到那扇門在哪。”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湊到窗邊,從縫隙裏往外看。
    王大軍正點頭哈腰地,將那個封好的木箱,親手搬上了趙總那輛黑色轎車的後備箱。
    趙總站在車邊,甚至沒親自上手,隻是對王大軍說了幾句什麽。
    王大軍聽完,臉上的諂媚笑容更盛,連連點頭,像是在領受什麽天大的恩寵。
    而後,趙總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沒有立刻開走。
    片刻之後,王大軍開著自己那輛破舊的皮卡,從另一個方向駛了出來,車鬥裏,赫然也放著一個一模一樣的木箱!
    “媽的!障眼法!”瘸腿李低聲罵了一句。
    “不。”莊若薇的目光,死死鎖定著趙總那輛黑色轎車的後備箱,“東西還在他車上。”
    “你怎麽知道?”
    “感應。”莊若薇的聲音很輕。她將手按在胸口,那裏藏著真正的“華”字殘片。
    “我用血喂活了它,它就是我的一部分。
    那塊贗品裏,有我的‘氣’。
    隻要在一定範圍內,我能感覺到它的大概方向。
    王大軍那輛車上,是死的。”
    王大軍的皮卡率先駛出了廢品站,朝著城東的方向開去。
    足足過了五分鍾,那輛黑色的轎車才像一頭蟄伏的野獸,
    悄無聲息地滑出大門,融入了夜色,去的卻是完全相反的城西方向。
    “李哥。”莊若薇的聲音,冷靜得可怕,“跟上那輛轎車。”
    “我?”瘸腿李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一股混雜著恐懼和興奮的戰栗傳遍四肢百骸,“好!”
    他從床底下拖出一輛破舊的二八大杠自行車,
    檢查了一下鏈條和輪胎,沉聲道:“放心,這片兒我閉著眼都能走。
    他開車走大路,我抄的全是耗子洞,他快不了。”
    “記住,隻要知道他去了哪兒,不要靠近,不要暴露。”
    莊若薇的叮囑,像冰珠子一樣砸在瘸腿李心上,“那個人,比我們想象的更危險。”
    “放心!”瘸腿李咧嘴一笑,那笑容裏帶著一股亡命徒的瘋狂。
    他拍了拍車座,推著車,像隻狸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工棚,消失在垃圾山的陰影裏。
    工棚內,重歸死寂。
    莊若薇沒有開燈,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黑暗中。
    她緩緩閉上眼睛,腦子裏飛快地複盤著今晚發生的一切,
    試圖從趙總的每一個微表情,每一個動作裏,找出破綻和線索。
    時間,在極度的安靜中,被拉得無比漫長。
    ……
    夜風,卷著地溝的酸臭味,吹得瘸腿李臉頰生疼。
    他沒有直接跟在車後,而是憑借著對地形的記憶,提前拐進了一條並行的小巷。
    他佝僂著背,用那條好腿發力,帶動著另一條腿機械地蹬著那輛嘎吱作響的自行車。
    每一個路口,他都隻是稍稍探頭,確認一下那輛黑色轎車的方向,
    然後再次消失在黑暗中,像一個幽靈般穿梭在城市的毛細血管裏。
    但他不敢停。
    那輛黑色的轎車,就在前方兩百米外的一個拐角。
    對方很警覺,車速不快,卻一直在用各種小路和急轉彎,來試探是否有人跟蹤。
    好幾次,瘸腿李都差點跟丟,全憑著對這片老城區地形的肌肉記憶,
    提前抄小道,才勉強又看到了那該死的車尾燈。
    他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是因為累,是緊張。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螞蟻,隻要對方一回頭,他就會被毫不留情地碾成齏粉。
    轎車最終拐進了一條死胡同。
    胡同盡頭,是一座廢棄多年的紡織廠,
    紅磚牆壁上爬滿了藤蔓,巨大的窗戶黑洞洞的,
    像一隻隻窺探著夜色的眼睛。
    瘸腿李猛地刹住車,連人帶車摔進旁邊一個堆滿垃圾的凹陷處,發出一聲悶響。
    他顧不上腿上的劇痛,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屏住呼吸,從垃圾堆後麵探出半個腦袋。
    黑色轎車停在了紡織廠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
    車燈熄滅,周圍瞬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吱嘎——”
    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那扇看起來幾十年沒人動過的鐵門,
    竟然從裏麵,緩緩打開了一道縫。
    沒有光,沒有聲音。
    那道縫隙,就像是地獄張開的嘴。
    趙總從車上下來,他沒有去開後備箱,而是徑直走進了那道門縫,身影瞬間被黑暗吞噬。
    緊接著,車上又下來兩個人。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如鐵塔般的壯漢。
    他們打開後備箱,將那個裝著水仙盆的木箱抬了出來,
    動作沉穩,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他們也走進了那扇門。
    門,又“吱嘎”一聲,關上了。
    從始至終,沒有一點燈光,沒有任何交談。
    那輛黑色的轎車,就像一座沉默的墓碑,靜靜地停在原地。
    瘸腿李的心,沉到了穀底。
    這他媽哪是什麽倉庫!這分明就是個龍潭虎穴!
    他剛想悄悄溜走,回去報信,可就在這時,他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他看見,在紡織廠三樓一扇破敗的窗戶後麵,一道冰冷的寒光,一閃而逝!
    那是什麽?
    望遠鏡的鏡片反光!
    瘸腿李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都仿佛在這一刻凍結了。
    那道反光,正直直地對著他剛才摔倒的地方!
    完了。
    他腦子裏隻剩下這兩個字。
    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