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闖龍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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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瘸腿李全身的血都涼了。
    那道反光,精準地刮過他的瞳孔,讓他渾身的汗毛一根根炸立起來。
    完了。
    這個念頭,像一塊冰,瞬間塞滿了他的腦子。
    他整個人僵在垃圾堆裏,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死死憋在胸口。
    心髒在肋骨後麵瘋狂衝撞,聲音大得他怕被那棟樓裏的人聽見。
    他能感覺到,那道看不見的視線,像探照燈一樣,正死死鎖定著他藏身的這片黑暗。
    對方在等,等他露出任何一絲破綻。
    跑?
    現在跑就是活靶子。
    裝死?
    對方顯然不是傻子。
    怎麽辦?
    怎麽辦?!
    就在瘸腿李的大腦快要被恐懼擠爆的瞬間,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絲。
    他沒有抬頭,反而把身體縮得更緊,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刺蝟。
    然後,他用那條好腿,狠狠地踹向了旁邊一堆碼放得搖搖欲墜的空油漆桶。
    “哐當——嘩啦啦——”
    一連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在死寂的胡同裏猛然炸開,聲音尖銳得能刺破耳膜。
    幾乎在同一時間,瘸腿李借著這片混亂的噪音掩護,像一條被踩了尾巴的壁虎,手腳並用,貼著地麵,
    手肘和膝蓋在滿是玻璃碴和碎石的地麵上瘋狂摩擦,連滾帶爬地鑽進了旁邊更深、更黑的一條窄巷陰影裏。
    血,從他的胳膊和膝蓋滲出來,混著泥汙,火辣辣地疼。
    但他不敢停。
    他能感覺到,就在他行動的瞬間,三樓那扇窗戶後的視線,如同鷹隼般猛地朝噪音源頭掃了過去。
    就是這零點幾秒的空隙。
    瘸腿李爆發出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卻快得像一道鬼影,頭也不回地衝出窄巷,拐上另一條街道,將那座如同巨獸般蟄伏的紡織廠,遠遠甩在身後。
    直到肺部像要炸開,再也跑不動一步,他才扶著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夜風灌進他火燒火燎的喉嚨,又冷又疼。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座紡織廠的方向,依舊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但他知道,那黑暗裏,藏著一雙眼睛。
    一雙隨時能取他性命的,冰冷的眼睛。
    ……
    “哐當!”
    工棚的鐵門被猛地推開,又重重關上。
    瘸腿李像一灘爛泥,直接癱倒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
    他臉上、身上全是刮傷和汙泥,整個人狼狽得像是剛從墳裏爬出來。
    黑暗中,莊若薇的身影動了。
    她沒有問話,而是先走到門口,耳朵貼在冰冷的鐵門上,靜靜地聽了半分鍾。
    確認外麵沒有任何異動,她才轉過身,走到瘸腿李身邊,將一個水壺遞了過去。
    “咕咚咕咚……”
    瘸腿李接過水壺,仰頭灌下大半,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進胃裏,才讓他那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髒,稍稍平複了一些。
    “被……被發現了。”
    他聲音嘶啞,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栗。
    “他們有哨!就在三樓!他媽的,差點就回不來了!”
    他把跟蹤的所見所聞,語無倫次,卻一字不落地全倒了出來。
    廢棄的紡織廠,沉默的交接,還有最後那一道致命的望遠鏡反光。
    莊若薇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瘸腿李說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在黑暗中,冷得像冰。
    “他們不是在交接。”
    瘸腿李一愣。
    “那是在幹嘛?”
    “是在轉移。”
    莊若薇的眼神,穿透了黑暗,仿佛看到了那座紡織廠內部的景象。
    “‘奉華’盆對他們來說,不是一件普通的古董,是一件必須立刻啟動的‘工具’。他們連夜轉移,說明時間很緊。”
    “丫頭,那我們怎麽辦?”
    瘸腿李的聲音裏透著一股無力感。
    “那地方就是個龍潭虎穴,我們……”
    “走。”
    莊若薇隻說了一個字。
    “走?去哪?”
    瘸腿李沒反應過來。
    “去那座紡織廠。”
    莊若薇的語氣不容置疑。
    “瘋了!你這是去送死!他們有防備!我們現在過去,連門都進不去!”
    “所以,我們不能現在去。”
    莊若薇走到床邊,從床底那個生鏽的鐵盒裏,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個用軟布包裹的東西。
    她一層層打開,露出裏麵那塊真正的“華”字殘片。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塊小小的瓷片,溫潤如玉,仿佛將千年的月光都吸納了進去。
    “李哥,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
    “‘十翼’行事縝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跟蹤者是從廢品站出來的。這裏,馬上也要變成險地。”
    瘸腿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莊若薇說的是對的。
    “可王大軍那孫子……”
    他咬牙道。
    “他現在把我們當成了寶貝,怎麽可能輕易放我們走?”
    “人,總有不得不放手的時候。”
    她將瓷片貼身收好,轉身,拉開了工棚的門。
    天,快亮了。
    ……
    王大軍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
    他罵罵咧咧地拉開辦公室的門,一看到門外站著的莊若薇和瘸腿李,臉瞬間就沉了下來。
    “大清早的,不睡覺,敲什麽敲!奔喪啊!”
    “王頭兒。”
    莊若薇開口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壓抑的沙啞和焦急,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連嘴唇都毫無血色。
    “我家裏出事了,我得馬上回去一趟。”
    王大軍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一臉不耐煩。
    “家裏出事?什麽事比給趙總幹活還重要?不行!活兒沒幹完,誰也別想走!”
    “我外公病危,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莊若薇說著,眼圈瞬間就紅了。
    那不是裝的,想到爺爺如今生死未卜,她心如刀割,那份發自內心的悲痛和焦灼,比任何演技都真實。
    瘸腿李也在一旁幫腔,臉上堆滿了擔憂。
    “是啊王頭兒,丫頭家裏就這麽一個親人了,這……人命關天啊!”
    王大軍看著莊若薇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和那雙通紅的眼睛,心裏也有些犯嘀咕。
    他最煩的就是這些哭哭啼啼的破事,但趙總那邊又催得緊……
    “不行!”
    他把心一橫。
    “趙總說了,盡快拚好!你走了,這活兒誰幹?”
    “我把方法都教給李哥了!”
    莊若薇急切地說道,她甚至上前一步,抓住了王大軍的胳膊,聲音帶上了哭腔。
    “王頭兒,我保證,最多三天!三天我就回來!求求您了,!”
    她的手冰涼,還在微微發抖。
    王大軍被她這副模樣弄得心煩意亂,尤其是看到她那副隨時可能崩潰的樣子,生怕她在這兒出什麽事,自己不好跟趙總交代。
    他權衡了半天,最終不耐煩地一擺手。
    “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晦氣!三天!就給你三天假!要是敢不回來,我扒了你的皮!”
    “謝謝王頭兒!謝謝王頭兒!”
    瘸腿李連忙拉著莊若薇,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
    看著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王大軍“呸”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罵道:“窮講究就是多!真他媽耽誤老子升官發財!”
    他罵完,轉身回了辦公室,絲毫沒有察覺到,就在莊若薇轉身的刹那,她那雙含著淚的眼睛裏,悲傷褪去,隻剩下一片冰冷刺骨的決絕。
    半小時後。
    莊若薇和瘸腿李,各自背著一個破舊的背包,悄無聲息地從廢品站最偏僻的一個缺口翻了出去。
    晨曦微露,給這座肮髒的垃圾山鍍上了一層虛假的金邊。
    兩人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充滿了機油、鐵鏽和腐臭味的臨時容身之所。
    沒有半分留戀。
    “走。”
    莊若薇壓低了帽簷,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了一個線條緊繃的下巴。
    他們沒有走向車站,而是拐進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老城小巷,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城市蘇醒前的灰色晨霧之中。
    前路,是那座如同地獄入口般的紡織廠。
    前路,是“十翼”布下的天羅地網。
    前路,生死未卜。
    但莊若薇握緊了懷裏那塊溫熱的瓷片。
    隻要“鑰匙”還在,隻要那份血脈的感應還在。
    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須,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