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艙底的地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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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三斤踩著玉佩讓出的路往河邊衝,腳踝被鐵線勒出的血痕正慢慢變黑,像有無數細小的鐵屑往肉裏鑽,又癢又疼。
影子已經鑽進沉船的艙門,艙門 “吱呀” 一聲合上,合到一半卻被什麽東西卡住了,露出道窄窄的縫,縫裏透出橙紅色的光 —— 和地釘石縫裏的光一模一樣,帶著股灼熱的氣息。
白阿繡扶著鍾九歌跟在後麵,兩人腳步踉蹌。鍾九歌的右眼能睜開些了,露出裏麵渾濁的紅光,死死盯著沉船的鐵網:“網眼在…… 往回收,它在給影子讓道,不想攔住它。
” 他的手指向那些跪拜的鎮民,鎮民們的後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鐵化,皮膚下浮出清晰的鐵線紋路,縱橫交錯,像要變成新的鐵網,將沉船團團圍住。
鎮魂鈴在陳三斤掌心劇烈震動,鈴芯的藍光與艙門縫裏的橙紅光對撞,發出 “滋啦” 的響聲,像兩種力量在角力。
他突然想起噬生爪的銀鎖還連著黑霧,低頭看時,鎖縫裏的紅光正順著黑霧往沉船方向爬,速度越來越快,爬過的地方,地上的鐵線都蜷成了團,像被燙到的蟲子 —— 那是父親魂影的氣息在開路,為他掃清障礙。
陳三斤衝到鐵網前,網眼果然在收縮,之前能容影子鑽進的縫,現在隻剩巴掌寬,剛好能塞進一隻手。
他舉鎮魂鈴狠狠砸向網眼,鈴身與鐵線碰撞,發出 “哐當” 的脆響,網眼被砸開寸許,卻立刻有新的鐵線從周圍纏上來,勒得鈴身咯咯作響,像是要把鈴身勒斷。
白阿繡突然從布包裏掏出把棗木刀,刀身不算長,卻很厚實,是她從鎮西老木匠家翻出來的,刀身上用朱砂刻著 “破鐵” 二字,字跡有些模糊。她把刀塞給陳三斤,語氣急促:“這刀浸過三年棗木汁,能割鐵線,快用!
” 刀剛碰到鐵網,網眼的鐵線就像被燙到般縮回,露出的縫隙裏飄出濃鬱的鐵鏽味,還夾雜著一絲棗木的清香 —— 那是地釘的味道,地釘肯定就在艙底。
跪拜的鎮民突然齊刷刷地站起來,動作僵硬,像提線木偶,然後緩緩轉身,麵對著陳三斤。他們的眼睛已經全黑了,沒有一絲眼白,嘴裏不斷吐出細細的鐵線,線的另一端連在鐵網上,像無數根絲線,將他們與鐵網連為一體。
最前麵的船夫張開嘴,更多的鐵線從他喉嚨裏湧出來,像條黑色的蛇,靈活地纏向陳三斤的脖子,嘴裏發出含混的聲音:“別攔…… 地釘要歸位了…… 攔也攔不住……”
陳三斤揮起棗木刀,斬斷鐵線,斷口處噴出黑色的黏液,腥臭難聞。黏液濺在船夫臉上,船夫的臉瞬間鼓起個大包,包很快裂開,露出裏麵尖利的鐵牛牙 —— 他們正在徹底變成鐵牛的 “喉舌”,失去了自己的意識。鍾九歌突然抓起一把地上的鐵屑,用力撒向鎮民:“用你的血…… 他們怕血親的氣!這是最後的辦法!
” 陳三斤立刻咬破噬生爪,血珠滴在鐵屑上,鐵屑瞬間炸開紅光,鎮民們像是被刺痛般,果然齊齊後退了半步,暫時停下了攻擊。
陳三斤趁機從網眼鑽進沉船,艙裏彌漫著一股鐵鏽和棗木混合的怪味,嗆得人鼻子發酸。影子正背對著他蹲在艙底,手裏舉著根半尺長的東西,橙紅色的光就是從那東西上發出來的 —— 是地釘,釘身纏著的紅布已經發黑發硬,布上的血跡斑斑點點,與父親記憶碎片裏手臂上的傷口位置完全重合,分毫不差。
艙壁上掛著些破舊的衣物,大多已經腐爛,其中一件藍布衫相對完好,袖口繡著半朵鈴花,花紋精致,和母親那件藍布衫上的鈴花能完美拚上,顯然是一對。
布衫的口袋裏露出半截紙,紙上的字跡被水泡得模糊不清,勉強能看清 “地釘鎮怒,需以……” 後麵的字被蟲蛀了,隻剩下個模糊的 “棗” 字,讓人猜不透後麵的內容。
影子突然將地釘往艙底的石槽裏按,石槽嵌在艙底的木板中,上麵的紋路與封魂印的鎖魂紋完全吻合,隻是規模小了些。
地釘剛插進半寸,艙底就傳來 “轟隆” 一聲巨響,整個沉船開始劇烈搖晃,艙壁上的鐵屑簌簌往下掉,掉在地上後,竟慢慢凝成一隻隻小鐵牛,圍著影子轉圈,像是在朝拜。
陳三斤舉著棗木刀砍向影子,刀剛碰到影子的後背,影子突然回過頭,臉上的鐵殼已經掉光了,露出父親完整的臉,熟悉又陌生。隻是他的嘴角裂到了耳根,像鐵牛的嘴一樣,透著詭異的猙獰:“你娘說…… 地釘要和人釘配著用…… 才能發揮最大的用處……” 。
他的手往石槽裏指了指,石槽深處還有一個凹槽,形狀與人釘完全契合,顯然是早就設計好的。
地釘被按進石槽的瞬間,橙紅光突然炸開,比之前亮了數倍,無數記憶碎片從釘身湧出來,在艙內飛舞。碎片裏是父親和母親在河邊埋地釘的畫麵:母親正往釘身塗棗木汁,動作仔細,父親站在一旁,神色嚴肅地說 “這釘鎮的是鐵牛的怒,一旦鬆動,它能把整條河都掀了,千萬不能大意”;最後是父親用力把地釘推進石槽,石槽裏冒出的黑霧立刻纏上他的手,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疤 —— 和影子手上的疤一模一樣,從未消失。
碎片落在艙底,接觸到的小鐵牛突然炸開,變成細小的鐵屑,鐵屑在空中飛舞,裏麵傳出鐵牛憤怒的嘶吼,震得艙頂不斷往下掉泥塊和木屑,仿佛隨時會塌下來。
艙外的鎮民突然集體站起,後背的鐵化已經蔓延到胸口,他們張開嘴,噴出黑色的氣浪,氣浪撞到鐵網上,網眼瞬間擴大了數倍,無數鐵牛虛影從網眼鑽進來,像黑色的潮水,往艙門撲來,想要衝進艙內。
影子將地釘又按進寸許,石槽裏的黑霧突然翻湧起來,迅速凝成一隻巨大的鐵牛蹄,帶著淩厲的風聲,狠狠往陳三斤胸口踩去。陳三斤趕緊舉起鎮魂鈴去擋,鈴身被蹄子按得微微彎曲,發出痛苦的**,鈴芯的藍光裏突然浮出母親的聲音,清晰而急切:“用棗木刀刺它的蹄心!那裏是怒魂的弱點!快!”
陳三斤攥著棗木刀,用力往蹄心刺去,刀身剛碰到黑霧凝成的蹄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開,刀柄震得他虎口發麻,手臂都在顫抖。影子趁機將地釘完全按進石槽,石槽 “哢噠” 一聲鎖死,艙底的橙紅光順著紋路迅速蔓延,爬上艙壁,與那些小鐵牛的鐵屑連成一片,整個船艙都被染上了一層橙紅色。
艙外的鐵網突然全部鬆開,鐵線不再攻擊,而是紛紛往沉船的方向聚攏,緊緊纏在船身上,像給船裹了層厚厚的鐵甲,將沉船與外界隔絕開來。
那些鎮民停止了攻擊,雙眼的黑色慢慢褪去些,卻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像丟了魂一樣,失去了所有生氣。
影子緩緩轉過身,手裏的地釘正對準人釘的凹槽,準備插進去。他臉上父親的輪廓在慢慢淡化,嘴角的裂痕越來越深,越來越像鐵牛的嘴:“還差…… 最後一步…… 就成了……” ‘’
他的手往艙底的暗格指了指,暗格不大,上麵的鎖是個精致的鈴形,和鎮魂鈴的形狀分毫不差,顯然是用鎮魂鈴才能打開。
陳三斤盯著那把鈴形鎖,突然明白了母親沒說完的話 ——“地釘需以…… 棗”,指的應該是棗木印,隻有棗木印才能配合地釘。他摸了摸懷裏的棗木印,印底的 “三” 字正燙得厲害,像是要把暗格的鎖燒化。
而艙外的槐河水麵,不知何時浮起了無數棗木釘的虛影,密密麻麻,正順著水流往沉船的方向漂來,仿佛在呼應著艙內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