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集:中立商隊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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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械禿鷲的金屬翅尖劃破駝隊帳篷時,商隊首領老金正用沙棗釀的烈酒給兒子包紮傷口。
    “爹!帳篷頂破了!” 小金的胳膊被禿鷲的利爪劃開道深可見骨的口子,血珠滴在裝葡萄幹的麻袋上,暈開暗紅色的花,“是 S 部落的機械鳥!它們噴的火能燒穿駱駝皮!”
    老金猛地掀簾而出,正午的陽光刺得他眯起眼。三十多隻機械禿鷲正盤旋在駝隊上空,翅尖的沙晶噴嘴噴出幽藍的火焰,舔舐著堆成小山的貨物。他看著最珍貴的幾箱逆熵符文石在火中炸裂,白花花的鹽磚融成渾濁的液體,連給 X 部落準備的急救包都被燒得隻剩焦黑的殘骸。
    “媽的!” 老金抓起防身的彎刀,刀鞘上的商隊徽記 —— 半片駝鈴,在火光中閃著寒光,“不是說好了中立嗎?威廉姆斯這狗東西不守信用!”
    商隊的夥計們正舉著鐵叉反擊,卻根本夠不著空中的禿鷲。有個年輕夥計被火舌燎到頭發,慘叫著滾進沙堆,懷裏還死死抱著包沒被燒壞的青稞麵。最慘的是那峰領頭的母駝,駝峰被火焰舔過,焦黑的皮毛下滲出鮮血,卻仍擋在幼駝前麵,發出痛苦的嘶鳴。
    “首領!撤吧!” 賬房先生舉著算盤擋臉,算珠被火粒燙得劈啪響,“再耗下去咱們都得變成烤全羊!X 部落和 S 部落的恩怨,跟咱們有啥關係?”
    老金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最終落在西南方 —— 那裏的天際線泛著詭異的紫,沙瀑的轟鳴隱約傳來,像悶雷滾過荒原。他知道那是 X 部落和威廉姆斯激戰的方向,三天前接下護送物資的活時,他拍著胸脯保證過 “隻送貨,不摻和”,現在卻連貨都快保不住了。
    “給我打!” 老金突然將彎刀拋給小金,自己抄起根燒紅的鐵釺,“把滅火毯都鋪開!符文石燒炸了會波及三裏地!”
    夥計們的反擊瞬間變得凶狠。有人將裝滿駱駝血的陶罐擲向空中,血珠在火焰中炸開,竟讓機械禿鷲的翅尖結上層薄冰;有人爬上駝峰,用削尖的駝骨矛精準地刺穿禿鷲的能量核心,讓那些金屬鳥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墜落。
    但機械禿鷲的數量實在太多。當第七隻禿鷲載著沙晶炸彈俯衝下來時,老金眼睜睜看著最後頂醫療帳篷被掀飛,裏麵的繃帶和藥膏在火中化作紙灰,其中還有他特意給陸沉留的、治療沙晶灼傷的特效藥。
    “爹!撐不住了!” 小金的彎刀卷了刃,胳膊上的傷口開始滲出黑血 —— 那是被禿鷲爪上的沙晶毒素感染了,“咱們的水囊隻剩一半,再不走真要渴死在這兒!”
    機械禿鷲突然集體拔高,在駝隊上空盤旋三圈,像是在確認戰果。老金看著它們翅尖的沙晶噴嘴轉向母駝護著的幼駝,突然明白了 —— 這些鐵鳥是想趕盡殺絕,根本沒打算留活口。
    “撤!” 老金的聲音發顫,不是害怕,是心疼。他拽起小金往沙丘後跑,夥計們紛紛跟上,沒人舍得回頭看那些燒得劈啪響的貨物,像在埋葬自己半生的心血。
    躲在沙丘背風處,老金才發現商隊傷亡慘重:三個夥計被沙晶火灼傷,半邊身子發著青灰;兩峰駱駝斷了腿,躺在沙地上哀鳴;最要命的是,裝地圖和指南針的箱子被禿鷲叼走了,他們現在像無頭蒼蠅,連往哪個方向走都不知道。
    “首領,往東南走能出山。” 賬房先生用燒焦的算盤腿在沙地上畫著,“繞過這片戰場,咱們回河西走廊,再也不來這鬼地方了。”
    夥計們紛紛點頭,連最年輕的夥計都沒反對。誰都知道,現在幫 X 部落就是找死,威廉姆斯連中立商隊都下死手,顯然是不想讓任何物資流進逆熵陣。
    老金掏出最後半袋沙棗,分給大家:“吃點東西,半個時辰後動身。”
    他自己卻沒吃,隻是望著沙瀑的方向發呆。風裏飄來的硝煙味中,夾雜著股熟悉的甜香 —— 那是沙棗花的味道,和他爺爺當年描述的一模一樣。
    “爺爺說,那年沙暴特別大。” 老金突然開口,小金和夥計們都愣住了,“咱們商隊的祖輩在黑風口迷了路,水和糧都沒了,是守沙人把他們領進綠洲,給他們吃沙棗,用銀鳥血治好了駱駝的傷。”
    賬房先生嗤笑:“那都是百年前的老黃曆了,現在守沙人自己都快死絕了……”
    話沒說完,遠處的沙瀑突然劇烈震顫。
    原本豎直的沙柱傾斜下來,像條被驚動的巨蟒,沙粒旋轉的間隙裏,竟浮現出清晰的畫麵:
    黑風口的漫天黃沙中,個穿守沙人祭司袍的女人舉著銀鳥圖騰,硬生生在沙暴中辟出條通路;商隊祖輩們的駱駝倒在沙地上,口吐白沫,女人用骨刀劃破掌心,將血滴進駱駝嘴裏;最後,她站在綠洲邊緣,看著商隊進了安全區,自己卻被沙暴吞沒,隻留下半片駝鈴 —— 正是老金刀鞘上那半片的另一半。
    “那是……” 小金指著畫麵裏的女人,突然發現她脖頸上的銀鳥項鏈,和老金藏在懷裏的傳家寶一模一樣,“她脖子上的……”
    老金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貼身戴著的銀鏈 —— 半片駝鈴吊墜,邊緣刻著個 “金” 字。沙瀑畫麵裏,女人被吞沒前,將另半片駝鈴拋給商隊領頭的老人,那老人胸前的吊墜,赫然刻著個 “守” 字。
    “原來不是傳說……” 老金的手開始發抖,他終於明白爺爺為啥總說 “欠守沙人一條命”,“咱們祖輩受的不是普通庇護,是守沙人用命換來的活路!”
    沙瀑中的畫麵突然變了。
    守沙人女人的臉清晰起來,竟和艾麗西亞有七分像;商隊領頭的老人轉過身,眉眼間帶著老金家族特有的高顴骨;最震撼的是,女人被沙暴吞沒前,朝著商隊的方向喊了句話,雖然聽不清,但口型分明是 ——
    “別忘了。”
    “忘不了!” 老金突然嘶吼出聲,眼淚混著沙粒淌進嘴裏,又苦又澀。他將半片駝鈴扯下來,塞進小金手裏,“拿著!這不是普通吊墜,是當年守沙人給的信物,說隻要商隊遇到難處,憑這個去找 X 部落,他們會幫咱們。”
    現在,該還債了。
    “首領你瘋了?!” 賬房先生跳起來,燒焦的算盤腿被他捏得粉碎,“咱們現在自身難保,還去幫 X 部落?那不是還債,是送命!”
    “你懂個屁!” 老金踹了他一腳,指著沙瀑中漸漸消散的女人身影,“威廉姆斯連中立商隊都殺,他要是贏了,河西走廊的商道全得被他壟斷!到時候咱們不僅要丟生意,連祖墳都得被他刨了!”
    他轉向所有夥計,聲音因激動而沙啞:“X 部落守的不是他們自己的綠洲,是所有過路人的活路!今天咱們跑了,就是斷子絕孫的懦夫!”
    個被灼傷的夥計突然拄著鐵釺站起來,半邊臉還冒著青煙:“首領說得對!我爹就是走絲路商道的,當年被沙晶獸追,是 X 部落的人用弓箭救了他。這債,該我還了。”
    “我也去!” 另個年輕夥計舉起燒彎的鐵叉,“剛才那些禿鷲叼走的箱子裏,有我給妹妹帶的花布,我要親手搶回來!”
    夥計們的情緒被點燃了。有人撕開燒焦的帳篷,露出裏麵藏著的備用武器 —— 那是老金以防萬一準備的,有砍刀、弩箭,甚至還有兩杆老式獵槍;有人開始收集沒被燒壞的物資,把僅剩的水囊、青稞麵、駱駝血罐頭堆成小山;小金則用燒紅的鐵釺給弩箭淬毒,黑血在高溫下發出滋滋的響聲,反而讓毒性更強了。
    老金看著這一切,突然笑了。他撿起把還能用的彎刀,將半片駝鈴吊墜係在刀柄上:“把能用的駱駝都牽出來,重傷的……”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給它們個痛快,別讓沙晶獸糟蹋了。”
    處理完傷駝,商隊剩下的五峰駱駝馱著所有物資,在老金的帶領下,朝著沙瀑的方向前進。沒人說話,但蹄子踏在沙地上的聲音異常堅定,像在敲打著百年前的承諾。
    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前方突然出現隊人影。
    是 X 部落的斥候小隊,正背著傷員往回撤。為首的戰士看到他們,立刻舉起骨矛:“是中立商隊?你們怎麽還沒走?”
    “送東西。” 老金讓夥計們卸下駱駝背上的物資,“水、糧、傷藥,還有這些家夥。” 他指了指堆在沙地上的武器,“告訴陸沉,河西走廊的商隊沒忘本,欠守沙人的債,今天開始還。”
    斥候戰士愣住了,看著那些還帶著餘溫的水囊,突然對著老金深深鞠躬:“謝謝你們。”
    “別謝太早。” 老金拍了拍他的肩膀,彎刀上的駝鈴吊墜叮當作響,“我們跟你們一起走,好歹能幫著抬抬傷員,打打雜。”
    小金突然指向遠處的沙丘:“爹!你看!”
    所有人抬頭望去,隻見天際線處,無數個小黑點正朝著這邊移動 —— 不是機械禿鷲,是其他商隊的駝隊!有河西走廊的糧商,有漠北的皮毛販,甚至還有幾個穿著異域服飾的西域商人,他們的駝隊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像片移動的彩虹。
    “是張老板他們!” 賬房先生激動地喊道,“他們肯定也被機械禿鷲襲擾了,知道躲不過去!”
    老金的眼眶又熱了。他望著那片越來越近的駝隊,突然想起爺爺說過的另一句話:“大漠裏的商隊,就像沙粒聚成的山,看著散,真到了要緊關頭,比石頭還硬。”
    沙瀑的轟鳴再次傳來,這次不再是威脅,反而像在為他們壯行。老金握緊彎刀,看著 X 部落的斥候戰士跑向大部隊報信,突然有種預感 ——
    這場仗,他們未必會輸。
    因為守護綠洲的,從來不止守沙人。
    還有他們這些被綠洲庇護過的、懂得感恩的普通人。
    就在商隊即將與 X 部落主力匯合時,老金腰間的銀鏈突然發燙。他低頭,看到那半片駝鈴吊墜正在發光,與沙瀑方向傳來的能量產生共鳴。
    更遠處的沙晶堡壘裏,威廉姆斯正盯著監控屏幕,機械義眼的紅光映著那些匯聚的商隊,嘴角勾起抹殘忍的笑。
    “來得正好。” 他對著通訊器下令,“讓埋伏在黑風口的沙晶軍團準備好,我要讓這些不知死活的商人知道,什麽叫自投羅網。”
    屏幕上,黑風口的沙地下,無數青灰色的沙晶尖刺正在悄悄隆起,像片等待收割的死亡陷阱。
    老金的駝隊還在前進,沒人知道前方除了 X 部落的戰友,還有威廉姆斯布下的天羅地網。
    但他摸了摸發燙的吊墜,突然覺得很安心。
    爺爺說得對,欠的債總要還。
    哪怕代價是埋骨大漠,也比當個背信棄義的懦夫強。
    駝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沙丘背後,隻留下串串堅定的腳印,很快就被風吹平,仿佛從未存在過。
    但那些腳印裏藏著的決心,卻像種子,在這片飽經戰火的土地上,悄悄發了芽。
    決戰的號角,才剛剛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