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粒遺忘沙粘在靴底時，陸沉的三戒圖騰突然泛起涼意。
    聖山腳下的綠洲安靜得詭異。沙丘呈現出不自然的奶白色，沙粒像被打磨過的珍珠，踩上去沒有半點聲響；所謂的 “綠洲” 不見草木，隻有片泛著銀光的湖泊，湖水倒映出的天空是鉛灰色的，連太陽都變成了模糊的光斑。
    “隊長，GPS 失靈了。” 通訊器裏傳來小金的聲音，帶著電流的滋滋聲，“羅盤指針在轉圈圈，這地方的磁場不對勁。”
    陸沉沒說話，他正盯著湖泊對岸的石碑。那上麵刻著守沙人古文，三戒圖騰的金光在他掌心流轉，將文字翻譯成現代語：“入此界者，忘其所以，守其本心者，方得始終。”
    “是遺忘綠洲。” 陳宇的聲音有些發緊，他爺爺的筆記裏記載過這個地方，“沙子會吸收記憶，從最不重要的開始，最後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話音剛落，走在最前麵的新兵突然停下腳步，茫然地看著手裏的步槍：“這玩意兒…… 是幹嘛的？”
    “小李！你傻了？” 小金拍了他一下，“這是槍啊！打沙晶怪的！”
    “沙晶怪？” 小李撓撓頭，眼神更迷茫了，“那是什麽？我們要去打…… 東西嗎？”
    陸沉的臉色沉了下來。遺忘沙的效果比預想中更快，這才踏入綠洲十分鍾，就有人開始忘記任務目標。他解下腰間的紅繩 —— 這是出發前讓後勤隊準備的，用守沙人特有的紅柳纖維編的，據說能阻擋負能量 —— 將自己的和小李的手腕係在一起。
    “記住這根繩子。” 陸沉的聲音帶著三戒圖騰的威壓，讓小李混沌的眼神清醒了些，“繩子另一頭是你的戰友，繩子上掛著的，是你為什麽站在這裏的原因。”
    他指了指紅繩上係著的小物件 —— 那是小李母親給他求的平安符，上麵刻著 “平安” 二字。小李看到平安符，眼神明顯亮了一下，攥著符的手指收緊了些。
    “所有人，互相係上紅繩！” 陸沉對著通訊器下令，自己則走向陳宇，將兩人的紅繩係在一起。陳宇的紅繩上掛著片幹沙棗葉，是他女兒念念親手夾在書裏給他的，“把最重要的人或事，用信物掛在繩上，這是對抗遺忘的唯一辦法。”
    唐軍骸骨們也照做了，骨指將紅繩係在彼此的骨甲上，繩端掛著的是他們生前的軍牌碎片。很快，整個 X 戰團的隊伍變成了用紅繩連接的整體，在奶白色的沙丘間蜿蜒，像條流動的血河。
    穿過湖泊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湖水明明沒過膝蓋，卻感覺不到絲毫濕意，反而像有無數根細小的針，順著毛孔往身體裏鑽。小金突然 “哎呀” 一聲，手裏的重機槍差點掉在地上：“我…… 我剛才想說什麽來著？”
    他的紅繩上掛著張合影，是他和犧牲戰友的合照。陳宇趕緊拽了拽紅繩：“想你哥！你說要替他看到綠洲重現的那天！”
    “對！我哥！” 小金的眼神瞬間清明，緊緊抱住重機槍，“我答應過他的！”
    陸沉的心髒也在發緊。他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試圖剝離他的記憶 —— 訓練時的口號，第一次執行任務的緊張，甚至是念安剛出生時的哭聲，都在變得模糊。但每當他低頭看到紅繩上的銀鈴鐺，那是念安最喜歡的玩具，所有模糊的畫麵就會重新清晰。
    “抓緊繩子！” 他對著隊伍大喊，三戒圖騰的金光順著紅繩流淌，在每個人的信物上都鍍上了層金邊，“這不是普通的沙子，是想讓我們忘記戰鬥理由的陷阱！”
    綠洲中心的沙丘越來越陡峭，已經能看到聖山的輪廓。但遺忘的力量也越來越強，有個老兵突然坐在沙地上，解下紅繩就要往湖裏扔：“太累了…… 打什麽仗啊，在這裏躺著多舒服……”
    “王哥！你看這個！” 陳宇衝過去，把老兵紅繩上的全家福塞進他手裏，照片上的女人抱著個嬰兒，笑得眉眼彎彎，“你說要讓嫂子和孩子住上有綠洲的房子！”
    老兵的手僵住了，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重新把紅繩係好，係得死緊：“對…… 不能忘…… 不能讓她們等太久……”
    陸沉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遺忘綠洲的真正可怕之處 —— 它不隻是奪走記憶，是放大疲憊和絕望，讓你主動放棄那些重要的人和事。就像現在，隊伍裏已經有不少人腳步虛浮，眼神迷茫，完全是靠著紅繩的牽引和信物的支撐在前進。
    “還有最後一段路！” 陸沉指著前方的山口，那裏的沙子已經變成了正常的黃色，顯然是遺忘綠洲的邊界，“穿過那裏就是聖山台階！”
    最後的衝刺異常艱難。奶白色的沙子開始主動纏繞他們的腳踝，像有生命般往靴子裏鑽。小李突然慘叫一聲，他的平安符被沙子腐蝕出個洞，眼神瞬間變得空洞：“我是誰…… 這裏是哪裏……”
    “你是小李！你要保護我們去祭壇！” 陸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自己的銀鈴鐺解下來，係在他的紅繩上，“這是念安的鈴鐺，你拿著它，就當是在保護她！”
    銀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小李空洞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光亮，下意識地握緊了鈴鐺：“保護…… 念安……”
    就在這時，山口突然傳來轟鳴聲。不是沙晶獸的嘶吼，是山體震動的聲音。陸沉抬頭，看到聖山的另一側冒出滾滾煙塵，有個巨大的身影正在快速爬升，沙晶鎧甲在陽光下閃著幽藍的光，六對翅膀像遮天蔽日的蝙蝠。
    是威廉姆斯！
    他竟然也在爬聖山，而且速度比他們快得多！
    “加快速度！” 陸沉的心髒驟然收緊，三戒圖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金光，“他想搶在我們前麵到達祭壇！”
    隊伍裏爆發出最後的力量。被紅繩連接的戰士們互相攙扶著，信物在金光中發出耀眼的光芒。平安符、全家福、戰友合照、孩子的塗鴉…… 這些平凡的物件，此刻卻比最堅固的鎧甲還要有力量，硬生生撕開了遺忘沙的糾纏。
    當陸沉的腳踏上聖山的第一級台階時，他回頭看了眼遺忘綠洲。奶白色的沙子正在退去，露出下麵黑色的土地，剛才他們走過的路線，竟在沙地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的痕跡，像條永不褪色的傷疤。
    “都跟上了嗎？” 他清點人數，還好，一個不少，隻是每個人的臉色都蒼白如紙，紅繩上的信物大多已經磨損，“還有多久能到祭壇？”
    “最多半小時。” 陳宇喘著粗氣，指著陡峭的台階，“但威廉姆斯……”
    陸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威廉姆斯已經爬到了半山腰，他的沙晶翅膀煽動著，顯然沒受到遺忘綠洲的影響 —— 或許沙蠍血脈能免疫這種力量，或許他根本沒有值得遺忘的珍貴記憶。
    “他在等我們。” 陸沉的眼神變得銳利，三戒圖騰在掌心旋轉，“第三座祭壇需要守沙人的血脈才能啟動防禦陣，他自己打不開，所以故意放慢速度，等我們上去給他開門。”
    這個猜測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拚死抵抗遺忘沙，反而成了幫威廉姆斯的忙。
    “那我們……” 小金握緊了重機槍，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
    “去祭壇。” 陸沉的聲音沒有絲毫動搖，他解下紅繩，將銀鈴鐺重新掛回脖子上，“但不是給他開門。守沙人的血脈能啟動防禦陣，也能引爆它。如果實在守不住，我們就和祭壇同歸於盡，絕不能讓他得到逆熵原石。”
    台階上方傳來隱約的風聲，像有無數守沙人的英靈在低語。陸沉抬頭，聖山頂端的祭壇已經隱約可見，那座由巨石搭建的建築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仿佛在召喚著他們。
    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山背麵，威廉姆斯的沙晶巨爪摳進岩石，機械義眼的紅光死死盯著頂端的祭壇，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他的紅繩上，掛著半塊銀鳥圖騰，與陸沉脖子上的鈴鐺，在風中發出不同的聲響。
    一場關於守護與掠奪的決戰，即將在聖山之巔展開。
    陸沉深吸一口氣，邁出了踏上台階的第一步。紅繩上的信物雖然磨損，卻依然溫熱，那是無數個家庭的期盼，是他們必須用生命去守護的重量。
    他不知道的是，在遺忘綠洲的深處，那片銀灰色的湖泊裏，正緩緩浮起一具古老的骸骨，骨爪上，也係著一根褪色的紅繩，繩端掛著的，是半塊與威廉姆斯相同的銀鳥圖騰。
    這最後一座祭壇的秘密，顯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複雜。
    而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