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章 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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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土之上,彌漫著一股混雜了血腥與草木灰的惡臭。
    項川不緊不慢地走著,腳下的官道早已龜裂,被魔軍的鐵蹄踐踏得不成樣子。他身後十幾裏,是魔軍主力的滾滾煙塵,他像個無關緊要的尾巴,綴在浩劫之後。
    【叮,宿主成功圍觀‘三岔口’哨站被焚,鹹魚點+100。】
    【叮,宿主目睹魔軍先鋒突破百裏防線,無動於衷,鹹魚點+500。】
    腦海中冰冷的提示音斷斷續續,像是對他這份置身事外的優哉遊哉的嘉獎。
    他抬起頭,前方出現了一座城鎮的輪廓,或者說,是殘骸。黑煙從鎮子裏衝天而起,昔日的飛簷鬥拱,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
    望河鎮。
    一個他有點印象的名字。當年他被押解出京,路過此地,這裏的百姓曾夾道圍觀,對著他的囚車扔石頭和爛菜葉。那些人的臉,他記不太清了,隻記得他們罵得很大聲,罵他是禍國殃民的妖孽,是背棄祖宗的逆子。
    現在,妖孽走了,真正的妖魔來了。
    項川的腳步沒有停頓,也沒有加快,就這麽一步步走進了死寂的鎮子。
    街上鋪滿了屍體,百姓的,還有少量穿著簡陋皮甲的魔族斥候。偶爾有幾個活的,也是蜷縮在角落裏,麻木地抽搐。
    他不喜歡這種景象,太髒,也太吵。
    “救命……救救我……”一個靠在牆角的婦人伸出手,氣若遊絲。
    項川繞開了她,繼續往前走。
    不是他冷血,而是他清楚,救下一個,還有千百個。他不是神佛,他隻是一個被拋棄的、隻想看戲的廢人。
    【警告:有三名魔兵正在靠近。】
    係統的提示音剛落,三個身材高大的魔兵就從一個巷子裏衝了出來,他們身上沾滿了血汙,臉上是嗜血的興奮。
    “一個活的!”
    “看起來細皮嫩肉,是個貴族?”
    “抓回去給百夫長當點心!”
    三個魔兵成品字形圍了上來,手中的彎刀反射著不祥的紅光。
    項川停下腳步,有些煩躁。他隻是想安安靜靜地路過,為什麽總有不開眼的東西來打擾他看戲的雅興。
    他沒有動,隻是伸出一根手指,對著衝在最前麵的那個魔兵,輕輕一彈。
    沒有氣浪,沒有光華。
    那個魔兵前衝的動作戛然而生,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憑空出現的一個前後通透的血洞。他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兩個魔兵的獰笑僵在臉上。
    “你……”
    其中一個剛吐出一個字,他的頭顱就毫無征兆地飛了起來,腔子裏的血噴出數尺之高。
    最後一個魔兵終於感到了恐懼,他轉身就跑。
    “吵鬧。”
    項川吐出兩個字。
    那個奔跑的魔兵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身體瞬間被擠壓成一團模糊的血肉,重重地砸在殘破的石板路上。
    【叮,碾死低階魔兵三名,鹹魚點+30。】
    他搖了搖頭,為這點微不足道的點數感到無趣,繼續朝鎮中心走去。他隻想找個幹淨點的地方,歇歇腳。
    穿過一片狼藉的市集,一陣壓抑的哭喊和粗野的笑罵傳來。
    一座半塌的宅院裏,幾個魔兵正圍著一口枯井。
    “小崽子,出來!”一個魔兵用長矛捅著井口,“再不出來,我就把你爹的腦袋砍下來!”
    井邊,一個中年男人被死死按在地上,半邊臉都是血,他死死盯著井口,嘶吼:“別出來!潤兒!千萬別出來!”
    “還挺有骨氣。”為首的魔兵一腳踩在男人的背上,獰笑,“我喜歡有骨氣的。等會兒我會讓你看著,我們是怎麽把你的小崽A子一點點撕碎的。”
    “畜生!你們這群畜生!”男人瘋狂掙紮,“有本事衝我來!放過我的孩子!”
    “衝你來?你這條老狗有什麽好玩的?”魔兵大笑,“我們就是要讓你看著,讓你絕望。你們人族的絕望,是最好的下酒菜!”
    項川停在院牆的缺口處,沒有進去。
    他又想起了當年。
    “此子妖言惑眾,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陛下,殺了他!殺了他以謝天下!”
    “打死這個不忠不孝的逆賊!”
    一張張激憤的臉,一口口“為國為民”的唾沫。
    眼前的這個男人,說不定當年也曾是其中之一。他們唾罵他,因為他戳破了他們安穩度日的虛假泡沫。他們憎恨他,因為他說出了他們不敢麵對的真相。
    如今,真相化為屠刀,架在了他們自己的脖子上。
    這出戲,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井裏傳來孩子微弱的哭聲。
    “聽到了嗎?他要出來了!”魔兵們更加興奮了。
    地上的男人徹底絕望了,他不再咒罵,而是用頭一下下地撞著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老天爺啊……你瞎了眼嗎……大楚的列祖列宗啊,你們睜開眼看看啊……為什麽……為什麽是我們……”
    男人的哀嚎,充滿了宿命般的無力感。
    項
    川覺得有些無聊了。
    這劇本太老套,台詞也毫無新意。他不想再看了。
    他邁步走進院子。
    他的出現,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魔兵們轉過頭,看到一個衣衫幹淨、步履從容的年輕人,都愣了一下。
    “又來一個送死的?”為首的魔兵咧開嘴,“小子,你是誰家的公子?跑錯地方了。”
    項川沒有理他,而是看向那個趴在地上的男人。
    “你剛才在罵老天,罵大楚的列祖列宗?”他開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男人抬起滿是血汙的臉,不解地看著他。
    “是……是又如何?”
    “沒什麽。”項川說,“我隻是想告訴你,他們聽不見。就算聽見了,也不會管。因為他們,比你想象的,要廢物得多。”
    這話一出,不僅是那個男人,連幾個魔兵都愣住了。
    這是什麽情況?內訌?
    “哈哈哈哈!”為首的魔兵反應過來,狂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們人族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小子,我很欣賞你,過來,跪下給大爺我舔舔靴子,我可以考慮收你當條狗!”
    項川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繼續對那個男人說:“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後悔當初沒有聽一些‘逆耳忠言’?後悔把那些真正看清局勢的人,當成瘋子和叛徒?”
    男人瞳孔一縮,他想起了什麽。
    幾年前,確實有一個人說過。
    他說北方的防線是篩子,糧草被克扣得一幹二淨。
    他說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都是酒囊飯袋,除了內鬥什麽都不會。
    他說大楚這艘船,早就爛透了,風一吹就散。
    當時,全天下的人都在罵他。望河鎮的百姓,更是義憤填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你……你是……”男人顫抖起來,一個被刻意遺忘的名字,一個已經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名字,浮現在腦海。
    “我是誰不重要。”項川打斷了他,“重要的是,這出戲我看膩了。你們,太吵了。”
    他的話音剛落。
    為首的那個魔兵,臉上的狂笑還未散去,整個身體就如同被風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為一地粉塵。
    其餘的魔兵甚至來不及發出驚叫,便步上了同樣的後塵。
    一個接一個,在無聲無息中,化為飛灰。
    院子裏,瞬間隻剩下風聲。
    男人和井裏的孩子,還有他那早已嚇傻的妻子,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項川做完這一切,就像是隨手拂去了衣服上的灰塵。他轉身,準備離開。
    “恩……恩公!”男人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想要抱住他的腿,“神仙!您是神仙下凡啊!求您救救我們,救救大楚吧!”
    項川側身避開,眉頭微皺。
    “我不是神仙,也救不了大楚。”
    “您可以的!您一定可以的!”男人泣不成聲,“求求您了!京城危在旦夕,天下百姓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啊!”
    “天下百姓?”項川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裏沒有任何溫度,“當年把我當成妖孽,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的,不也是你們‘天下百姓’嗎?”
    男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你們信奉皇權,信奉朝廷,信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現在,他們在哪?”
    “我……”男人啞口無言。
    “所以,別來求我。”項川的語氣依舊平淡,“我救你們,隻是因為你們的哭喊,打擾了我看戲的清淨。僅此而已。”
    他不再多言,邁步向院外走去。
    男人跪在地上,看著那個孤單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忽然明白,這個人,比那些魔物更可怕。魔物毀滅的是肉體,而這個人,毀滅的是他們心中最後一點虛妄的寄托。
    項川走出鎮子,身後的哭聲和哀嚎似乎都遠去了。
    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塊肮髒的幕布。
    他覺得自己對“看戲”這件事,似乎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真正的看客,不是遠離舞台,而是身處舞台中央,卻能清晰地認知到,自己與台上所有角色,都有著無法逾越的隔閡。他們的悲歡離合,他們的生死存亡,於你而言,不過是劇情的起承轉合。
    你甚至可以隨手修改一兩句台詞,或者抹掉幾個礙眼的龍套。
    但這並不會改變你是個看客的事實。
    反而,會讓你這個看客,看得更通透,更明白。
    就在這時,腦海中響起了一聲截然不同的、帶著幾分莊重的係統提示音。
    【叮!檢測到宿主於關鍵時刻保持‘事不關己’的旁觀者核心,未因外物產生憐憫、憤怒等多餘情緒,出手僅為消除噪音。】
    【恭喜宿主,深度感悟‘看戲’真諦,鹹魚點+10000。】
    項川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爬上他的臉頰。
    他繼續向前走去,身影慢慢消失在遠方的煙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