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計萌生:燈下密謀布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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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勢稍歇,成都府衙內的油燈卻燒得愈發昏黃。陳茂書房的窗欞上,雨水沿著雕花紋路蜿蜒而下,在窗紙上暈染出詭異的圖案,恰似一幅未幹的血畫。案頭的《川東輿圖》已被朱砂塗得斑駁,“林宇” 二字上凝結的墨痕,在跳動的燭光下泛著暗紅。
    “大人,重慶知府的空缺……” 一名幕僚縮在陰影裏,聲音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驚了蟄伏的毒蛇。
    陳茂轉動著翡翠扳指,羊脂玉般的翠色在燭火下泛著幽光。扳指邊緣沁出的涼意滲入掌心,與他額角蒸騰的汗珠形成詭異的平衡。他的食指突然發力,將地圖上的鎮紙狠狠推過長江水道,在 "重慶府" 三字處轟然撞碎,瓷片迸濺的脆響驚得牆角銅鶴香爐震顫,嫋嫋青煙瞬間凝成漩渦。
    “你可知漕幫運鹽的船,為何叫 " 黑無常 "?” 他俯身時,玄色錦袍的暗紋在光影中化作張牙舞爪的螭龍,袖口滾著金線的蟒紋擦過地圖,仿佛要將那片水域絞碎。喉間發出的冷笑裹著龍涎香的辛辣,卻蓋不住字句間滲出的寒意:“十年前渝州知府在渡口查驗私鹽,第二日整條官船連人帶船沉入江心,打撈上來的船板上,全是用朱砂畫的勾魂鎖。”
    燭芯突然爆開一朵燈花,將他眼底的陰鷙映得愈發可怖。沾著朱砂的指尖重重戳在地圖漩渦處,仿佛要將江水攪出深淵:“林宇不是想整頓政務?就讓他去收收這 " 無常索命 " 的賬。” 窗外驟起的夜風卷著雨絲撲進屋內,案上的密信被吹得簌簌作響,其中夾著的漕幫密探名錄,正露出 "黑無常舵主  江九冥" 幾個血字。
    另一名幕僚皺眉,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可新軍的火銃……” 話未說完,聲音已有些發顫。
    “火銃再利,能打得過十丈寬的江麵?” 陳茂將油燈撥得更亮些,火苗在風罩裏劇烈晃動,把他臉上的刀疤映得猙獰可怖。他抓起朱砂筆,筆尖劃過羊皮地圖時發出沙沙聲響,在重慶城周邊接連戳出七個血點,宛如北鬥七星的布局。燭光下,朱砂的顏色像凝固的鮮血,在蜿蜒的長江河道上灼燒出危險的圖騰。
    “周員外的鹽倉在南岸,囤著見不得光的私鹽。” 筆鋒頓在長江南岸某處,“上個月新來的巡鹽禦史剛被人灌了啞藥,現在還躺在醫館裏。” 他冷笑一聲,墨色衣袖掃過地圖,北岸某處浮現密密麻麻的漕船標記,“劉老大的漕幫碼頭在北岸,明麵上運糧,暗地裏把控著川東七成水運。三天前有艘貨船沉江,二十個船工無一生還 —— 船裏裝的可不是糧食。”
    窗外忽然傳來烏鴉的怪叫,陳茂的筆尖突然折斷,飛濺的朱砂恰好落在 “林宇” 二字上,將名字染得通紅。他用斷筆狠狠戳著那個名字,在羊皮紙上留下深深的凹痕:“最棘手的是白蓮教,他們的眼線遍布十八個渡口,暗樁比江裏的魚還要多。上個月有個書生過江趕考,第二天屍體就漂到了朝天門,懷裏還揣著沒寫完的狀紙。”
    他將斷筆重重拍在桌上,油燈劇烈搖晃,滿室陰影瘋狂跳動:“當這三方的‘問候’同時送到 —— 就算他是三頭六臂的哪吒,也得折在這川東的水裏。到時候,這長江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張德壽站在一旁,看著大人眼中閃爍的陰鷙,不禁想起三年前江淮那場風波。那時的陳茂,也是這般運籌帷幄,用偽造的賬本和收買的禦史,將政敵一一扳倒。如今,同樣的狠辣手段,又要在重慶重演。
    “大人,那如何讓林宇乖乖赴任?” 一名幕僚壯著膽子問道。
    陳茂枯瘦的手指摩挲著黃綾邊緣,燭火在他深凹的眼窩裏跳躍,將臉上的皺紋都映成了青灰色。銅香爐飄出的檀香混著紙張黴變的氣息,在密室內翻湧。他忽然冷笑一聲,手腕一抖,那卷偽造的 “聖諭” 便如毒蛇般滑出廣袖,重重拍在紅木案幾上。
    “欽命重慶知府” 六個金字在搖曳的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光,鎏金絲線繡出的蟠龍紋栩栩如生,鱗片間卻滲出暗褐色的膠痕 —— 那是連夜趕工時,為了讓墨跡更快凝固,工匠混入了鬆香與明礬。陳茂枯槁的指甲劃過字跡,沾起幾粒金粉,在燭火中簌簌飄落:“明日議事,我便當眾宣讀此諭。以皇上委派任務的名義,量他不敢推辭。”
    案頭青銅滴漏發出滴答聲響,更襯得室內死寂。陳茂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掌心殘留的金粉沾在帕子上,像是沾染了鮮血。待喘息稍定,他伸手將燭台往近前撥了撥,跳動的火苗照亮他眼底的陰鷙:“況且,我已讓人在蜀地官員中散布消息,說重慶府暴民四起、鹽稅虧空,急需一位鐵腕官員整頓。” 他突然壓低聲音,枯樹枝般的手指在空中虛抓,“林宇若敢抗命,便是違抗聖意。到時候,禦史台的彈劾奏章能把他淹沒在都察院裏。就算他手握新軍,也難敵滿朝文武的口誅筆伐!”
    話音未落,窗外忽有夜梟長啼,驚得案上文書微微顫動,黃綾上的蟠龍仿佛活了過來,張牙舞爪要將人吞噬。
    陳茂的指甲深深掐進檀木窗框,指節泛出青白。雨絲斜斜掠過窗欞,在糊著油紙的窗上洇出深色水痕,將遠處零星的燈火暈染成血色光斑。簷角銅鈴在風中發出細碎聲響,混著雨聲,倒像是刑場上鐵鏈拖拽的錚鳴。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那個深夜,蔡知府慘白的臉在燭火下扭曲變形,喉頭發出瀕死的嗬嗬聲,抽搐的手指死死攥著案上那封密函 —— 正是他親手調配的鶴頂紅,藥效發作時竟比預想中還要慘烈。此刻陳茂摩挲著腰間藏著的青瓷藥瓶,冰涼的觸感讓他瞳孔微縮。重慶府的雨總是這樣善解人意,潮濕的空氣最適合滋生意外,就像當年在江州城外那場暴雨,衝走了所有罪證。
    “林宇啊林宇。” 他對著雨幕輕聲呢喃,嘴角的弧度越發猙獰,袍角被穿堂風掀起,露出靴筒上暗繡的饕餮紋,“這兩*岸的棋局,該換個執子人了。”
    “大人,周員外和劉老大那邊……” 張德壽提醒道。
    陳茂將銅燈盞裏的燈芯往上挑了挑,跳動的燭火頓時將牆上的影子拉得老長。他背著手在屋內踱步,青石板被官靴踩得吱呀作響,突然在紅木屏風前頓住身形,轉身時眼角皺紋裏都凝著霜氣。
    “哼,他們比誰都清楚,新來的知府若是認真查起來,他們的腦袋還能安穩?” 他伸手拂過屏風上褪色的《寒江獨釣圖》,指尖在垂釣老翁的草帽處重重一按,仿佛要將畫中之人碾碎。
    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陳茂踱步到檀木書桌前,掀開暗格時帶起一陣腐朽的黴味。他取出三張灑金箋,狼毫蘸墨時故意停頓,讓墨汁在筆尖凝成墜子。“派人給周員外送封信,” 筆尖突然重重落下,在宣紙上洇開墨團,“就說林宇早已盯上他的鹽引漏洞 —— 記得在信封夾層藏半塊私鹽,那老狐狸見了物證才會慌神。”
    寫到第二封信時,他忽然冷笑出聲,將信紙舉到燭火前烘烤。“再告訴劉老大,” 字跡在熱力下漸漸浮現,顯出漕幫專用的火漆密紋,“新軍正在暗中調查漕幫的黑船生意,就提上個月沉在蘆葦蕩的那三艘糧船,料他不敢不信。”
    最後一封信箋泛著詭異的青灰色,陳茂從暗格裏取出的密信上,骷髏印章在火光中泛著暗紅,像是凝固的血痂。“至於白蓮教……” 他將信紙湊近燭火,火苗舔舐著邊緣,“就說朝廷派來的新官,要將他們連根拔起。特別提醒,此人精通奇門遁甲,怕是已算出教徒名冊藏在無量山的地窖裏。”
    待三封信折好封蠟,陳茂將骷髏印章重重按在信封上,突然對著暗處輕咳一聲。兩個黑衣人如同鬼魅般現身,接過信箋時,他特意將白蓮教的密信在其中一人掌心多壓了三息,“天亮前務必送到,遲一刻,你們的舌頭就別想要了。”
    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照亮陳茂扭曲的麵容。他看著輿圖上的七個血點,仿佛已經看到林宇在重慶陷入三方夾擊的絕境。這場毒計,他籌劃已久,每一步都算得精準。林宇,終究隻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而重慶府,便是埋葬這顆棋子的墳場。
    晨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細長的光影。陳茂走到銅鏡前,慢條斯理地整理著官服,指尖撫過補子上孔雀的翎羽,冷藍的光澤在晨光中流轉。他忽然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玩味:“你說,當一個人捧著金碗,卻要去搶乞丐的破瓢,會落得什麽下場?”
    身後的幕僚剛要回答,卻見陳茂已將偽造的 “聖諭” 利落地塞進袖中,孔雀補子在晨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明日,我便要讓林宇,親手接過這隻‘破瓢’。” 他望著銅鏡中自己陰鷙的麵容,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雨聲,仿佛是這場陰謀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