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江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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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的命令如同冰雹砸在鐵板上,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狠狠砸在瀕臨崩潰的城頭!他的拳頭死死攥著那根歪斜的旗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滲血,染血的袍袖在江風中狂舞如戰旗:“陳墨!所有火船!裝滿引火之物!桐油、硫磺、幹柴、舊棉甲 —— 能燒的都給老子堆上去!點起來!順流放下去!燒!燒他多鐸的旗艦!燒他娘的炮船!把江麵給老子燒開一條血路!”
“炮位!” 他猛地轉身,目光掃過煙塵中殘存的炮壘,聲音嘶啞如裂帛,“所有虎蹲炮、佛郎機!別管準頭了!換霰彈!鐵砂、碎瓷、鐵釘往死裏填!給老子對準缺口外五十步!轟!轟他娘的登岸雜碎!讓他們知道這缺口是鬼門關!”
“燧發槍隊!” 他最後看向城樓廢墟,眼神淬著冰與火,“上城樓殘骸!依托斷梁殘柱!居高臨下!打!專打穿重甲的巴牙喇!瞄準他們的咽喉、腋下!一顆鉛彈換一條狗命!”
這決絕的指令,如同最後一根點燃的火撚,瞬間引爆了白帝城這桶瀕臨極限的火藥!殘存的守軍從瓦礫中掙紮站起,眼中熄滅的光芒驟然被點燃,爆發出近乎癲狂的、混雜著絕望與最後血勇的怒吼!傷兵拖著斷腿爬向炮位,輔兵抱著彈藥箱衝向火線,整座城池在崩塌的邊緣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最後咆哮!
“得令 ——!!!”
陳墨的回應如同受傷野獸的嘶嚎,聲帶撕裂出血絲!他布滿血汙的臉轉向江岸,那裏,五艘早已待命的小型快船靜臥在暮色中,船身被浸油的蘆葦捆、硫磺硝石包、鬆脂浸透的木板堆得如同小山,連船帆都塗滿了桐油,在風中微微顫動,仿佛蓄勢待發的火龍。
“點火 ——!!放船 ——!!!”
陳墨的吼聲撕裂江風,他親自抓起一支裹著油布的火把,火星在他掌心跳躍。早已抱著必死決心的敢死隊員們赤紅著雙眼,沒人怕死,隻怕火船燒不透敵陣 —— 他們有的赤腳踏入刺骨江水,有的扛著滾燙的船錨,將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狠狠捅向船身的引火口!
“轟 ——!!!”
“呼啦 ——!!!”
那不是簡單的點燃,是地獄之門的洞開!浸油的幹草垛瞬間爆燃,騰起丈高的烈焰,將半個天空染成猩紅!硫磺與硝石在高溫下劇烈反應,發出 “滋滋” 的刺耳嘶鳴,噴吐著刺目的藍白色火舌,舔舐著船板與帆布!舊家具的油漆、殘破的棉甲在火中卷曲剝落,燃起詭異的綠色火焰,如同魔龍鱗片上的幽光!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黑煙混合著桐油焦臭與硫磺刺鼻的氣味,如同魔龍噴吐的毒息,滾滾升騰,遮蔽了江麵的暮色!
五艘小船在刹那間化作五條在江麵上咆哮、翻滾、瘋狂扭動的巨大火龍!熾熱的氣浪扭曲了空氣,火焰燃燒的劈啪爆響、木板爆裂的脆響、硫磺燃燒的嘶鳴交織在一起,如同巨龍的怒吼震徹江麵!
“兄弟們!推 ——!!!” 敢死隊的隊長嘶吼著,他的草鞋早已被火星燒穿,赤腳踏在刺骨的江水中,每一步都濺起混著火星的水花。隊員們或是用長篙死命撐向岸邊岩石,篙尖深深紮入石縫;或是直接跳入冰冷的江水,用肩膀、用胸膛抵住滾燙的船尾,皮膚被灼得滋滋作響也渾然不覺。他們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力量,將火船猛地推向江心主航道!
火船借著這股決死的推力與湍急的江流,掙脫了岸邊的束縛,如同被激怒的、拖著滾滾濃煙火尾的焚江怒龍,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氣勢,向著江心清軍艦隊最密集、最核心的區域 —— 尤其是那飄揚著多鐸帥旗的 “定江號”—— 猛撲而去!江麵被映照得一片血紅,連天上的殘陽都黯然失色!
與此同時!
“放 ——!!!” 城頭殘存的炮位指揮官發出沙啞的咆哮,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卻用牙齒咬著炮繩末端用力扯動!
“轟!轟!轟隆 ——!!”
布置在西門兩側殘破炮壘中的虎蹲炮、佛郎機再次發出了它們最後的怒吼!炮口噴出大團夾雜著火光的濃煙,無數細小的鐵砂、碎瓷片、鐵釘如同被颶風卷起的致命鐵雨,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鋪天蓋地潑灑向崩塌缺口外狹窄的灘頭與淺水區域!
“噗噗噗噗 ——!!!”
剛剛踏足灘頭、正欲嚎叫著向那地獄巨口發起衝鋒的清軍前鋒,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鋼鐵之牆!衝在最前麵的甲士,身上的皮甲甚至輕薄的棉甲瞬間被洞穿成篩子,血霧如同綻放的死亡之花在灘頭成片爆開!有人捂著滿臉血洞倒下,有人被鐵砂打斷腿骨在泥水中翻滾,慘嚎聲被淹沒在鐵砂風暴的尖嘯中!後續湧上的清軍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洗禮打得人仰馬翻,衝鋒的鋒銳勢頭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瞬間為之一滯!
殘破的城樓廢墟上,幸存的燧發槍手們如同攀上絕壁的鷹隼,迅速占據了斷梁形成的天然射界。他們強忍著吸入濃煙的嗆咳,充血的眼睛透過彌漫的硝煙,死死鎖定了目標 —— 那些在灘頭混亂中依舊鶴立雞群、身披厚重鐵葉甲、手持巨斧重錘、如同移動堡壘般試圖重整隊形的巴牙喇白甲兵!
“砰!砰!砰!砰 ——!”
致命的點射再次響起!白煙從殘垣斷壁間噴吐!居高臨下的射擊賦予了鉛彈更強的動能,它們如同長了眼睛的死神之鐮,呼嘯著鑿向那些重甲目標的薄弱處!
“鐺!噗嗤!!”
一顆鉛彈精準擊中一名白甲兵的咽喉,厚重的護頸甲被硬生生鑿出凹痕,鉛彈帶著碎裂的鐵片鑽進脖頸,鮮血如噴泉般湧出!另一名巴牙喇的頭盔側麵被狠狠鑿中,火星四濺,頭盔瞬間變形,巨大的力量讓他眼前一黑,悶哼著栽倒在地,再也沒能站起!精銳中的精銳,在這精準的狙擊下,衝鋒的意誌與步伐,被硬生生地遲滯、打亂!
帥船 “定江號”。
前一刻還沉浸在城牆崩塌、勝券在握狂喜中的多鐸,臉上的笑容驟然凍結,如同被冰水澆透!千裏鏡的視野裏,那數條從白帝城下順流竄出的火龍越來越近,烈焰熊熊,濃煙滾滾,如同索命的詛咒正以驚人的速度直撲他的艦隊核心!他清晰地看到,衝在最前麵那條最凶猛的火船,已經狠狠撞上了外圍一艘試圖攔截的哨船!
“轟 ——!!!”
衝天的烈焰瞬間吞噬了那艘可憐的哨船!燃燒的桅杆帶著帆布如同巨大的火炬轟然倒塌,砸在江麵上激起一片火雨!飛濺的、裹挾著火焰的油脂和燃燒物如同附骨之疽,隨著湍急的江流迅速向 “定江號” 漂來!更要命的是,後續幾條火船正衝破混亂,如同認準獵物的餓狼,直撲旗艦!
“火船!是火船!!快!快給老子攔住它們!” 多鐸再也無法維持統帥的威嚴,銀甲上濺到的火星燙得他猛地後退一步,氣急敗壞地嘶吼著,聲音因極度的驚怒而變調,“弓箭手!火銃手!射!射沉它們!水手!操舵!左滿舵!避開!快避開那鬼東西!!” 他手中的千裏鏡 “哐當” 砸在甲板上,手指死死摳住船舷的雕花,指節泛白 —— 他精心策劃、誌在必得的總攻節奏,被這突如其來的、決死的火攻徹底攪得天翻地覆!
江麵上,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清軍戰船驚慌失措地試圖轉向規避,船槳胡亂劃動,船體相互碰撞,發出 “砰砰” 的巨響與船板碎裂的脆響!弓箭和稀疏的火銃射向火船,如同杯水車薪,根本無法阻擋那焚江的烈焰!燃燒的碎片在江麵漂浮,引燃了更多的小船和帆索,“呼啦” 聲中,一片片火焰在江麵鋪開!
白帝城頭,林宇拄著旗杆望著江心的火海,眼底的火焰與江麵的烈焰交織成一片赤紅。陳墨的嘶吼、炮位的轟鳴、火船的咆哮、清軍的混亂慘叫在耳邊炸開 —— 這場決死的反擊,在這一刻,竟真的化為焚江的怒龍,暫時纏住了清軍這頭凶獸的咽喉與利爪!但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喘息,真正的血戰,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