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旗下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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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城門的晨霧尚未散盡,一隊打著黃龍旗的人馬便在巡騎的 “護送” 下緩緩入城。黃龍旗在風中展開,明黃色的旗麵繡著五爪金龍,龍鱗用金線勾勒,在薄霧中泛著刺眼的光 —— 那是清廷的象征,此刻卻出現在蜀地的城門內,引得城門口的百姓紛紛後退,臉上滿是好奇與不安。
    使團共有五十餘人,騎士們身著亮銀色鎧甲,甲片在晨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澤,腰間佩著的彎刀鞘上鑲嵌著鴿血紅寶石,每走一步,寶石與金屬碰撞,發出 “叮當作響” 的脆響,透著一股奢靡的威嚴。隊伍中間,八名壯漢抬著四具沉重的朱紅漆木箱,木箱邊角包著黃銅,銅製鎖扣上刻著 “大清內府” 的字樣,每走一步,箱內便傳來 “嘩啦” 的金屬碰撞聲,從木箱下沉的弧度來看,裏麵的珍寶定然堆得滿滿當當。百姓們圍在街道兩側,踮著腳尖張望,議論聲此起彼伏:“這箱子裏裝的怕是金子吧?聽著動靜就沉!”“黃龍旗是清廷的,他們給蜀王送這麽重的禮,是想幹什麽?”
    人群中,一個穿著綢緞馬褂的鹽商攥緊了手裏的蜀錦券,小聲嘀咕:“前幾天米價漲到一兩二錢一鬥,現在清廷又來送厚禮,怕是想拉攏蜀王對付南明,咱們這些百姓又要遭罪了。” 旁邊的小販趕緊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神示意他看向街角的士兵:“別亂說!沒看見兵爺在盯著嗎?要是被當成亂黨,有你好果子吃!” 鹽商悻悻地閉了嘴,目光卻依舊緊盯著那四具木箱,眼神裏滿是複雜 —— 既羨慕箱中的珍寶,又擔憂蜀地的局勢。
    範文程端坐馬上,身著深藍色綢緞官袍,領口繡著仙鶴補子,補子上的仙鶴用金線繡成,翅膀上還綴著細小的珍珠,腰間係著玉帶,玉帶上鑲嵌著一塊羊脂白玉,手裏握著一把象牙折扇,扇麵上畫著 “鬆鶴延年” 圖。他看似悠閑地扇著扇子,目光卻在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成都的城防與市井景象:城牆高聳,上麵架設著新鑄的青銅火炮,炮口黝黑,對著城外;街道雖有些混亂,饑民蹲在牆角啃著樹皮,但士兵們維持秩序的動作還算利落,腰間的火銃泛著冷光;市井間的商鋪雖有半數關門,但蜀錦莊、糧鋪等關鍵店鋪仍在營業 —— 這些細節都被他記在心裏,暗自評估:“林宇在蜀地根基已穩,城防堅固,民心雖有浮動,但尚未潰散,難怪敢與清廷叫板。”
    行至蜀王府前,使團停下腳步。王府的朱紅大門敞開著,門口站著幾名身著玄色勁裝的侍衛,腰間佩著長刀,刀柄上纏著紅綢,神色冷峻如冰,目光緊緊盯著使團的人馬,沒有絲毫迎接 “天朝上使” 的恭敬,反而像在監視獵物。範文程下了馬,整理了一下官袍上的褶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 他早已料到林宇會擺架子,但這般不加掩飾的冷淡,還是讓他心裏泛起一絲不快:“不過是偏安蜀地的藩王,也敢在我大清使者麵前拿喬。”
    林宇並未在象征最高禮儀的王府正殿接見範文程,而是將地點選在了更為私密的偏廳。偏廳的布置極為清雅,牆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畫,畫的是蜀地的峨眉風光,筆觸蒼勁;案上擺放著一套青花瓷茶具,瓷胎細膩,釉色均勻,是景德鎮的精品;銀壺中的泉水正 “咕嘟” 冒泡,碧螺春的香氣嫋嫋散開,與外麵市井的饑饉氣息形成鮮明對比。廳內隻坐了林宇一人,他身著素色錦袍,腰間係著一根墨色玉帶,劉子墨等心腹站在他身後,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目光警惕地盯著範文程,氣氛帶著幾分審視與疏離,仿佛在打量一個不速之客。
    範文程走進偏廳,先是對著林宇拱手行了一禮,動作標準卻帶著幾分敷衍,語氣帶著刻意的恭敬:“臣範文程,奉大清皇帝陛下之命,特來拜會蜀王殿下。陛下常說,蜀王乃當世少有的英雄,若能與殿下相見,定能把酒言歡,共論天下大勢。” 但他眉宇間卻難掩身為 “天朝上使” 的優越感,眼神中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林宇隻是清廷冊封的一個藩屬,而非割據一方的勢力。
    林宇抬了抬手,指尖在茶盞邊緣輕輕一點,語氣平淡如白開水:“範大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蜀地近來事多,招待不周,還望海涵。不知陛下派大人前來,有何要事?” 他並未稱範文程為 “欽差”,也未起身相迎,甚至沒提 “大清” 二字,態度不冷不熱,既非正式的國事接待,也非完全的私誼,傳遞著一種微妙的距離感 —— 你代表清廷來,我便以 “地方藩王” 的身份應對,不卑不亢。
    範文程也不介意,在林宇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從隨從手中接過一份燙金禮單,禮單封麵用金線繡著 “大清皇帝致蜀王殿下” 的字樣,他將禮單遞到林宇麵前,聲音陡然洪亮起來,仿佛要讓廳內所有人都聽到,以此彰顯清廷的底氣:“陛下聽聞蜀王殿下在蜀地政績卓著,平定叛亂、安撫百姓,勞苦功高,特備薄禮一份,聊表心意。禮單在此,還請殿下過目 —— 東珠十斛,每顆東珠都產自鬆花江深處的千年寒水,圓潤碩大,直徑皆在一寸以上,乃貢品中的珍品,可綴於冠冕,亦可製成朝珠,彰顯尊貴;遼東百年老參百斤,參齡皆在百年以上,參須完整,斷麵呈琥珀色,泡飲可延年益壽,燉湯能補氣血,乃滋補聖品;上等黑貂皮千張,每張皮都取自極寒之地的成年黑貂,毛色光亮如墨,針毛整齊,保暖性極佳,可製成朝服、鬥篷,冬日穿著,不畏嚴寒;黃金萬兩,鑄成五十兩重的金錠,共計二百錠,金錠上印著‘大清國庫’的字樣,成色足赤,可直接熔鑄兵器,亦可作為軍餉,穩定軍心;另有塞外良駒百匹,皆是日行千裏的寶馬,馬蹄堅硬,耐長途奔襲,可作為戰馬,裝備騎兵;精煉镔鐵萬斤,質地堅硬,可鑄刀槍、造鎧甲,抵禦刀劍。此乃我大清皇帝陛下,對蜀王的一點心意,望殿下笑納。”
    他每說一項,便停頓片刻,目光緊緊盯著林宇,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心動的痕跡 —— 這份厚禮,足以支撐一場大規模戰役,就算是南明的弘光帝,也拿不出如此豐厚的賞賜。在場的劉子墨等人臉色微微一變,手按在刀柄上的力度又重了幾分 —— 清廷為了誘降林宇,當真是下了血本,就怕王爺一時心動,動搖了複興華夏的決心。
    可林宇隻是淡淡瞥了一眼禮單,目光在 “黃金萬兩”“精煉镔鐵萬斤” 上停頓了一瞬,便隨手將禮單放在案上,仿佛那上麵寫的不是價值連城的珍寶,而是尋常的茶葉點心。他甚至沒讓隨從接過禮單,就這麽隨意放著,仿佛在說:“你的禮,我看到了,但這還不足以讓我動心。”
    範文程見狀,心中暗自驚訝 —— 他原以為林宇就算不立刻答應,也會對厚禮表現出幾分興趣,沒想到竟是這般冷淡。但他並未氣餒,反而覺得林宇果然有梟雄之姿,不會被小利誘惑。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誘惑,拋出了真正的籌碼,聲音雖低,卻字字清晰,直擊人心:“陛下有言,蜀王乃當世英雄,文武雙全,胸懷大誌,卻困守蜀地,與那昏聵的南京、福建小朝廷相爭,實乃明珠暗投,埋沒了曠世之才。南明諸臣,皆是貪生怕死之輩,弘光帝沉迷酒色,隆武帝偏安福建,豈能與殿下共圖大業?”
    他頓了頓,目光緊緊盯著林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誘惑:“若王爺願與我大清攜手,共討南明餘孽,廓清寰宇,平定天下… 陛下願以長江為界,江北萬裏江山,盡為王爺的封土!從淮河到黃河,從山海關到潼關,所有州縣,皆歸王爺管轄;並敕封王爺為‘一字並肩王’,與我大清皇帝陛下平起平坐,無需行君臣之禮,上朝時可與陛下同坐龍椅,共議國事;屆時,王爺所轄之地,賦稅自理,無需上繳清廷一分一毫;官員自任,清廷絕不幹涉;軍權自主,可自行招募士兵、訓練軍隊,打造屬於王爺的鐵軍;至於財帛子女,更是予取予求,清廷的內府寶庫,王爺若有需要,亦可隨時調用。如此一來,王爺既有江山,又有權力,還有財富,豈不快哉?”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已經看到了林宇歸順後,清廷一統天下的景象。他仔細觀察著林宇的反應,卻見林宇依舊麵無表情,隻是手指摩挲茶盞的速度快了幾分 —— 這細微的動作,讓範文程心中一喜,覺得林宇已經開始動搖,隻是礙於麵子,不願立刻表態。
    見林宇依舊沒有回應,範文程又笑著補充道,試圖用聯姻徹底打消林宇的顧慮:“為表陛下的誠意,陛下還願將我大清最尊貴的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氏格格,下嫁王爺為妃。博爾濟吉特氏乃黃金家族的後裔,血統尊貴,容貌傾城,肌膚勝雪,聰慧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僅能為王爺打理後宅,更能憑借科爾沁部的勢力,為王爺提供助力 —— 科爾沁部乃漠南蒙古最強大的部落,擁有騎兵三萬,若王爺與格格聯姻,科爾沁部便會成為王爺的後盾,北禦沙俄,南防南明,再無後顧之憂。從此滿漢一家,王爺既有大清作為後盾,又有科爾沁部作為助力,還有格格作為賢內助,共襄盛舉,開創萬世基業,何樂而不為?”
    他將聯姻形容為無上的榮光和政治上的雙重保障,仿佛林宇隻要點頭,就能立刻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無邊無際的江山、傾國傾城的美人,還有強大的外部助力,一步登天,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之一。
    林宇始終麵無表情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指尖劃過冰涼的瓷壁,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直到範文程說完,他才緩緩抬起眼,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笑意,那笑意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像是嘲諷,又像是深思。他語氣平淡中帶著一絲玩味,重複著範文程的話:“哦?一字並肩王?長江以北的萬裏江山?賦稅自理,官員自任,軍權自主?還有… 科爾沁部的明珠格格,以及三萬蒙古騎兵作為後盾?”
    他頓了頓,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上麵的浮沫,目光落在範文程臉上,眼神深邃如潭,讓人看不透他的真實想法:“睿親王… 哦不,如今該稱陛下了。皇太極當真是好大的手筆啊,為了讓我歸順,竟然舍得下這麽大的本錢 —— 又是黃金,又是江山,還有美人和兵馬,換做旁人,怕是早就點頭答應了。”
    範文程聽到林宇直呼皇太極的名字,臉色微微一變,心中閃過一絲不悅 —— 林宇此舉,分明是不把清廷放在眼裏。但他很快又恢複如常,臉上露出急切的神色,向前湊了湊,追問道:“殿下覺得陛下的提議如何?隻要殿下點個頭,這一切就都是殿下的了。從今往後,殿下與我大清攜手,平定天下,共享榮華富貴,傳之子孫後代,豈不美哉?”
    偏廳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張起來,茶香似乎也凝固了。林宇的語氣和表情讓範文程一時難以判斷其真實想法 —— 是心動了,所以才重複條件,暗自盤算?是在嘲諷清廷的自作多情,覺得這點誘惑還不夠?還是另有圖謀,想借此拖延時間,打探清廷的虛實?劉子墨等心腹在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緊緊盯著林宇,手心冒出冷汗,生怕王爺一時糊塗,答應了清廷的條件,辜負了天下百姓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