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蟒纏鬥:以身為盾的死亡之舞

字數:4140   加入書籤

A+A-


    鄱陽湖的濃霧被密集的炮火撕扯得千瘡百孔,灰白色的霧團中,混雜著黑色的硝煙、腥鹹的湖水水汽,還有刺鼻的血腥味,三者交織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彌漫在整個湖麵。最初的震驚與慌亂過後,弗裏斯上校骨子裏的海盜王凶悍被徹底激發,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 —— 那是身旁一名士兵被彈片劃傷時濺到的,眼神變得如同受傷的野獸,凶狠而瘋狂。
    “左滿舵!立刻拉開與岸防炮的距離!所有側舷炮,瞄準那些該死的岸防炮壘!把那些老鼠洞徹底碾碎!” 弗裏斯死死趴在破碎的船舷後,身體緊貼著冰冷的甲板,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嗆入的硝煙而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海上權力號” 這頭受傷的鋼鐵巨獸,發出沉重的 “嘎吱” **,龐大的身軀在湖水中艱難地扭動,船底的螺旋槳瘋狂轉動,激起巨大的水花。一側甲板上,數十個炮窗如同巨獸張開的獠牙,盡數打開,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湖畔那些不斷噴吐火焰的炮壘,炮口處還殘留著上一輪射擊的硝煙,透著令人膽寒的殺氣。
    幸存的兩艘鄭家戰船,也從最初的混亂中勉強穩住陣腳。它們一邊用船首的青銅炮朝著岸防炮壘的大致方向盲目還擊 —— 炮彈大多落在空地上,隻激起一片碎石,卻也形成了一定的火力幹擾;一邊拚命搖動船槳,朝著荷蘭旗艦 “海上權力號” 靠攏,試圖依托其強大的側舷火力,形成 “以大護小” 的防禦陣型。鄭家船長站在甲板上,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指揮士兵們用木板修補船身的破洞,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對蜀軍伏擊的忌憚。
    瞬間,岸防炮壘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荷蘭戰艦 “海上權力號” 的側舷炮進行了齊射,數十枚鐵彈如同暴雨般呼嘯著撕裂空氣,帶著尖銳的嘯聲,狠狠砸在岬角的土木工事上。“轟隆 ——” 一聲巨響,三號炮壘的護牆被一枚重型炮彈直接掀飛,碎石混合著炮手的殘肢斷臂四散飛濺,鮮血染紅了炮壘周圍的草地。炮組組長被埋在碎石下,隻露出一隻緊握炮繩的手,早已沒了氣息;兩名年輕的炮手被彈片擊中,倒在血泊中,卻還在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繼續裝填炮彈。
    蜀軍的炮手們在彈片橫飛的炮壘中,冒著生命危險拚死操作。原本熟練的裝填動作,此刻因同伴的犧牲和不斷落下的炮彈而明顯慢了下來 —— 有人的手臂被劃傷,鮮血順著炮身流下,卻隻是用布條簡單纏繞一下,繼續搬運炮彈;有人被炮彈爆炸的氣浪震得耳鳴目眩,卻死死盯著炮口的瞄準線,不肯後退半步。每一次岸防炮的還擊,都伴隨著新的犧牲,炮壘周圍的屍體越來越多,火藥的味道與血腥味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
    弗裏斯趴在船舷後,看著岸防炮的火力明顯減弱,臉上剛露出一絲猙獰的獰笑 —— 他仿佛已經看到,用不了多久,那些頑固的岸防炮壘就會被徹底摧毀,到時候,他就能帶著 “破浪三號” 的殘骸和技術秘密,向荷蘭東印度公司邀功請賞。
    然而,就在這一刹那,異變陡生!
    那艘本該在前方倉皇逃竄的 “破浪三號”,竟在濃霧中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如同離弦的箭,突然調轉方向。它的蒸汽機超負荷運轉,發出刺耳的 “尖銳” 咆哮,像是瀕死野獸的嘶吼,濃重的黑色煙霧從煙囪中噴湧而出,幾乎將整艘船自身籠罩,在霧中形成一團移動的 “黑球”。它沒有開火,炮口始終保持沉默,卻像一頭發狂的野牛,憑借蒸汽動力帶來的靈活轉向,直愣愣地朝著正在緩慢轉向的 “海上權力號” 攔腰衝去!
    “它瘋了?!居然想撞過來?!” 一名鄭家船長站在自家船的甲板上,看著這一幕,瞠目結舌,手中的望遠鏡 “啪嗒” 一聲掉在地上,滿臉的難以置信 —— 在他看來,“破浪三號” 體型遠小於 “海上權力號”,這種自殺式的衝撞,無異於以卵擊石。
    “找死!真是不知死活!” 弗裏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自殺式行為驚呆了,愣了一秒鍾後,旋即暴怒地嘶吼,“所有能轉向的側舷炮,立刻瞄準它!把這該死的蟲子打成碎片!絕不能讓它靠近!”
    一時間,“海上權力號” 側舷原本對準岸防炮壘的部分炮口,不得不倉促轉向,朝著 “破浪三號” 的方向開火。轟鳴的炮彈如同冰雹般紛紛砸向 “破浪三號” 周圍,近失彈激起的水柱高達數丈,幾乎將它完全淹沒。“破浪三號” 的船體在巨浪中劇烈搖晃,木板開裂的 “嘎吱” 聲不絕於耳,甲板上的水兵們緊緊抓住船舷的護欄,身體被晃得東倒西歪,卻沒有一個人退縮。
    但 “破浪三號” 依舊憑借相對嬌小的體型和蒸汽動力帶來的瞬間機動力,如同靈活的魚,在 “海上權力號” 的炮火間隙中穿梭。它時而向左急轉,避開密集的炮彈;時而突然減速,讓身後的炮彈落空;時而又加速衝刺,朝著 “海上權力號” 的船尾衝去,極力幹擾其轉向和瞄準。每當 “海上權力號” 試圖調整炮口,重新壓製岸防炮壘時,“破浪三號” 就會立刻衝上前,用自身的船身擋住其炮口方向,迫使荷蘭人不得不分神對付它。
    它沒有攜帶任何多餘的武器,沒有發起任何有效的攻擊,隻是以自身為盾,在 “海上權力號” 龐大的身軀旁,上演著一場悲壯而慘烈的死亡之舞。甲板上,艦長李銳站在舵輪旁,任憑炮彈落在船邊激起的水花打濕全身,眼神堅定如鐵:“所有人注意!我們的任務是纏住它!為岸防炮和蘆葦蕩的快船爭取時間!哪怕隻剩下最後一個人,也要撐下去!”
    水兵們齊聲應和,聲音沙啞卻帶著決絕。有人用木桶堵塞船底的漏水口,有人用木板加固被炮彈震裂的船舷,還有人拿起火槍,朝著 “海上權力號” 的甲板射擊 —— 哪怕子彈根本傷不到敵人,也要用這種方式,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破浪三號” 的煙囪被一發炮彈擦中,冒出的黑煙瞬間變得稀薄,蒸汽機的轟鳴聲也弱了幾分,卻依舊頑強地在 “海上權力號” 周圍盤旋、纏鬥。
    岸防炮壘的炮手們,借著 “破浪三號” 爭取到的喘息之機,重新組織起反擊。一號炮壘的幸存炮手,在臨時接替指揮的老兵帶領下,忍著傷痛,加快了裝填速度。一枚重型鐵彈呼嘯而出,精準地命中了 “海上權力號” 的煙囪底部,雖然未能將其摧毀,卻讓荷蘭艦的排煙受阻,蒸汽機的功率明顯下降,轉向速度更慢了。
    蘆葦蕩中的蒙衝快船,也趁著荷蘭人與鄭家船被 “破浪三號” 纏住的機會,悄然劃向戰場。快船在霧中潛行,士兵們握緊了手中的強弩,火罐的引線已經備好,隻等靠近敵艦,便發起致命一擊。
    然而,“海上權力號” 的火力實在太過強大。弗裏斯見 “破浪三號” 如同甩不掉的蒼蠅,死死纏住自己,怒火中燒,下令所有能調動的火炮,都集中火力攻擊 “破浪三號”:“別管岸防炮了!先把這該死的船打沉!它撐不了多久!”
    數十門火炮同時對準 “破浪三號”,新一輪的齊射開始了。炮彈如同雨點般落下,“破浪三號” 的船身被多發炮彈擊中,甲板上的護欄被打爛,木質船板飛濺,幾名水兵當場倒在血泊中。李銳的左臂被彈片劃傷,鮮血染紅了衣袖,卻依舊死死握著舵輪,咬著牙喊道:“穩住!繼續纏住它!我們還能撐!”
    就在這時,一發荷蘭人的重型炮彈在 “破浪三號” 的舷側近距離爆炸!“轟隆 ——” 一聲巨響,船舷被炸開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直徑足有三尺,木屑與碎鐵四處飛濺,船艙內的積水瞬間漫過腳踝。火光一閃,船上的火藥桶被彈片擊中,發出 “滋滋” 的燃燒聲,濃煙從破洞處噴湧而出。“破浪三號” 的船體開始嚴重傾斜,甲板朝著一側傾斜,水兵們站立不穩,紛紛摔倒在地。
    李銳掙紮著站起來,看著不斷湧入的湖水和燃燒的船艙,眼神中閃過一絲絕望,卻很快被堅定取代。他對著身邊的通訊兵喊道:“立刻用銅管通知趙將軍!我們撐不了多久了!讓快船隊盡快發起攻擊!”
    通訊兵點點頭,忍著傷痛,爬向銅管通話器。而 “破浪三號”,這艘以身為餌、以命為盾的戰艦,在濃煙與烈火中,依舊艱難地保持著航向,朝著 “海上權力號” 再次衝去 —— 它的使命尚未完成,哪怕下一秒就會沉沒,也要在最後的時間裏,為戰友們爭取哪怕一秒鍾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