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下架！
    當那兩個觸目驚心，仿佛是由億萬個破產商人的怨念與血淚所共同凝聚而成的，帶著終極不詳與絕對虧損意味的血紅色大字，在那本號稱是記錄了諸天萬界所有價值的黑色賬本之上最終定格的那一刹那。
    時間仿佛靜止了。
    那艘本該是絕對隔絕一切內外法則，自成一個獨立交易世界的詭異黑色商船之內，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連幽魂船員的心跳聲（如果他們有的話）都能清晰聽見。
    緊接著，便是足以將這艘古老的幽靈船都當場掀翻的，史無前例的巨大恐慌的爆炸！
    “下……下架了？！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一個負責評估貨物價值，身體完全是由無數個閃耀著不同貨幣符號的算盤珠子所組成的精怪般的賬房先生，其構成身體的億萬個算盤珠子，在這一刻竟因為過度震驚與無法理解而徹底失控，劈裏啪啦地散落了一地。
    “那……那可是歸一神教的聖裁艦隊和萬淵神殿的惡魔軍團啊！是足以將任何一個頂級神帝級勢力都來回碾壓上十遍的硬通貨！是我們黑市清單之上，常年位列最具投資潛力與最高風險回報前十名的績優股啊！”
    “從我們偵測到戰鬥爆發，到現在……連……連一刻鍾都不到啊！怎麽……怎麽就……就清倉了？！”
    清倉這個詞，對於商人而言，本該是喜悅與豐收的意味。
    但此刻從這位賬房先生那因為零件散落而變得口齒不清的嘴裏說出來，卻隻剩下了一種終極的、破產式的巨大恐懼，仿佛是親眼目睹了整個宇宙的財富都在一瞬間被一把無形的不講任何道理的火焰給燒成了灰燼。
    “不……不僅僅是下架了那麽簡單……”
    另一個負責監控因果流向，身體如同一個巨大沙漏，其內部流淌的並非是沙子而是億萬萬個正在不斷生滅的可能性碎片的，時間觀測員，其聲音更是帶著一種仿佛是看到了世界末日降臨般的極致顫栗與沙啞。
    “我……我剛才，試圖逆向追溯那兩件商品的消亡因果……”
    “但是……但是我看到……我看到……”
    他的沙漏之軀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地顫抖著，其內部那些代表著可能性的碎片竟在不斷地相互碰撞、湮滅，最終化作了一片代表著絕對不可能的混沌灰色。
    “我看到……戰爭的因果被規則所篡改！毀滅的命運被死亡所吞噬！我看到……有一隻……有一隻看不見的至高黑手！正在以一種我們連理解都無法理解的方式，將那兩件本該是價值連城的商品，當成了……當成了最廉價的原材料，在進行著一場……一場我們聞所未聞的恐怖現場加工！”
    “夠了！”
    就在這股足以讓任何商人的道心都當場崩潰的巨大恐慌即將要徹底淹沒整艘商船的最後刹那，一道誇張與戲劇性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威嚴的詠歎調，毫無征兆地響徹在了所有船員的神魂深處。
    “都給我，安靜。”
    是那個從始至終都隻是靜靜站立在船頭，仿佛是在欣賞著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劇的小醜商人。
    他緩緩地合上了手中那本記錄了終極恐怖的黑色賬本。
    他那張永遠都保持著和善微笑的小醜麵具在此刻看起來是那般的詭異與冰冷。
    他沒有理會身後那些已經陷入了巨大混亂與恐慌的船員，隻是緩緩地抬起了他那帶著潔白手套的右手。
    在他的掌心，一枚由最純粹的好奇心與探究欲所共同凝聚而成的奇異水晶棱鏡，仿佛是擁有著億萬個複眼，緩緩地浮現了出來。
    真實之眼·萬界棱鏡，諸天黑市最高級別的因果觀測類非賣品之一。
    據說，隻要你付得起足夠的代價，它甚至可以讓你親眼看到宇宙大爆炸的第一個瞬間。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小醜商人的聲音依舊是那般的戲劇性，但如果仔細聽，卻能從那詠歎調的深處聽出一絲微不可查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名為凝重的極致駭然。
    “我承認，我小看了你們，我親愛的，未來的，大客戶啊。”
    “我本以為，你們隻是一座剛剛才被發現的，儲量驚人的金礦。”
    “卻未曾想到……”
    他緩緩地將那枚萬界棱鏡舉到了自己的小醜麵具的右眼之前。
    “……你們，竟然是，金礦本身啊。”
    嗡！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枚奇異的水晶棱鏡瞬間迸發出了億萬道足以洞穿一切虛妄與迷霧的璀璨真理之光。
    刹那間，阿斯塔洛斯所布下的那足以扭曲神帝級強者認知的浩瀚命運迷霧，在那真理之光的照射之下便如同最脆弱的薄紗，被輕而易舉地撕裂、洞穿、看透。
    緊接著，一幅足以讓任何標榜絕對中立的商人，都當場撕毀所有交易原則、不計任何代價也要立刻逃離這片是非之地的終極恐怖真實，便一覽無餘地呈現在了小醜商人的麵前。
    他看到了！
    他看到在那片早已是被血與火所徹底淹沒的混亂戰場之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所謂的三方混戰。
    那所謂的聖裁艦隊與惡魔軍團從始至終都在像兩個被蒙住了眼睛的可悲傻子，在瘋狂地相互攻擊、相互消耗。
    而造成這一切的僅僅隻是因為，有一位須發皆白、身披星辰法袍的看不清麵容的古老存在，正端坐於億萬光年之外的某個未知神國之巔，用他那仿佛是執掌了整個宇宙所有因果的幹枯手指，在那副巨大的命運沙盤之上隨意地撥弄著。
    他的每一次撥弄都會讓那兩支龐大的艦隊其攻擊的軌道發生一絲微不可查卻又足以造成致命後果的詭異偏轉。
    他也看到了！
    在那兩支早已是陷入了巨大混亂與內耗的艦隊內部，正有一張由億萬萬個帶著秩序與邏輯的、閃耀著混沌光芒的數據符文所組成的無形巨網，如同最恐怖的病毒，早已是悄無聲息地入侵了他們所有的戰爭係統。
    而那張網的源頭則是一位同樣是端坐於那未知神國之中的，帶著智慧與知性氣息的絕美奧術女神。
    她就像是一個正在玩弄著自己親手編寫的程序的至高程序員，她的每一次微笑都會讓那兩支艦隊內部爆發一場場黑色幽默的荒誕友軍之圍與係統崩潰的連鎖性巨大災難。
    而最讓他連那顆由最純粹的商業契約精神所構築而成的冰冷心髒都感到一陣不受控製的劇烈收縮的是……
    他看到了那片戰場的正上方！
    他看到了那支如同從九幽冥府最深處爬出的、純粹為了收割而存在的恐怖死亡軍團！
    他更看到了那個屹立於軍團之巔，如同死神降世般的銀發絕世女王！
    他看到她的每一次揮鐮都會帶起一片足以將數艘聖光戰艦都當場腰斬的漆黑死亡浪潮！
    他看到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會讓數以萬計的深淵惡魔其靈魂被強行地從那汙穢的軀殼之中抽出、吞噬、淨化！
    他甚至看到傲慢審判官在終於發現了那真正的恐怖敵人，發出了不甘與憤怒的咆哮，駕馭著他的天頂王座準備與那死亡的女王進行最終的決戰的最後時刻。
    那個銀發的女王僅僅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她的身後那四尊如同創世死神般的永恒魔偶便已化作了四道無可阻擋的死亡流光，以一種完全不講任何道理的絕對碾壓姿態，將那座由最純粹的信仰所鑄就而成的堅不可摧的天頂王座，連同王座之上那個不可一世的十二翼天使給撕成了碎片。
    他也看到了萬淵魔主在終於意識到自己才是那個真正的獵物，準備燃燒自己所有的混沌本源撕裂空間逃離這片恐怖狩獵場的最後瞬間。
    那個銀發的女王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未曾施舍。
    她隻是隨意地將手中那柄巨大的漆黑鐮刀向著他逃離的方向輕輕一擲。
    嗤！
    那柄鐮刀便已化作了一道足以追溯因果、斬斷命運的絕對死亡流光，跨越了時空，在那位不可一世的萬淵魔主即將要遁入虛空的最後刹那，將他那由億萬個魔神所共同組成的龐大不朽魔軀，連同他那自詡為混沌正統的可笑靈魂都一並釘死在了那冰冷的虛空之中。
    然後如同享用最美味的甜點般，將其所有的本源都吞噬得一幹二淨。
    ……
    “哢嚓。”
    一聲極其微弱卻又清晰無比的碎裂聲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那個一直都保持著絕對冷靜的小醜商人，他臉上那張永恒微笑的詭異麵具之上竟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極其微弱的、幾乎是無法被察覺的細小裂縫。
    他緩緩地放下了手中那枚讓他看到了終極真實也讓他感受到了終極恐懼的萬界棱鏡。
    他那誇張與戲劇性的詠歎調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是來自於絕對零度的冰冷、不帶一絲一毫感情的絕對理智的聲音。
    “傳我……最高指令。”
    他的聲音不大卻又如同最嚴酷的律法，狠狠地烙印在了身後那群早已是被嚇得連神魂都快要凝固的船員的心中。
    “立刻！調轉船頭！”
    “開啟萬界遷躍模式！能量，輸出至，百分之一千！”
    “不計任何代價！不計任何損耗！”
    “我們……”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