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晨的手指觸到劍柄的刹那，整個世界安靜了。
    不是無聲的安靜，而是萬籟俱寂的絕對靜謐。時間仿佛被拉長成絲，空間扭曲成漩渦。他看到自己的指尖在接觸劍柄的瞬間變得透明，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金色的劍氣。
    "青冥..."
    一個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仿佛它本就該在那裏。斷劍劇烈震顫，鏽跡剝落，露出內裏青玉般的劍身。殘餘的劍刃上亮起七個光點，排列方式與劍閣頂層、祭壇血晶一模一樣。
    "蕭晨！鬆手！"葉青璿的喊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模糊不清。
    已經來不及了。
    斷劍突然爆發出一股恐怖的吸力，蕭晨體內的血脈之力如決堤洪水般湧向劍身。更可怕的是，他的意識被強行拉入一個陌生場景——
    血色天空，破碎大地。無數屍體堆積成山，血流成河。戰場中央，兩個身影遙遙相對。
    一人白衣染血，手持完整版的青冥劍。劍身通體如玉，七顆星辰鑲嵌其中，熠熠生輝。另一人黑袍獵獵，正是玄冥子，隻不過此時的他還不是虛影，而是實體。眉心劍痕滴血，手中握著一柄漆黑如墨的長劍。
    "師兄，回頭吧。"白衣人聲音疲憊卻堅定，"九幽之物不是人力可馭，你再繼續下去，隻會萬劫不複。"
    "蕭天策！"玄冥子厲喝，"少在這裏假仁假義！若非你偷學《天劍歸一訣》全本，師尊怎會將掌門之位傳你？今日我以《玄冥劍典》破你天劍，讓師尊看看誰才配執掌天劍門！"
    二人同時出劍。
    沒有花哨的招式，隻是簡單的一刺。但就是這一刺，卻讓天地失色。青冥劍與黑劍相撞的瞬間，空間如鏡麵般碎裂。蕭晨"看"到兩道劍氣糾纏著衝上九霄，將雲層撕開一道橫貫天際的裂痕。
    畫麵突然切換。
    還是在戰場，但已是戰後。蕭天策單膝跪地，青冥劍斷成兩截。玄冥子被七顆血晶釘在地上，身體正在化為黑霧。最驚人的是，蕭天策手中握著一團金光——那是從玄冥子眉心劍痕中抽出的某種東西。
    "以我血脈為引，以萬劍英魂為鎖..."蕭天策將金光按入自己心口，"後世子孫當謹記，劍道真諦不在殺伐，而在守護..."
    場景再次變換。
    蕭晨看到蕭天策晚年在一座石室中，將斷成兩截的青冥劍分別封印。劍尖部分埋入古劍城地下，劍柄部分則交給一個獨臂少年。
    "劍奴，記住你的誓言。"蕭天策氣息奄奄，"青冥重聚之日，便是九幽封印鬆動之時。到時唯有我血脈後人持完整劍訣，方能..."
    畫麵戛然而止。
    蕭晨的意識被粗暴地拉回現實。他發現自己單膝跪在祭壇上，右手死死握著青冥斷劍。劍身已經褪去所有鏽跡，通體晶瑩如青玉，七個光點明亮如星。而他的左臂衣袖盡碎，皮膚上浮現出與劍身一模一樣的紋路。
    "居然沒被吸幹？"彎刀影尊驚訝道，"看來蕭家血脈確實不凡。"
    三個影尊呈品字形圍住祭壇。他們沒急著出手，而是各自取出一枚黑色符籙貼在額頭。符籙燃燒間，三人氣息暴漲，周身繚繞著與玄冥子相似的黑氣。
    "結三才劍陣。"彎刀影尊冷聲道，"閣主要活的。"
    三人同時出手。彎刀化作百道烏光，鎖鏈如毒蛇吐信，最詭異的是一柄軟劍竟能隨意彎曲，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向蕭晨咽喉。
    蕭晨下意識揮動青冥斷劍格擋。令他震驚的是，看似殘缺的劍刃揮出時，竟然延伸出一道完整的劍氣虛影！更奇妙的是，這劍氣不再是單純的青色，而是由無數金色絲線纏繞而成，每一根絲線都蘊含著不同的劍意。
    "錚！"
    金鐵交鳴聲響徹劍塚。彎刀影尊踉蹌後退，手中兵刃出現一個明顯的缺口。另外兩人的攻擊也被無形劍氣擋在三尺之外。
    "天劍歸一·萬法歸宗！"
    蕭晨福至心靈，手中斷劍輕描淡寫地一劃。霎時間，整個劍塚內的空氣都凝固了。無數金色劍絲從虛空中浮現，交織成一張立體大網，將三個影尊籠罩其中。每一根劍絲都代表一種劍意——有雷霆之怒，有春風化雨，有山嶽之重，有流水之柔...
    "這是什麽劍法？！"鎖鏈影尊驚恐大叫。他的鎖魂鏈剛觸到一根劍絲就寸寸斷裂，黑氣如雪遇沸水般消散。
    蕭晨沒有回答。他沉浸在一種玄妙狀態中，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與劍塚內萬千殘劍、與青冥斷劍、甚至與這片天地形成了一個整體。劍即是我，我即是劍的意境從未如此清晰過。
    "噗！"
    第一根劍絲穿透彎刀影尊的肩膀，帶出一溜血花。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轉眼間，三個影尊身上都出現了數十個細小的血洞。奇怪的是，這些傷口並不致命，甚至不影響行動，但三人的臉色卻變得慘白。
    "他在抽取我們的劍道感悟！"軟劍影尊尖叫道，"快啟動血遁！"
    三人咬破舌尖，同時噴出一口精血。血霧凝聚成三把迷你小劍，呼嘯著射向蕭晨。這是影閣秘傳的"噬心劍咒"，專破護體劍氣。
    蕭晨正要揮劍格擋，一道青色身影突然擋在他麵前。
    "青璿！？"
    葉青璿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在千鈞一發之際撲了過來。三把血劍全部沒入她的後背，少女悶哼一聲，軟倒在蕭晨懷中。
    "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席卷全身。蕭晨左臂上的紋路突然蔓延到胸口，青冥斷劍發出刺目青光。那些金色劍絲全部染上血色，威力暴增十倍！
    "你們...都得死！"
    天劍歸一訣第二式——天地同壽，首次完整施展。
    劍塚內的空間仿佛被無形大手揉皺。三個影尊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就像被擰幹的毛巾。他們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皮膚寸寸開裂，卻不是流血，而是滲出黑色黏液。
    "蕭家小子，影閣不會放過..."彎刀影尊的威脅戛然而止。他的身體如瓷器般碎裂，落地化作一堆黑色灰燼。另外兩人也沒能幸免，轉眼間步了後塵。
    蕭晨顧不上查看戰果，急忙抱起葉青璿。三把血劍已經消失，但她的後背多了三個漆黑如墨的傷口，周圍的血管都變成了可怕的黑色。
    "為什麽..."蕭晨聲音發顫。他嚐試將劍氣輸入葉青璿體內，卻如泥牛入海。更糟的是，那些黑氣似乎有生命般，開始順著他的劍氣反噬。
    葉青璿艱難地抬起手，撫上蕭晨的臉："因為...你比我...更重要..."她的手突然垂下，氣息迅速衰弱。
    "不！不許睡！"蕭晨怒吼，左臂紋路全部亮起。他毫不猶豫地將青冥斷劍刺入自己左掌，讓鮮血浸染劍身，"你不是說青冥劍有靈嗎？給我救她！"
    奇跡發生了。
    沾染了蕭晨鮮血的青冥劍突然發出一聲龍吟般的劍鳴。七個光點連成一線，斷口處竟然生長出三寸長的虛幻劍刃！這截劍刃完全由光芒構成，內部流淌著與蕭晨血脈同源的金色液體。
    蕭晨福至心靈，將虛幻劍刃輕輕點在葉青璿心口。金光如流水般滲入她的身體，所過之處，黑氣如雪消融。三個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皮膚恢複白皙。
    "咳咳..."葉青璿突然咳出一口黑血，睫毛輕顫，"蕭...晨？"
    蕭晨長舒一口氣，正要回答，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青冥劍上的光芒迅速暗淡，虛幻劍刃也隨之消失。一股前所未有的虛弱感襲來——剛才那一劍幾乎耗盡了他全部血脈之力。
    "先離開這裏..."他強撐著抱起葉青璿。祭壇已經崩塌大半，劍塚頂部不斷有巨石墜落。來時路被堵死，隻能另尋出口。
    就在此時，青冥劍突然自主震動，劍尖指向祭壇下方。蕭晨這才注意到，祭壇崩塌後露出了一個暗格，裏麵放著一隻青銅匣子。
    他取過匣子，入手冰涼。匣蓋上刻著兩行小字：
    "青冥泣血，九幽洞開。
    天劍歸一，方證大道。"
    "這是..."
    "初代劍帝的手筆。"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不是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回蕩，"三千年了，終於等到一個像樣的持劍者。"
    蕭晨渾身緊繃："青冥劍靈？"
    "你可以這麽稱呼我。"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幾分玩世不恭，"不過別指望我像那些低階劍靈一樣唯命是從。我選擇你，隻是因為你的血脈比較可口。"
    蕭晨嘴角抽搐。這劍靈的性格與想象中相差甚遠："剛才的幻境是你讓我看到的？蕭天策與玄冥子的戰鬥？"
    "那是記憶，不是幻境。"劍靈糾正道，"青冥劍斷時，我大部分意識都沉睡了。剛才吸了你的血，才勉強醒過來。"頓了頓，又補充道，"順便說一句，持我者必將孤獨。蕭天策如此，劍奴如此，你也不會例外。"
    蕭晨低頭看了看懷中的葉青璿，搖頭道："我不會為了力量放棄重要之人。"
    劍靈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有意思。上一個這麽說的還是蕭天策，可惜他最後還是成了孤家寡人。"語氣忽然嚴肅，"不過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影閣的人正在破解外層封印，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怎麽走？"
    "拿著劍，想著"出去"就行。"劍靈輕描淡寫，"青冥劍別的本事沒有，穿梭空間還是可以的。當然，以你現在的情況，可能會有點...不適。"
    蕭晨剛想問清楚什麽叫"不適"，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青冥劍自主發光，包裹住他和葉青璿。空間如水麵般波動起來，兩人的身影漸漸模糊。
    就在他們即將消失的刹那，劍塚頂部轟然炸開。一個比影尊強大十倍的氣息降臨，黑袍翻飛間，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那人沒有五官，隻有一張光滑的麵皮，胸前繡著紫金骷髏紋章。
    "蕭家血脈..."無麵人聲音空洞，"你逃不掉的..."
    蕭晨最後看到的，是無麵人抬手撕開空間的恐怖景象。然後眼前一黑，意識陷入了混沌。
    ...
    不知過了多久，蕭晨被臉頰上的涼意驚醒。
    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星空。不是尋常的夜空，而是由無數劍光組成的星海——每一顆"星星"都是一道微小劍氣，彼此勾連，美不勝收。
    "醒了？"葉青璿的聲音從身旁傳來。她看上去已經無恙，正用沾了溪水的手帕輕拭蕭晨額頭，"我們已經離開古劍城了，這裏是三百裏外的落星峽。"
    蕭晨撐起身子，發現正躺在一處山洞裏。洞口被簡易的劍氣屏障遮蔽，透過屏障能看到外麵飛流直下的瀑布。青冥斷劍隨意地插在身旁地上，七個光點暗淡無光。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葉青璿遞來一個水囊，"你失血過多，加上空間穿梭的負擔，能這麽快醒來已經是奇跡了。"
    蕭晨接過水囊，突然注意到葉青璿手腕上多了一道劍形疤痕："這是..."
    葉青璿迅速拉下袖子遮住疤痕："沒什麽，一點小傷。"她轉移話題，"倒是你，知道那把劍的來曆嗎？"
    蕭晨搖頭，將青冥劍靈告知的信息和自己的猜測簡要說明。當提到"九幽封印"時，葉青璿的臉色明顯變了。
    "果然如此..."她喃喃道，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簡，"這是我從影閣偷來的情報。他們追捕蕭家血脈，確實是為了解開某個上古封印。"
    蕭晨接過玉簡，神識一掃，臉色頓時凝重起來。玉簡中記載，影閣閣主三百年前在一處古跡中發現半部《玄冥劍典》，從中得知"九幽封印"的存在。而蕭家血脈，正是封印的關鍵鑰匙！
    "難怪他們窮追不舍..."蕭晨握緊青冥劍，"但為什麽現在才動手？"
    "因為時機到了。"葉青璿指向玉簡末尾的一幅星圖，"按照推算，下一次"九星連珠"將在三個月後出現，那是封印最弱的時候。影閣需要蕭家血脈在特定地點舉行血祭..."
    話未說完，青冥劍突然自主飛起，懸在二人中間。劍靈的聲音再次響起："小丫頭知道的不少嘛。不過你們現在該關心的不是這個。"
    劍身投射出一幅地圖虛影，上麵有個紅點正在閃爍："影閣派出了"無麵"追殺你們。那家夥是影閣副閣主，修為已至劍尊巔峰。按照他的速度，最遲明晚就能找到這裏。"
    蕭晨和葉青璿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
    "我們得去葬劍穀。"蕭晨想起斷劍人的囑托，"現在隻有他能幫我們。"
    "葬劍穀在萬裏之外。"葉青璿憂心忡忡，"無麵有空間穿梭之能，我們根本逃不掉。"
    青冥劍靈突然笑了："正常情況下確實如此。不過..."劍尖轉向蕭晨，"如果你願意再放點血，我倒是有個辦法。"
    蕭晨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腕："要多少？"
    "痛快！"劍靈嘿嘿一笑，"不過這次不要手腕血，要心頭血——三滴就夠了。"
    葉青璿臉色大變："不行！心頭血關聯本源，損失一滴都會折損修為！"
    "沒關係。"蕭晨已經扯開衣襟，青冥劍尖對準自己心口，"隻要能擺脫追殺，這點代價算什麽。"
    劍尖輕輕刺入皮膚。奇怪的是並不疼痛，反而有種清涼感。三滴金紅色的血珠順著劍身滑落，被七個光點吸收。劍靈滿足地歎息一聲："不愧是蕭天策的後人，這血脈純度都快趕上他了..."
    吸收了心頭血的青冥劍光芒大盛。斷口處再次延伸出虛幻劍刃，這次足有半尺長。
    "抓緊我。"劍靈聲音變得嚴肅，"這次傳送距離遠，可能有點刺激。"
    蕭晨握住劍柄，另一隻手摟住葉青璿的腰。就在劍光即將包裹他們的瞬間，他忽然感到一陣心悸——不是恐懼，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預感。
    九幽封印、影閣陰謀、青冥斷劍...這一切背後，似乎隱藏著一個更大的秘密。而他和葉青璿，正不知不覺地走向漩渦中心。
    劍光閃過，山洞重歸寂靜。唯有石壁上幾道新鮮的劍痕，證明這裏曾有人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