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眾怒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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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根在靠山屯,可不就是土皇帝麽?
仗著張家門戶大人頭多,聽說城裏還有個吃公家飯的親戚當靠山,把村裏的油水悄麽聲兒地都扒拉進了他們老張家那幾個人的碗裏。
其他人家隻能幹瞪眼,眼睜睜看著自己碗裏原本就不多的食水被刮走一層又一層。
心裏那點微末的念想,也被他們無情地捏碎揉爛。
幹得多,分得少。
不出力的,反倒坐享其成!
這股怨氣早已在屯子裏漚得發臭發酵,隻差一粒火星子引爆。
那個臉龐黝黑,透著莊稼人特有憨厚勁兒的大個子後生,眼眶子瞬間就紅透了,粗壯的脖頸上青筋像蚯蚓般根根暴起。
他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像是把肺腑深處的憋屈都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般地吼道:
“你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張老根要是在你們蓮花村,指不定你們村的人連門都不敢出!”
“我們老張家在靠山屯,一個姓都能頂他半邊天!”
林陽鼻腔裏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眼神陡然銳利如開了刃的剔骨刀。
“半邊天?那不還剩半邊兒空著嗎?是騾子是馬,這時候拉出來溜溜正好!”
他目光如冷電般掃過人群裏幾個眼神閃爍不定,腳尖已經悄悄往後挪動的張家男人。
“這會兒哪個姓張的敢跳出來替他張老根吆喝半句,我立馬就告他個同夥!”
“明白告訴你們,上頭風向現在正緊,抓的就是這些無法無天,專喝大夥血汗的敗類豺狼。”
“有一個算一個,逮進去就別再想囫圇個兒出來!”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
“我知道你們裏頭有姓張的。這會兒是不是還在琢磨怎麽撈那個老東西?省省力氣吧!撈不了了!”
林陽的目光冷冷釘在張老根之前躲藏的方向,提高了嗓門,像是故意要所有人都聽清。
“張繼生兩條小腿的骨頭碴子都透出來了。”
“張老根自個兒呢,為了耍詐拿小攮子挑了自己腳筋,胳膊也折了,肋巴扇斷了好幾根!不信的現在就能爬上去驗驗貨。”
“也算是他們命歹眼瞎,劫誰不好,偏偏撞在我林陽的槍口上?”
林陽這話如同撕開了最後一層糊在窗上的破報紙,徹底捅破了那層搖搖欲墜的遮羞布。
人群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幾張煞白的張家男人臉上。
有人心虛地低下頭,恨不得把臉埋進夜色裏。
是的,剛才確實有兩個年輕些的張姓後生,趁著混亂貓著腰溜向了後山小徑。
林陽要真是一口咬定他們是幫凶同謀,那可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林陽最後那句話,像根無形的繩子勒緊了靠山屯眾人的心,懸在半空七上八下。
眼瞅著那幾個平日橫慣了的張家人,此刻如遭了瘟病的公雞,蔫頭耷腦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眾人眼神之中,除了深藏多年的憤恨,更多了些驚詫和重新估量的意味。
原來,這壓了他們這麽些年的石碾子,也不是鐵板一塊?
老張家這根硬骨頭,也有啃不動的時候?!
林陽嘴角那點慣常的譏誚笑意無聲地擴大了。
“嘖!我還尋思著老張家的骨頭有多硬梆,原來也就是一捏就散的糠團子。”
他目光從那幾張慘白的臉上劃過,最終落在先前出聲的憨厚漢子身上。
不高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敲打著每個人的心坎。
“你們到底在怕個球?如今是新世道新章程了!他人多勢眾就能騎在你們脖梗子上拉屎撒尿。”
“咱大夥可都是泥腿子出身,腳底下踩的是黃土,身家清白,根正苗紅!”
“憑啥叫他一家子跟舊社會地主老財似的壓著,把咱骨頭縫裏的油都要榨出來?!”
“你們難道就沒想過挺直腰杆跟他們幹一場?”
“要是擔心槍打出頭鳥,今天我林陽就站在這裏,給你們當這頭一份的椽子!”
“可要是你們還樂意縮著腦袋當那沒殼的軟王八,就當我林陽今天放的屁!”
“反正那父子倆的事,我告定了。沒人攔得住!”
那被稱作大柱的憨厚漢子被林陽眼裏灼灼的火星子燙得一激靈,一股沉埋已久的血氣“噌”地頂上了腦門子。
他踏前一步,粗布褂子裏的胸膛用力起伏著,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胸脯上,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甚至有些變調:
“我們……我們不是王八!我們就是想守著幾畝薄田,安安生生種地過消停日子!不想跟他那閻王纏鬥,沾一身腥臊!”
“可特娘的那個姓張的老東西……”大柱的聲音哽住,猛地朝地上狠啐一口濃痰:
“他拿捏著村子大權,公家的水渠他堵死隻往他家那片好地裏淌!公倉的肥,全緊著他姓張的先使!”
“你說得對,他們就是那舊社會的癆病鬼!心肝都黑透了油!就該把那一窩子的黑心腸子全給挖出來,曬曬日頭!”
有了大柱這第一個豁出去的,幾個平日裏沒少受張家本家敲骨吸髓的壯實漢子也跟著嚷開了,嗓門帶著破音的嘶啞。
“掀了特娘的炕頭!”
“對!不能讓他再騎在咱們頭上拉屎了!”
壓抑了太久的怨氣一旦找到出口,便匯聚成一股憤怒的咆哮。
連樹梢上積壓的雪沫子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林陽看著眼前越燒越旺的怒火,嘴角終於勾出一個算得上是讚許的弧度。
“行!這話聽著還像個靠山屯帶把兒的漢子。總算沒全是那軟塌塌的麵坨子!”
他手一揮,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朗聲吼道:
“抄家夥,叫幾個手腳麻利的,跟我走!再去兩撥人,一撥趕緊地往鄉裏跑,找戴大簷帽的來!”
“另一撥給我把進出的口子盯死。千萬別讓老張家那幾個耗子屎,把屎盆子打翻了糊弄過去!”
眾人轟然響應,沉悶的應和聲在寒冷的夜風裏回蕩。
張老根畫的那張“一萬塊”的大餅早被這驟起的怒火燒成了灰燼,眼下他們滿心隻想著掀翻這座壓了太久的大山。
一個瘦長臉的漢子轉身就往自家院門跑,不多時推著一輛鏽跡斑斑、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嘎吱”亂響的老舊二八大杠出來。
他對著人群吼了一句:“我去報信!”
喊完之後,腳底板在凍土上猛地一蹬,身子用力弓起,那輛滿載著憤懣的老舊自行車便歪歪扭扭,叮鈴哐啷地衝出村口,瞬間被夜色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