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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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陽在牆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敲響了那扇薄木門上的鏽銅門環。
    咣……咣……
    屋裏頭正在窸窸窣窣喝糊糊的聲音戛然而止,安靜得能聽見灶膛裏柴火劈啪的輕響。
    片刻,傳來白寡婦帶著警覺的詢問,聲音有點緊。
    “誰?外頭誰?”
    “白姐,是我。”
    林陽壓低聲音,像風刮過窗戶紙。
    聽到這熟悉低沉的嗓音,白寡婦心頭猛地一跳,像是揣了隻受了驚嚇的兔子。
    那天夜裏旖旎滾燙的畫麵,火辣辣地全湧了上來,臉上瞬間騰起一股熱氣。
    這麽些日子……
    這小冤家……
    總算想起這寡婦門朝哪兒開了!
    可今晚……屋裏還有兩盞不知死活,亮堂堂的小油燈杵著呢!
    心裏頭那點子被冷落的幽怨還沒來得及化開,就被一種沉甸甸的失落給取代了。
    看來人家娶了新媳婦兒,是真把她這個“老”寡婦給撇在腦子後頭了。
    屋裏倆小子可沒他們娘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虎子和柱子一聽見是林陽的聲音,那股挨揍的疼勁兒也忘了,“哐當”一聲就拉開了門栓,兩團黑影小炮彈似的爭先恐後衝了出來。
    “陽叔!”
    “陽叔你來啦!”
    林陽看見這倆曬得黝黑、虎頭虎腦的小家夥,臉上也露出點真心實意的笑。
    他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兩個皮實得像小牛犢子,眼神裏透著山野機靈勁的小子。
    “喲嗬,聽說今天讓我爹給你們後腚開了光?”
    林陽咧著嘴笑,直接把手裏那個沉甸甸還帶著熱乎氣的鋁飯盒塞過去。
    “喏,叔晚上特地帶好吃的來給你們賠罪!”
    他故意板起臉,做出凶巴巴的樣子,眼珠一瞪。
    “我爹揍你們那也是為你們好!那老林子裏頭,狼蟲虎豹野豬啥沒有?”
    “就憑你們倆這毛還沒長齊的小身板兒,去了別說打獵,給那大牲口塞牙縫都嫌硌牙!”
    “你們倆啊,啥時候能把你們家院子角那個生鏽的大磨盤舉起來……我再考慮帶你們進山的事兒!”
    倆小子一聽有好吃的,眼睛蹭地亮了,像點了兩盞小油燈。
    可林陽後麵的話,立刻讓他們像被霜打的茄子,小臉垮了下來。
    “陽叔,你淨糊弄人!”虎子嘴巴撅得能掛油瓶,“你這就跟大海爺爺一樣!就是瞧不起俺們,不想帶俺!”
    “就是!就是!”柱子梗著脖子直嚷嚷,像隻被惹毛的小公雞,“那磨盤死沉死沉的,少說也有三四百斤!”
    “誰信人能把它舉起來?那不成了唱戲文裏頭的霸王舉鼎了?你騙人!”
    林陽一聽,樂了,嘴角勾起一抹帶著捉弄意味的笑。
    “嘿!這話可是你們自己說的?真沒人能舉起那破磨盤?”
    倆小子把脖子挺得像要上刑場,使勁點頭,小眼神裏滿是倔強的篤信。
    “嗯!沒有!”
    “就是!吹牛!人咋能有那麽大力氣?陽叔你也蒙俺們!”
    他們心裏清楚的很,陽叔和大海爺爺就是覺得他們小,怕進山出事。
    可他們又憋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總覺得大人小瞧了他們。
    灶台後麵傳來白寡婦帶著笑意的嗬斥。
    “小討債鬼!你們……”
    她話沒落音,林陽卻猛地來了勁兒。
    “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聲音都透著一股爽利勁兒。
    說話間,手上動作也利索,解開舊軍大衣上麵那顆油光鋥亮的牛角扣子。
    “把眼珠子都給老子瞪圓咯!”
    話音一落,林陽“唰”地一聲,已將厚實沉重的棉衣脫了下來,帶著一股男人的汗味和塵土氣,隨手拋給了靠近些的柱子。
    他隻穿一件洗得發白、薄薄的舊單衣,大步流星走到院子角落裏那個大石磨旁。
    寒冬臘月,刺骨的冷氣像小刀子似的往人骨頭縫裏鑽。
    林陽那健碩挺拔的身姿在清冷的月光下愈發顯得硬朗。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管子生疼。
    旋即,兩腿岔開,猛地往下一蹲,紮了個根深蒂固的馬步樁,像棵釘子楔進了凍土裏。
    兩隻寬厚粗糲的大手,如同鋼鉗一般,穩穩扣住了那冰冷粗糙的磨盤邊緣。
    月光斜斜地落在他緊繃如鐵的脊背和小臂虯結凸起的筋肉上,竟似給那身腱子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流動的銀光。
    “起——”
    一聲壓抑著火山般力量的低沉咆哮,從他胸腔裏猛然迸發。
    仿佛沉睡在古老地脈中的力量被瞬間喚醒。
    那巨大笨重,平日裏搬它個挪動半分都費老勁的石磨盤,竟被他一寸一寸,穩穩當當地從凍得比鐵還硬的冰冷地麵上,像拔一棵老樹般生生舉了起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連風似乎都凝固在這一刻。
    白寡婦衝出來的腳步聲,硬生生僵在了柴房門口。
    灶膛裏跳動的火苗映著她那張瞬間褪盡血色,又猛地漲得通紅的俏臉。
    杏眼圓睜,盛滿了見鬼似的驚駭。
    嘴張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柱子抱著沉甸甸,還帶著林陽體溫的棉衣,徹底傻在了原地,像截凍透的木樁子。
    虎子那小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雞蛋皮,眼珠子鼓得像對銅鈴鐺,死死盯著那方懸停在半空的恐怖巨物。
    千斤磨盤!
    真……真讓他陽叔像舉自家灶頭的小板凳似的……輕輕鬆鬆托離了地麵!
    林陽雙臂青筋暴突,如同盤踞的老樹根,石磨在他頭頂沉重地懸停了足足幾個心跳的時間,無聲地展示著那非人般的磅礴力量。
    隨即,他腰腹發力,身體緩緩下沉,將那碾子磨盤穩穩當當地落回原位。
    動作沉穩得不帶一絲晃動。
    隻在最終放下的瞬間,發出一聲壓抑的悶響。
    這聲音像是直接砸在了母子三人的心坎上。
    虎子使勁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柱子則下意識伸出手,偷偷摸了摸那冰冷粗糙的石頭邊緣。
    冰冷的真實觸感告訴他們——
    那不是夢!是真真切切就發生在他們眼前的土院子裏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