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五人越往上遊而行，周遭景致愈發顯得陰森詭譎。
    赤水河原本渾濁的河水，在此處竟透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仿佛被鮮血浸染過。
    兩岸植被稀疏凋零，岩石裸露，呈現出被腐蝕的怪異形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腥甜氣息，混合著腐爛與某種奇異的藥味，吸入肺中令人隱隱作嘔，頭腦發沉。
    “大家小心，盡量以布巾掩住口鼻，減少深吸。”納蘭霏取出備好的藥囊，分發給眾人，“這裏麵是薄荷、蒼術等藥材研磨，雖不能完全抵禦，但可提神醒腦，緩解些許不適。”
    眾人依言照做。
    玉娘接過藥囊，深深看了納蘭霏一眼，讚許道：“納蘭姑娘心思縝密，準備的倒是周全。”
    “多謝大人誇獎。”納蘭霏不卑不亢的應了聲，然後重新將目光投向前方。
    此時誇蚩在前開路，手中苗刀不時揮砍開攔路的枯藤敗枝。加上荊澈的探路，眾人的行進速度逐漸加快了不少。
    當臨近目的地時，幾人適才停下腳步。
    “這裏的痕跡很新。”
    荊澈又一次閃現，指著一處泥地上略顯淩亂的腳印和拖拽的痕跡，低聲道，“不止一撥人，腳步沉重，似負重任，且離開時間不超過兩日。”
    玉娘蹲下身，指尖撚起一點泥土嗅了嗅，柳眉微蹙：“有硝石和硫磺的味道，還有…一種極淡的腥氣。他們在此處理過東西。”
    納蘭霏心中一動，想起老王頭昏迷前提及的鐵盒子：“這附近，會不會就是他們丟棄或隱藏那所謂更重要東西的地方？”
    “有這個可能。”誇蚩目光投向不遠處水聲轟鳴的方向，“前麵就是黑風澗主澗，水勢湍急，形成深潭數處。若想隱藏什麽，水下確是極佳選擇。”
    眾人加快腳步，穿過一片狼藉的亂石灘，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一道險峻峽穀如同被巨斧劈開，赤水河至此奔湧咆哮，墜入下方一個巨大的深潭。
    潭水幽深墨綠，近乎黑色，翻滾著白色的泡沫，散發出比之前更加濃烈的腥臭氣息。潭邊岩石呈暗紫色，寸草不生，周遭散落著一些破損的木箱、繩索，甚至還有幾件被撕裂的沈家仆役服飾。
    顯然，這裏就是沈家最後釋放蠱源的核心區域，也是那些人被滅口之地。
    “就是這裏了。”誇蚩沉聲道，目光凝重地注視著那深不見底的墨潭，“老王叔說的水潭，應該就是此處。”
    荊澈仔細勘察著潭邊痕跡，忽然指著一處岩壁上幾道深刻的劃痕：“大人請看，這裏有新的纜繩摩擦痕跡，還有鉤爪留下的凹坑。近期肯定有重物由此沉入潭中，或者…被拖拽上來過。”
    玉娘走近查看，眼神冰冷：“看來，沈家背後之人，或許在我們到來之前，已經派人來處理過首尾了。那鐵盒，不知是否還在。”
    納蘭霏走到潭邊，強忍著那令人作嘔的氣味，仔細觀察水麵。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一枚銀簪，小心翼翼探入水中片刻，再取出時，隻見簪身接觸水的部分，竟然覆蓋上了一層極淡的、詭異的幽藍色薄膜。
    “水質有異，我估計裏麵含有某種特殊的礦物或者…蠱蟲分泌物？”納蘭霏麵色凝重，“直接下水，恐有未知風險。”
    誇蚩上前一步：“無妨，我苗人自幼與山林毒物打交道，些許抗性還是有的。荊兄弟既善水性，可與我在腰間係上繩索，一同下潭探查，你們在上方策應。”
    “不可貿然。”玉娘否決道，“敵暗我明，潭底情況未卜。若那鐵盒真是關鍵之物，對方豈會不留後手？或許正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她沉吟片刻，看向納蘭霏，“納蘭姑娘，你方才用銀簪試毒，可有辦法大致探測潭底情形？或者，判斷那異物可能存在的大致方位？”
    納蘭霏凝眉思索，現代的地球物理探測方法在此地毫無用處，但她忽然想起曾看過的一些野外勘探的土法。
    她目光掃過潭邊那些散落的破損木箱，心中有了主意。
    “或許可以一試。”她快步走到那些木箱殘骸旁，撿起幾塊相對完整的木板，又讓荊澈幫忙削砍成幾個粗糙的圓盤狀，中間鑽出小孔。
    “趙大人，可否將您的水囊清空借我一用？”
    趙乾雖不明所以，仍立刻遞上水囊。
    納蘭霏將水囊中的水倒掉，然後從藥囊中取出一些粉末狀藥物，主要是明礬和幾種遇劇烈晃動或特定物質會產生氣泡反應的藥材，混合了些許泥土，裝入水囊，又灌入少量潭水，並不塞緊囊口，而是用細繩將其懸吊在一個木盤之下。
    她做了四個這樣的簡易裝置。
    “這是我曾在一本雜書上看到的‘沉浮探異法’。”
    納蘭霏解釋道，“將其沉入水中不同位置。囊中藥粉遇特定物質或水流劇烈變化會產生氣泡，帶動水囊上浮或促使木盤傾斜。雖不精確，但或可指示下方是否有異常物體或水流漩渦。”
    眾人雖覺新奇，但此刻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
    加之納蘭霏已經給他們展現過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導致他們幾人沒有過多懷疑。
    誇蚩和荊澈接過裝置，選擇潭邊四個不同方位，小心翼翼地將木盤放入水中，任其緩緩沉下，手中緊緊握著連接木盤的繩索。
    時間一點點過去，潭邊一片寂靜，隻有水聲轟鳴。
    突然，位於深潭偏東北角落的那個木盤猛地向下一沉，連接它的繩索瞬間繃緊。同時，隱約可見有細密的氣泡從那個方向咕嘟咕嘟冒上來！
    “有情況！”荊澈低喝一聲。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咻咻咻！”
    數道淩厲的破空之聲，猝不及防地從眾人側後方的密林中暴射而出，直取正在專注拉扯繩索的誇蚩和荊澈的後心！
    偷襲！
    果然有埋伏！
    “小心！”
    眾人其實早有心理防備。
    所以幾人反應極快，幾乎同時拔劍出鞘。
    劍光閃爍，叮當幾聲脆響，將射向誇蚩的幾支弩箭格擋開去。
    荊澈則憑借驚人的反應速度，在聽到風聲的刹那猛地側身翻滾，弩箭擦著他的肩胛飛過，帶起一溜血珠，深深釘入岩石之中。
    而就在這電光石火間的混亂中，那個指示異常的木盤繩索，因無人掌控，猛地被一股暗流扯入水底，瞬間消失不見。
    偷襲者一擊不中，並不戀戰，林中傳來幾聲短促的呼哨，腳步聲迅速遠去，顯然是意圖阻撓後便立即撤退。
    “追！”趙乾怒喝，欲帶荊澈去追。
    “窮寇莫追，小心調虎離山！”玉娘厲聲阻止，眼神冰冷地掃過密林方向，“他們的目的隻是阻撓我們探查，並非死戰。保護好自身，探查潭底為重。”
    她快步走到荊澈身邊查看傷勢。
    箭矢隻是擦傷，並無大礙。
    誇蚩臉色鐵青，望著重歸平靜的墨綠色深潭，沉聲道：“他們越是想阻撓，越證明這潭底有鬼。我感覺那鐵盒，定然還在下麵。”
    納蘭霏心有餘悸，看著那重歸平靜的潭麵，以及消失的探測裝置，不由喃喃道：“他們剛才…是怕我們找到確切位置？”
    “沒錯。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這潭，必須下。但需從長計議，做好萬全準備，應對一切可能。”
    玉娘的目光掃過深潭，又望向偷襲者消失的密林：
    “寶藏和陷阱往往相伴而生。這潭底，藏著終結醉魘的希望，也定然布滿了致命的殺機。”
    “不下，也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