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妹，今年虛歲才13歲。”
    “像她這個年紀的正常小孩子，本應該幹什麽？”
    邱秀英誘導著問道。
    顧司衍想得很深刻，從老鄭的出身家庭環境，到孩子的成長曆程。
    最後得出了結論：
    “在家種地？”
    邱秀英隻覺得額前一暈，“女孩子家家，在家種什麽地？”
    “你再仔細想想，我指的意思，有沒有別的可能？”
    顧司衍眉頭微蹙，小心翼翼地道：
    “我覺得吧，13歲嫁人，會不會有點早？”
    雖然，在現在的農村，十三五歲便開始議親的，也不是沒有。
    但這種陋習，他是堅決不讚同的。
    邱秀英深吸了一口氣，探身曲起食指，照著顧司衍的腦門便是一彈。
    “顧營長，你想什麽呢？”
    “我的意思是，鄭小妹如今還是個未成年人，應該送回學校，繼續學習！”
    “不是已經讀完小學六年級了嗎？接著讀初中！”
    “鄭小妹的哥哥，已經升到連長了，又不是缺這點學費。”
    “妹妹這麽小就賺錢養家，花骨朵一般的年紀，卻讓她當個文盲，不合適吧？”
    一聽這話，顧司衍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顯然，邱秀英想到的這個主意，也深合他的心意。
    不過，顧司衍嘴上仍是打趣道：“隻讀了小學，就是文盲？”
    “邱老師，那咱們軍區大院裏麵，九成以上都是文盲了。”
    “就連你剛剛提到的，鄭小妹的親哥哥，鄭連長，也是小學肄業。”
    “他才讀到五年級，就輟了學。”
    邱秀英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
    當兵和其它的職業不一樣，身體素質才是第一位的。
    尤其是現在這個年代，後來的九年義務教育，還沒有普及。
    讀過小學，能識字，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不過，我很讚同你這個想法！”
    “政委夫人宋琳，就是附近小學的副校長。”
    “她們學校還有初中部，宋琳應該可以說上話。”
    “等明後天回來，我拎瓶好酒，讓老鄭陪我走一趟。”
    “想要把這件事情辦下來，應該不難。”
    邱秀英點點頭，“嗯，雙贏！”
    秀英時裝店，沒有了鄭小妹的“幫忙”，相信業績很快就能追上去。
    遇到銷售好的日子，兩人一天的分成，就可以覆蓋鄭小妹半年的學費了。
    這一筆買賣，也不算是虧。
    這件事情，有了顧司衍和政委在上麵斡旋，老鄭肯定是沒問題。
    既然老鄭沒問題，那她們一家都沒問題了。
    就是不知道，鄭小妹本人願不願意？
    萬一是個厭學的姑娘，那就有些難辦了。
    不過這些事情，過幾天再考慮也不遲。
    眼下她要花心思琢磨的，是一會兒去252醫院探望葉老，應該帶點什麽禮物過去？
    兩人抵達瀏縣時，還不到十點。
    邱秀英思考了片刻，決定去菜市場買些葉老愛吃的菜。
    做一頓熱乎的家常便飯，一會兒帶過去。
    周六上午，十一點半。
    252醫院，6號病房。
    “葉伯伯，您中午想吃點什麽？”
    “我正好要去食堂，一起帶回來。”
    周瑗身穿白大褂，雙手插兜立在病床前，笑著問道。
    葉老放下手中厚厚的書，又默默摘下了眼鏡。
    “又到中午了嗎？怎麽這麽快！”葉老含含糊糊地嘟囔著。
    “唉，這醫院食堂的夥食，……我嘴裏都要淡出鳥來了。”
    葉銘坐在床邊凳子上，下意識站起來去接床上的書和眼鏡。
    葉老抬手擋了擋，皺眉道：
    “你坐著你的！”
    “爸是腦袋開了瓢，手腳又沒事！”
    話音剛落，葉老下意識瞅了一眼那條筆直僵硬，毫無生機的腿。
    頓時，心中失落極了。
    葉銘穩穩地站起來，抬手輕撫葉老的後背。
    一邊伸手去收起書和眼鏡，一邊笑著安慰道：
    “爸，我沒事。”
    “真的！”
    葉銘靈活的挪動著義肢，隨手將東西放到了不遠處的桌上。
    “爸，那天您是沒看到。”
    “我都已經退役近二十年了，就現在這副模樣，還能和顧司衍那臭小子，幾乎打成平手。”
    葉老瞧了他的下頜一眼，頓時瞪起了眼。
    “當著瑗瑗的麵，你還真好意思說！”
    “自己多大歲數了，心裏沒譜？”
    “你都36歲了，還和一個才20出頭的愣頭青較勁，簡直越活越回去。”
    剛走到門口，正準備抬手敲門的“愣頭青”，聞言頓時愣住了腳步。
    他默默轉過身，幽幽的看了邱秀英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不言而喻：
    要不，我們晚一點再進去？
    邱秀英含笑點頭：嗯，也好！
    兩人相視一笑，拎著豐盛的午餐，在門口的位置靠牆等著。
    葉銘的臉色，稍稍有些難看。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斜對麵站著的周瑗。
    隻見對方，正好也在看著自己。
    明眸皓齒，笑容燦爛。
    葉銘的心裏，像是被針尖紮了一下。
    所以，他的年紀真的很大了嗎？
    可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他吧！
    每個人的出生，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周瑗見父子倆人，越聊越遠，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道：
    “要不，還像昨天那樣，我去食堂看看。”
    “然後照著葉伯伯現在的恢複情況，定一個營養套餐。”
    “至於我們倆吃的，我看著買點回來？”
    葉銘點頭表示同意，“嗯，好！”
    就在這時，邱秀英找準時機，咚咚敲響了房門。
    “葉伯伯的午餐，我這裏帶了。”
    她一邊往裏走，一邊舉手揚了揚手裏的保溫桶。
    “不過，我也隻做了葉伯伯愛吃的飯菜。”
    “你們倆想吃什麽，自己去食堂點吧。”
    “病房裏的事情，有我和顧司衍留在這裏照顧。”
    葉銘看了一眼顧司衍，便默默錯過了頭去耳尖有些微微發紅。
    兩人意外的到來，讓周瑗的心情頗好。
    她主動繞到葉銘身邊，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轉瞬便鬆開。
    “還愣著做什麽？走吧！”
    “我十二點半，還有一個會要開。”
    “再不去食堂吃點東西，我就來不急了！”
    葉銘一聽，當即不再猶豫，隨手拿起旁邊的拐杖，就並肩往外走。
    “你不是昨天才開的會嗎？怎麽這麽多的會。”
    “這醫院也太黑了，轉著圈的使喚人了，連個睡午覺的時間都不給你們留出來。”
    周瑗陪在旁邊傻笑，“還午覺時間？”
    “能給我們留出晚上睡覺的時間，就已經很人性化了。”
    “這邊的腫瘤科室，很多方麵都不太成熟。”
    “正好借著這一次交換學習的機會，自己能做的事情，我也想多做一些……”
    *
    一轉眼，又過了一周。
    有了顧司衍的從中調和，鄭小妹很快辦好了入學手續，成了官渡鎮中學，初一年級的一名插班生。
    薑紅頓時鬆了一半的口氣，店裏的銷售額，也隨之直線上升。
    店裏的很多款式，很快就賣斷了貨。
    葉老的手術完成以後，又在醫院休養觀察了十天左右。
    終於也在這個周六，辦理了出院手續。
    得到消息後，顧司衍親自開車，兩人一起去醫院接人。
    然而，讓他們頗感意外。
    仔細一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的是：
    葉銘也來了，和他們前後腳到的醫院門口。
    葉銘騎著自己改良過的三輪車。
    三輪車的車鬥，被收拾的幹幹淨淨，裏麵還墊著幹淨的棉絮和枕頭。
    “葉先生，您這是？”
    其實，答案顯而易見。
    今天的葉銘，並沒有拄著拐杖。
    他朝著她們走了過來。
    從他現在走路的樣子來看，新裝的義肢，他適應地還不錯。
    葉銘走到兩人跟前，站定。
    隨後雙眼真誠地看向她們兩人。
    “邱同學，顧司衍，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裏，替我照顧父親。”
    “葉銘記下了，會報答你們這份恩情的。”
    邱秀英溫暖的笑了笑，“葉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隻能說，這一切都是緣分。”
    話音剛落，隻聽頭頂上方，便傳來顧司衍的一聲冷哼。
    “葉銘，記住你今天說的這句話。”
    “報答？”
    “既然你主動談報答，想必也知道，我們最想要的是什麽。”
    “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恩將仇報！”
    葉銘渾身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鬆弛下來。
    “嗯，葉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