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醫院門口。
    邱秀英和周瑗站在旁邊。
    看著葉銘和顧司衍兩人，一左一右，扶著葉老坐上了三輪自行車。
    周瑗還是有些擔心，“葉銘，你一個人照顧葉伯伯，真的行嗎？”
    到家後，怎麽把葉伯伯從三輪車上扶下來，都是一件費力的事情。
    更別說日常的飲食起居了。
    顧司衍的眼神，下意識投向了葉銘。
    隻見葉銘像是毫無所感，頭也未抬，淡淡地回道：
    “沒事兒，我已經請好了護工，現在已經在家等著了。”
    周瑗一聽，這才放心了許多。
    “嗯，那就好！”
    隨後，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行程安排，帶著些微不舍地笑道：
    “我在瀏縣的交換學習，明天就結束了。”
    “明天一早，我就要回湘亞報到。”
    “你在家好好照顧葉伯伯，不用來送我。”
    周瑗的聲音，有些輕有些緩，隱隱帶著期待。
    “嗯，我知道了。”
    “一路順風！”
    葉銘手下的動作緩了一些，終於抬頭看了周瑗一眼，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
    然而，正是這一眼，讓周瑗心中一慌。
    她清晰的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葉銘的眼神，像是在和她訣別，從此以後劃清界限。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顧司衍的背影，無意間往兩人中間一橫。
    “秀秀，那我們今天在縣城住一晚，明天一早去省城送表姐吧！”
    邱秀英的目光，在三人之間流轉，像是察覺到了什麽。
    她輕輕點頭，淡笑道：“嗯，好！”
    正好，她這幾天準備去省城再進點貨，一趟都辦了。
    邱秀英從包裏拿出一個鼓鼓的紅包，還有一把係著平安結的鑰匙。
    她孺慕般淺笑著，走到老爺子跟前，然後將紅包雙手恭敬的塞到了老爺子的手裏。
    “葉伯伯，恭喜您出院！”
    “祝您早日康複，長命百歲！”
    “您和葉先生，好不容易才父子相認，守得花開見月明。”
    “葉伯伯搬過去，和葉先生一起住，兒子照顧父親，理應如此。”
    “不過，咱們梅花小區的房子，也永遠是您的家。”
    “鑰匙您還拿著，歡迎您隨時回來住！”
    葉銘站在旁邊淡淡看著，既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
    葉老低頭看了一眼紅包，手指輕捏，便大概知道裏麵不是小的數額。
    他抬手，正準備拒絕，卻又被邱秀英及時擋了回去。
    “葉伯伯，這是晚輩孝順您的，必須收著！”
    “出院時的紅包，會給您帶來好運！”
    這個紅包裏麵，邱秀英一共裝了100元整。
    照著瀏縣現在的工資水平，一個好的護工，月薪在10元到15元之間。
    別的不說，這100元錢，至少可以幫葉老請半年的護工。
    家裏有了護工的幫助，葉先生能像平時一樣正常“工作”，兩人的生活便有了最基礎的保障。
    葉老眉心微動，他活了這麽大的歲數，什麽事情沒見過？
    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意。
    “也好，那葉伯伯就暫時先收下了。”葉老慈靄的笑道。
    “等將來，你生了小家夥，葉伯伯還你一個超級大的！”
    簡單一句話，讓邱秀英刹那間燒紅了臉。
    她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小腹，“行，那我等著。”
    說來，就連她自己都有些好奇。
    她和顧司衍圓房，已經一個多月了。
    在這期間，除了特殊時期，兩人幾乎天天晚上膩在一起。
    顧司衍精力充沛，偶爾逮著空隙，白天也沒少折騰她。
    怎麽到現在，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不過這種想法，也隻在腦海中轉瞬即逝。
    周日。
    周瑗提前約好，大家分頭吃過早飯，上午10點去宿舍接她。
    按照約好的時間，她和顧司衍來到周瑗的臨時宿舍。
    “葉銘！”
    顧司衍敲門的手還沒放下，房間門就由內打開了。
    一看是顧司衍，周瑗的眼神，肉眼可見的變得失落。
    “秀秀，你們來了。”
    “到點了嗎？”
    周瑗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正好十點整。
    她的嘴角，掛上了一抹惆悵，看起來有些小小的難過。
    “嗨，看來他是不會來了。”
    “我們走吧！”
    這個他，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是葉銘。
    將行李全都搬上車後，大家上了車。
    周瑗難得不說話，一個人坐在後麵，望著窗外發呆。
    邱秀英偷偷看了顧司衍一眼，有心想說點什麽。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顧司衍此刻的表情，莫名其妙地比周瑗還要臭。
    “繞一下，從瀏縣一中門口過。”
    周瑗的聲音，從後座淡淡傳來。
    顧司衍頭也不回地道：“不順路。”
    周瑗頓時惱了，“所以才讓你繞一下嘛！”
    顧司衍冷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沒時間！”
    周瑗二話不說，開門就要下車。
    眼看汽車都已經緩慢開起來了，周瑗突然就在跳車，前麵倆人都嚇一大跳。
    顧司衍趕緊刹車，摔門下車後，滿臉怒容。
    “周瑗，你是瘋了吧！”
    “你命不要了可以，手也不要了？”
    對於湘亞醫院腫瘤科的第1把刀來說，周瑗一直異常珍視自己的雙手。
    但凡這雙手，發生點什麽意外。
    她蒸蒸日上的職業生涯，也就看到頭了。
    “繞！”
    “你想怎麽繞，就怎麽繞！”
    汽車駛到瀏縣一中附近，在小巷口靠邊停下。
    顧司衍的臉色，陰沉得嚇人。
    然而，周瑗卻像是沒看見一般。
    “秀秀，我想去跟葉伯伯打聲招呼，告個別。”
    “你們是在車上等我，還是陪我一起去？”
    顧司衍二話不說，雙手抱胸往後一靠，默默閉上了眼。
    邱秀英見狀，便知顧司衍肯定是不會去了。
    她趕緊解開安全帶，回頭笑道：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葉伯伯。”
    “他昨天才剛剛搬過來，也不知道住的習不習慣。”
    兩人沿著小巷往裏走。
    小巷子裏，陰涼幹爽，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花香，靜悄悄的。
    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院門口，繁花似錦，爭相盛開。
    小院子的大門，敞開著。
    迎麵正好走過來，一位拎著菜籃子的中年婦女。
    長得還算舒服，打扮也利索，看起來30多歲，不到40。
    “請問，你們找誰？”
    周瑗站在原地，頓時便有些傻了。
    “你……，我……”
    邱秀英見狀，趕緊接過話頭笑著道：
    “你好，我們是來看望葉老先生的。”
    婦人一聽，臉上頓時便露出了笑容。
    “原來是來找葉老先生的呀，裏麵請！”
    走進院子，旁邊放著一桌兩凳。
    桌上放著一個茶盤，一把紫砂壺，兩個自殺小品杯。
    杯中的茶，還是熱的。
    葉老戴著眼鏡，拿著剪刀，正在侍弄著桌上的一盆蘭花。
    見倆人進了院子，趕緊笑著打招呼。
    “來了？”
    “我這蘭花，有大半個月時間，沒有好好打理。”
    “現在老葉枯的枯，有些都新葉都長瘋了，得好好修剪一番。”
    說完，笑著回頭吩咐：
    “小王，趕緊進屋搬兩張椅子出來！”
    “你倆來的正好，陪老頭子喝壺茶，坐著聊會兒天！”
    通往裏麵客廳的門，此刻虛掩著。
    周瑗心中微動，笑道：“葉伯伯，我們自己搬吧！”
    “王姐手裏還拎著菜呢，也不方便。”
    說著，給邱秀英遞了個眼神，便朝著客廳走去。
    她此番前來，隻有一個目的：見葉銘。
    院子裏小桌上的杯中茶，還在冒著熱氣。
    葉銘肯定在家。
    葉老將年輕人的一舉一動，皆看在眼裏。
    然而，他什麽都沒說，最終卻隻是默默歎了一口氣。
    周瑗走到客廳門口，停頓了片刻，隨後才伸手推開了虛掩著的門。
    客廳裏麵，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周瑗的心，也跟著空了。
    腳步一輕一重的走進廳屋，心思全不在這些死物上麵。
    邱秀英緊跟其後，隨後便被眼前一目給驚呆了。
    雖然她來過這個院子很多次，卻從來沒進過屋子。
    古色古香的家具，擺放的井然有序，纖塵不染。
    放眼望去，牆上掛著的的字畫，桌案上擺著的花瓶。
    哪怕她這個外行人看來，也知道，每一件都絕非凡品。
    這哪裏是個廢品收購站？
    明明就是古家具和古董收藏的私人小博物館。
    “走吧，這椅子看起來都怪沉的，搬來搬去也不方便。”
    “咱們站著說幾句話便是。”
    說著，周瑗頭也不回的出了客廳。
    她心不在焉地同葉老寒暄了幾句，便拉著邱秀英出了院子。
    還沒走出小巷，眼淚就流了下來。
    周瑗心中很清楚，葉銘這是不想見她，故意躲著自己了。
    也對。
    如果葉銘想見自己，上午那麽長的時間，他怎麽會沒有出現？
    如果葉銘想見自己，剛才為什麽要故意躲著不出來？
    答案顯而易見，隻不過，她不願意接受罷了。
    兩人離開後，葉銘默默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在葉老對麵坐下，端起桌上那杯冷掉了的茶，一飲而盡。
    隨後，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就在葉老都以為，葉銘不會再開口說話時，他突然開口了。
    “爸，您說我現在這麽做，對嗎？”
    葉銘緩緩抬頭，一雙眼睛幹淨清澈，亦如20年前的少年。
    葉老於心不忍，卻還是強忍著心中劇痛，緩緩點頭。
    “孩子，你這麽做，是對的！”
    “如果身份調換，瑗瑗是我的閨女，我絕對會依照婚約，讓你們順其自然的完婚。”
    可惜不是。
    “雖然瑗瑗現在中意的是你，可你比他大了整整11歲。”
    “未來的生活，誰也無法預料。”
    “從現在，你們倆人的情況來看，瑗瑗值得更好的選擇。”
    話雖難聽，卻是這麽個理。
    現在，還隻是顧司衍反對。
    若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就以周瑗那認死理的倔強性格，周家到時候，怕是會被鬧翻天。
    “孩子，委屈你了。”
    “別怕，一切都會過去的……”
    葉老將身子往前微探，輕輕拍了拍葉銘的肩膀。
    葉銘的眼眶，當下便紅了。
    “爸，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別的事情，要出一趟門。”
    “有事的話，你直接吩咐王姐他們兩口子。”
    葉老輕輕點頭，“嗯，你去吧！”
    葉銘簡單收拾了一下，搭上了12點發車，去往省城的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