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詩文
字數:5914 加入書籤
啪!
一聲輕響。
蕭公子循聲轉過頭來。
隻見李牧將一張矮桌擺在甲板上,上麵還放著火盆和酒壇和兩碗臘肉鹹魚,桌案左右兩側則各自有一個精致的酒杯。
見對方目光投來,李牧盤膝而坐,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道:“先前在翠雲閣時,公子說過有機會要與我同飲幾杯,現在機會來了,請入座吧!”
花竹幫準備的這艘客船內,物資儲備的倒是齊全。
幹糧酒水一應俱全。
“嘖……”蕭公子聞言卻皺了皺眉,打量著那簡陋的餐桌與菜肴,有些嫌棄道:“飲酒交友是件雅事,場地、酒器、菜式、熏香缺一不可,或置身於典雅之殿,或置身出靈竹林山野。”
“聽美人之吟唱,聽山澗之流水!”
“三五好友,吟詩作賦,誌趣相投,方得酒中之樂。”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指了指桌案上的事物道:“這裏有什麽?”
“兩碗黑乎乎、不知道什麽味道的肉?”
“一壇叫不上名的酒。”
“又破又髒的船。”
“還有一個粗魯無禮的綁匪……”
“這酒,如何喝得?”蕭公子歎了口氣,語氣中滿是感慨幽怨。
夜風吹來。
帶來一股凜然寒意。
李牧摸了摸鼻尖,沉默片刻後,突然毫不留情的開口道:“身份高的人毛病都這麽多的嗎?隻是喝杯酒罷了,還搞出這麽多說道。”
“扭扭捏捏,裝腔作勢,堂堂男兒偏要搞的像個娘們兒家家的做派!”
此話一出,蕭公子當即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淡然的臉色瞬間漲紅,指著李牧,手指都被氣的哆嗦了。
“你!你才是娘們……”
他咬了咬牙,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來,一拍桌子端起酒杯道:“給本公子,不,給爺倒上!”
李牧聞言大笑。
他早已經瞧出這位蕭公子並非是那種如董源之類性格頑劣的官家子弟,雖然對方貴氣無比,但待人接物卻無什麽盛氣淩人的態度。
而且當時在翠雲閣時,若不是蕭公子出言打破僵局,恐怕李牧今晚也很難收場。
這杯酒,即有交友之意,也有道謝之情。
嘩啦!
凜冽的酒液倒了滿杯,酒香瞬間便飄蕩開來。
當初範文斌等人跑到齊州府來做生意,自然運來了不少三月春和辣椒膏,而此時客船上也正是這味美酒。
隨著酒液入杯,蕭公子鼻翼輕嗅幾下,當即便挑了挑眉毛道:“這酒,似乎和我昔日喝過的不同,香氣濃鬱,醇厚撲鼻!”
“此番我的朋友到這裏來做生意,主要的商品便是這種酒……它叫三月春,是我親手釀造的。”李牧端起酒杯,粗略向對方介紹了一下,而後便認真道:“此酒甚烈,公子,請!”
蕭公子聞言臉色略顯愕然,似乎沒有料到像李牧這般凶悍霸蠻之人,居然還懂得釀造之術。
麵對邀請,他端起酒杯先是湊近鼻間嗅香,而後以寬袖遮麵,一飲而盡!
“咳咳咳!”
三月春之烈,自然遠勝過蕭公子以往嚐過的所有酒,一口入腹,當即便被嗆的咳嗽連連,臉頰上也泛起一抹異樣紅暈。
緩了足足數息,他的氣息才恢複正常。
“這酒……不錯。”蕭公子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著它的味道,而後又再次開口:“不,應該是極佳!”
“如此寒冬臘月,一杯入腹,竟隻覺通體火熱,似乎經脈都變的活絡起來。”
李牧微笑不語,隻是提壺再次為對方斟滿。
幾杯酒下肚,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再像是方才那般拘謹緊張,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蕭公子纖細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案,看了一眼那些漕幫弟兄休息的船艙,有些好奇的問道:“李……李兄,若是今晚我未在翠雲閣,你準備如何收場?若是那馬幫主執意不肯按你的話來行事,你又要如何脫身?”
“大不了一拍兩散,同歸於盡唄。”李牧輕描淡寫的擺了擺手:“反正大家都隻有一條命,那姓馬的不在乎,我還能怕了他?”
蕭公子臉色有些詫異:“同歸於盡?為了一幫和你毫無血親之人,你竟要豁出自己的命去?這也太不理智了,太不值了。”
“兄弟之間,是不能以血緣關係來界定的。”李牧知曉想要跟對方解釋清薑虎等人和自己的關係,需要大量時間,當即便反問道:“難道你就沒有那種親密無間、情同手足的朋友?”
這話一出,氣氛變得有些僵硬。
蕭公子神情變得有些落寞,搖頭歎息道:“從小到大,我都沒有什麽朋友!雖然我身邊的人很多,但他們都不太敢……算了,不說了!”
李牧腦海中立刻腦補出一係列被圈養在牢籠中的皇親貴胄的故事,當即十分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還真挺可憐的。”
啪!
這個簡單的小動作,卻引起了蕭公子極大的反應。
他猛然抬手將李牧打開,臉色也變得有些憤怒不安。
“我手上長刺了?”
李牧愣了一下。
“不,是我不太習慣別人碰我。”蕭公子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尷尬了笑了笑後,便順勢將垂在眉前的一縷頭發挽到耳後,並岔開了話題:“李兄在安平做什麽營生?瞧你今晚的做派,莫不會也是混跡幫派的?”
“打獵,釀酒,種地,總之什麽掙錢都做什麽。”李牧倒也沒太在意,畢竟富貴人家的子弟難免都會有什麽怪癖,隨口回答道。
“李兄身手和膽識都是上佳,窩在一個小城中實屬有些屈才。”蕭公子稱讚著,但話鋒一轉卻又有些遺憾:“隻可惜你文采不濟,不懂詩詞歌賦,不讀聖人之書,否則,我便可保舉你入朝為官了。”
啪!
李牧突然將酒杯重重擱在桌案上。
他大笑了幾聲,開口道:“詩詞歌賦?文采不濟?蕭公子這話可就錯了,李某人隻是覺得此物無用罷了,但卻並未說過不懂。”
“李兄讀過書?”蕭公子眼睛亮了起來。
“豈止讀過,即便是作詩寫賦亦可信手拈來。”李牧自信一笑。
“既如此,那就請李兄以如今的江上月景為題,即興賦詩一首如何?”蕭公子做出邀請。
聞言,李牧卻搖頭。
“沒好處的事,我從來不做。”
“我看你該不會是不懂裝懂,怕露餡吧?”
“若我能作出來呢?”
“那我便……便將這玉佩送你。”蕭公子低頭尋摸了一番,從腰間解下一塊羊脂白玉遞在桌案前:“但先說好,若你作不出或是濫竽充數,便要將先前在翠雲閣用的那火器送我。”
李牧抬眼看去。
隻見那玉佩溫潤晶瑩,在月光下顯的無比剔透。
即便他這個外行也能看出其價值不菲。
若是賣到當鋪,價格至少一萬兩靠上!
有錢人真該死啊……隨便打個賭,都夠自己手下眾人三五個月的開銷了。
李牧內心暗罵了一聲,強忍著狂喜,故作為難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破例展示一下文采罷了。”
他穿越前雖然已在部隊服役多年,極少和文學行業接觸,但九年的義務教育經曆也讓他在腦海中積累了不少經典詩文。
有關月色……
李牧站起身來,看向遠處不斷奔流的大江。
此時月明星稀。
銀色月光照耀之下,江水和天空幾乎連成一色,潮水拍打兩岸,掀起陣陣浪花。
他心中當即便有了底。
“冶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李牧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句詩文,還未等蕭公子細細品味,便又聽到他開口道:“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冶江無月明?”
這便是那首被譽為孤篇壓全唐的《春江花月夜》,隻不過經過了稍微的改動。
這開篇的四句瞬間點名了主題,氣勢恢宏大氣,與今晚的江景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蕭公子初聽隻覺得一陣豪邁之意湧現心頭,仿若居高臨下,俯瞰月色下的大江,綿延萬裏不絕!
他見多識廣,知曉這四句詩文絕無在已知的任何詩集中出現過,便是李牧的“原創”。
一念至此,蕭公子看向李牧的眼神變得更加古怪。
此人性格仗義悍勇、膽大包天,又懂得釀酒做生意,更難的是文采竟然極為出眾。
小小的安平,竟有這種人物?
他腦海中思維雜亂,李牧卻並未停下來。
“江流宛轉繞芳甸……”
“應照離人妝鏡台……”
“江天一色無纖塵……”
“鴻雁長飛光不度……”
他言語流利,聲音不緩不急,將整篇詩文一字不落的盡數頌念而出,直到最後一個字落下,蕭公子早已被震驚的出神,連掌中的酒杯跌落在地都不自知!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他低頭不斷重複著這兩句詩,突然拍案而起,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李兄,這……這簡直是千古佳句!”
“單憑這一首詩,你就算進文淵閣都不為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