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偉沒走。
    他被李雲龍那句“一個師都不換”給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但讓他就這麽灰溜溜地走了，他不甘心。
    眼睜睜看著能給部隊兄弟們保命、能讓小鬼子掉腦袋的寶貝疙瘩就在眼前，他要是連爭取都不爭取一下，回去能睡得著覺？
    他厚著臉皮，跟著李雲龍回了團部。
    李雲龍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翹起了二郎腿，端起趙剛泡好的茶，慢悠悠地吹著熱氣，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那架勢，擺明了是“送客”。
    丁偉搓著手，一張黑臉憋得通紅，最後還是決定打感情牌。
    “老李……”
    他湊了上去，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咱們可是一個班裏睡上下鋪的交情啊！”
    “想當年在草地裏，你餓得走不動道，是誰把最後那半截皮帶分給你的？”
    “你可不能發達了，就忘了老哥哥我啊！”
    丁偉說得聲情並茂，就差擠出兩滴眼淚了。
    趙剛在一旁看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隻能端著茶缸子假裝喝水。
    耿忠則安靜地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李雲龍聽完，茶也不喝了，放下茶缸，斜著眼瞅著丁偉。
    “喲，跟我算舊賬來了？”
    “丁偉，你少來這套！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李雲龍一拍桌子。
    “再說了，你那半截皮帶，老子後來不是拿一頭豬還你了嗎？咱倆早兩清了！”
    李雲龍又站了起來，繞著丁偉走了兩圈，哼了一聲。
    “我把這寶貝手榴彈給你，你倒是痛快了。”
    “可萬一哪天旅長一紙調令，又把你丁偉調到新三團、新四團去了，那你拍拍屁股走了，我找誰哭去？”
    “我這不成了賠了夫人又折兵？我李雲龍是那種會吃虧的人嗎？”
    一番話，把丁偉說得啞口無言。
    他知道，跟李雲龍講道理，是講不通的，這混蛋的歪理比誰都多。
    看來，隻能下血本了！
    丁偉一咬牙，一跺腳，豁出去了！
    “行！老李，算你狠！”
    “我不白要你的！”
    他伸出兩個巴掌。
    “我新一團，這個月繳獲的全部物資，我一分不要，全給你！”
    “我再搭上我那兩匹最好的騾子！那可是從鬼子手裏繳來的洋馬，腳力好著呢！”
    這條件，不可謂不豐厚了。
    要知道，一個團一個月的繳獲，那可不是小數目，再加上兩匹洋馬，丁偉這回是真下了血本了。
    趙剛聽了都有些心動。
    獨立團現在窮得叮當響，正缺這些東西。
    可李雲龍聽完，卻嗤笑一聲。
    那笑聲裏，充滿了不屑。
    他走到丁偉麵前，伸出那隻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拍了拍丁偉的肩膀。
    那力道，拍得丁偉一個趔趄。
    李雲龍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語重心長”的表情。
    “老丁啊，不是我說你，你這眼光，不行。”
    “你這賬，算得不對！”
    丁偉一愣。
    “怎麽不對了？”
    李雲龍收回手，背在身後，踱起了步子，活像個教書的老夫子。
    “我問你，我把手榴彈給你，這是什麽？”
    “這……”
    丁偉沒反應過來。
    李雲龍伸出一根手指頭。
    “這是‘魚’！我把打好的魚給你，你吃完了，就沒了！”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頭。
    “我把你教會了，讓你的人也學會造這手榴彈，這叫什麽？”
    “這叫‘漁’！我教會了你打漁的方法！”
    丁偉聽得連連點頭，覺得李雲龍說得有道理。
    可李雲龍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徹底懵了。
    李雲龍猛地轉過身，一雙眼睛亮得嚇人，死死地盯著丁偉。
    “可我把‘會造漁網、會找魚塘、還能給你變出一片海’的人給你，那叫什麽？”
    他一指門外技術科的方向，聲音陡然拔高！
    “看見沒？”
    “耿忠，我兄弟！”
    “他就是那片海！”
    “我有了他，別說手榴彈了，以後刺刀、步槍、大炮，我李雲龍想要什麽，他就能給老子變出什麽來！”
    李雲龍胸膛起伏，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你呢？”
    “你拿幾條破槍，幾匹破騾子，就想換我李雲龍的一片海？”
    “丁偉，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覺得我李雲龍是傻子嗎？！”
    轟！
    這番“魚、漁、海”的歪理，像是一記悶雷，在丁偉的腦子裏炸開了。
    他徹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看著李雲龍，又看了看門口那個方向。
    他終於明白了。
    李雲龍這家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做什麽交易。
    他從頭到尾，都是在炫耀！
    炫耀他撿到的這個寶貝疙瘩！
    丁偉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化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徹底絕望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別想從李雲龍這兒摳走一根毛了。
    人家看得比命都重要。
    看著丁偉那副吃癟的樣子，李雲龍心裏別提多舒坦了。
    這感覺，比打個大勝仗還過癮！
    他走過去，又拍了拍丁偉的肩膀，這次力道輕了不少，帶著幾分安撫。
    “所以啊，老丁，別惦記我的手榴彈了。”
    “沒用。”
    他最後做總結陳詞，那得意的樣子，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有空啊，多學學我老李。”
    “多在外麵轉轉，說不定哪天，也能在哪個犄角旮旯裏，撿著一個寶貝呢？”
    “我這個兄弟，就是我李雲龍這輩子，撿到的、最值錢的寶貝！”
    最值錢的寶貝！
    一個師都不換的寶貝！
    這個評價，通過丁偉這個“外人”的耳朵，被最終確立，死死地釘在了所有人的心裏。
    它不僅僅是對耿忠個人價值的肯定。
    更是李雲龍，向所有人，向全天下宣告——
    在他李雲龍這裏，技術人才，就是天！就是地！就是獨一無二的戰略核心！
    丁偉還能說什麽呢？
    他隻能帶著滿心的羨慕嫉妒恨，灰溜溜地走了。
    那背影，要多蕭索有多蕭索。
    李雲龍背著手，哼著小曲，正準備去技術科，看看生產進度，順便再跟自己的寶貝科長合計合計下一步的計劃。
    可他剛走到院子裏，就看到昨天那個旅部的通訊員，再次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
    “團長！政委！”
    通訊員連氣都喘不勻了，手裏高高舉著一份電報。
    “旅部，十萬火急，加密電報！”
    李雲龍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