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到這一步，其中林河更為懊惱。
    他沒想到，會因為他與宋玉臨的爭執，繼而導致母親心智受創一般。
    一瞬間懊悔淹沒了林河，他蹲在地上，雙手掩麵，粗糙的手掌後麵是滾燙的熱淚。
    從昨天聽到消息，一直到今天，母親被一個素未冒麵、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帶走，林河終於崩潰了。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父親隻會喝酒，毒打母親，他們兄弟倆每次都會在父親毒打母親的時候，趴在母親的身上保護她。
    可是他們沒有反抗的意識，他們從生下來就在那個小山村，村裏隻有二三十戶人家，他們幾乎與世隔絕，他們從小接受的思想就是父親是天！
    忤逆不孝的人是要被活活打死的，他們村裏的阿嬸阿婆和他們母親一樣，每天都要遭受毒打，他們村裏，幹活的都是女人來的。
    隻有像他和他哥心疼母親，從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母親一起下地。
    林河因為那樣的家庭，從小就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而他大哥就像是被他奶奶洗腦成功的老黃牛。
    林河內心世界裏，仿佛覺得這一切都是錯的。可是他坐在山坡上，時常望著下麵升起炊煙的各家各戶。好像每家都是這樣的。
    林河有時候會懷疑，是不是自己與別人不一樣，竟然會想逃離這裏。可是這裏有母親和大哥，是他在這世間能感受到的唯一溫情。
    而他們和母親都是不被允許出村的，家裏的男丁隻有在娶了媳婦生了第一個兒子之後，才能走出他們村，去百裏之外的村鎮，長長見識。
    而要是有人未經允許就偷跑出去，無論是孩子還是婦人，都要被沉塘一命嗚呼的。
    林河不想死，死後他就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母親和哥哥了。所以他愈發沉默起來，隻當沒看到這一切扭曲的不對勁。
    隻要能待在母親和哥哥的身邊就好，這個念頭就是小時候林河的全部念頭。
    在林河10歲的時候，他那隻會苛待母親的奶奶死了。是她自己夜裏去茅房，腳一滑，掉進糞坑裏把自己憋死了。
    那天，林河記得，他是高興的，他對隻會辱罵苛待母親的奶奶一點好感都沒有。
    後來在他12歲的時候，他爹，那個他們全家的烏雲也死了。
    林河喜大普奔，壓在他們家天上的烏雲終於散了。
    因為辦喪事，村裏人同意他們去百裏外的鎮上買香燭紙錢，他們一天走不到，晚上借宿一戶農家那裏，他終於知道他從小一直覺得的不對是哪裏了。
    這家夫妻也是穿著粗木麻衣，可是看得出他們很恩愛，甚至那個漢子還會給自己的媳婦兒燒火，這是林河從來沒有在自己親爹身上看到的。
    而且這個漢子也不喝酒，也不打孩子，他甚至還給自己的孩子摘野果子吃。
    林河總算是知道，外麵的世界都是什麽樣的，回來之後，他就想帶著母親離開。
    可後來，他又放棄了，離開之後他們沒有土地，沒有房子，天大地大，怎麽活下去呢。
    要是繼續留在這裏，有房子有土地，他和哥有力氣，下地幹活一把好手。家裏就剩下他們母子三人，他們今後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
    而且要帶母親離開，也要攢錢。於是林河就找上了村裏的一個老木匠，承諾平日裏給他幹活洗衣做飯，最後還給他養老送終，那個單身漢終於吝嗇地點頭了。
    林河就想等自己出師了，能賺錢了，帶母親和哥哥離開這個畸形的山村。
    隻是老木匠狡猾，一直不肯教他真本事，直到他們那個小山村因為幹旱，活不下去了，村裏人各自逃命去了，他們才得以走出那個小山村。
    來了京郊之後，他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林河每天都幹勁十足，他覺得這日子簡直太好了。
    可是，他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天降的橫禍，在昨天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母親還有另外一個兒子。
    一個一來，就要搶走他母親的人。
    ……
    這種情況，杜家人和李家人都不好插手，於是也沒多說什麽。
    林河被他哥拉著先回家了。
    李月娘回屋收拾的時候，看今日做的菜很多，有幾盤幾乎沒怎麽動。
    小孩子人一多，就知道玩了，也沒吃多少。
    李月娘牽著向氏和唐詩涵的手，進廚房把這兩樣葷菜給他們用盆裝了。
    之後給妯娌倆說：“這幾樣菜孩子們都沒怎麽動，這剩的多，我們家也吃不完。這兩道菜你們帶回去。不管家裏漢子怎麽想，咱做女人的，照顧好爺們的夥食，其他的，他們總會想通的。”
    “嗯，好。”向氏呐呐地應了。
    唐詩涵則是眼眶通紅，成親這麽久，林河對她極好。在她眼裏，林河總是意氣風發的，她沒有想到有一天，林河這般難受，能哭的站不起來。
    李月娘歎了一口氣，繼續勸唐詩涵：“你懷著孕，更不可傷心難過，要顧著孩子，林河有他哥哥開導，想來過段日子也就想明白了。
    而且也不是說，從今以後，他們兩兄弟就再也見不到姨母了，今天也是事發突然，姨母像是得了急症，回京城中治療會更好。
    等姨母好了，你們擇日也是可以去城裏看的。而且大家都是親戚，他們兄弟三人怎麽說也是一母同胞，相信過了這個坎，一切都會好的，啊~”
    唐詩涵雖然難受但是也知道輕重，如今又加上李月娘的寬慰，心裏就漸漸放開了。
    她總不能讓林河剛體會到失去母親的滋味，回頭他的孩子再有什麽閃失。
    想明白之後，唐詩涵自己把眼角的淚珠擦幹，提起精氣神和李月娘道謝：“表姐，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跟著大哥一起，寬慰林河的。”
    “哎對了，就這樣，想開，啊~”李月娘拍了拍唐詩涵的手，送她們妯娌出去。
    走之前，杜家還給林家送上一塊大冰塊，向氏和唐詩涵兩個妯娌更是一疊聲地道謝。
    送冰塊當然不可能忘了李家~
    李家舅舅和妹妹、妹夫道了聲謝，就讓小廝捧著了。李月娘了解他哥，回頭肯定也要送來東西，攔都攔不住的那種。
    兩兄妹都了解對方，兩家也更是親厚，就沒多說那客套的話。
    李家舅舅看著日頭，也帶著一家人先回去了。
    畢竟，科考在即，李柏也要回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