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有女清塵,破隘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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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田萬頃都做了古。
    而這綿宜宅,便是其中一戶財主的配屬院套,不算主宅。
    主宅早就被拆了。
    即便如此,那也是靠近東城門,鬧中取靜,坐北朝南,共有三進院落。
    最關鍵是,此宅在庭院一隅掘池,又曾賄賂官吏,在公共渠水處私開一口,引水入自家池塘。
    雖然不算活水,也非泉眼,水質渾濁,當屬濁水中最低的那檔。
    但坐擁一池之水,幾乎是所有武清百姓夢寐以求之事。
    入了綿宜宅。
    果不其然。
    院內一字影壁上雕著鬆鶴延年圖,硬山合瓦的清水脊屋麵覆著薄雪。
    簷下的燈籠雖未點亮,卻透著古樸雅致的氣息,遠非炒豆胡同那間陋室能比
    尤其是看到點綴湖石,植垂柳、翠竹的池塘。
    外界的喧囂頓時遠去,隻留這片小天地。
    若是在此處練武、修行,除非是石破天驚的動靜,極難被外界發現。
    陳順安這才意識到,這綿宜宅的難能可貴。
    除了規模一般,不算宏大外。
    已經算是武清縣,有價無市,絕不會在市麵流通的上等宅子!
    趙光熙能挑中此宅,贈給陳順安。
    真是將其當做心腹對待了。
    踩著青石板徑,一路分花拂柳。
    見一僻靜小院。
    院中,端的好一座葡萄架。
    底下懸著個秋千,隨晚風微微晃著。
    葡萄雖已凋落,積著一層雪花。
    但似乎一直有人精心打理,地上並無落葉,藤蔓也是虯枝盤錯,頗有雅趣。
    正房的門“呀”一聲開了。
    出來個一身月白道袍的女子,青絲用木簪綰著,寬鬆的道袍也難掩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段。
    一張素顏不施粉黛,卻透著幾許空穀出塵的清幽之氣。
    “貧道清塵,恭迎貴人。”
    這道姑腰肢微彎,款款行禮,舉止投足間,又流露出幾分風情。
    當真是媚而不妖,嫵而不俗。
    “不必多禮。這宅子,連同裏頭的一切,如今都姓陳了。”
    陳順安話裏帶著主人翁的隨意,信步走進房中。
    “清塵已經知曉,陳貴人。”
    清塵緩步跟隨其後,無怒無喜。
    室內陳設簡淨,唯有一爐檀香幽然嫋嫋,書案上攤著未抄完的《金剛經》。
    陳順安見此,目光一凝,轉而坐在案前,用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清塵道,
    “你是何人氏?芳齡幾許?為何流落至姑子廟?此經,喚作什麽名字,你明其意?”
    清塵垂眸,聲音裏聽不出波瀾。
    “清塵乃八閩人氏,祖上本是幹鹽運發的家,後又因牽扯兩淮鹽引案被抄了家。貧道……”
    陳順安打斷了清塵的話。
    “你可以自稱奴家、妾身、小女,但獨獨不可自稱貧道。”
    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貧道這個稱號,太大了,不是一般人能壓住的。
    “……清塵自幼便被送入姑子廟。”清塵沉默了下,繼續說道:“學的是四書五經,彈的京評梆越,想來已有二十年歲。”
    “至於此經,喚作《幼學瓊林》,駢文寫成,不過是蒙童開智的粗淺書籍罷了。”
    啪嗒!
    陳順安將案上的《金剛經》拿起,重重丟在清塵麵前的地上,冷冷道:“那你念。”
    清塵彎腰,緩緩撿起經文,鵝頸微揚,似乎對陳順安這般無禮舉動毫無惱意。
    朱唇輕啟,聲音素雅。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隨著清塵的誦經,字字清脆,聲聲婉轉,蘊含至理,當真是讓陳順安眯著雙眼,沉浸其中。
    他已經確認了,麵前這位清塵道姑,跟馬秀才類似,也是能視八股文、四書五經等書,為道經武略的人才。
    隻是……
    陳順安掃了一眼屋中書籍,盡皆都是諸如《大寶積經》、《甘珠爾》、《金剛經》等密宗釋門的經典。
    什麽清塵道姑,分明是清塵小尼姑。
    而且有些偏科,似乎隻擅長這些正覺釋門的經文。
    不似馬秀才,簡直全能,五運六氣、武道經略、天地經緯……簡直是大才!
    “行了,念得不錯……你們那姑子廟,或者說那些姐妹們,都會念這些?”
    陳順安打斷了清塵的話,站起身來。
    能通道經武略的人才,並不多。
    陳順安自執掌寶誥,擁有水元大帝破碎神格,可無視聖朝那無處不在的知見障後,所遇者,不過雙手之數。
    跟自己交好,算是自己人的,隻有馬秀才、育嬰堂那尚在繈褓中的女嬰。
    現在,清塵又算一個。
    所以,如果那姑子廟,真能‘量產’此等人才,匯聚群英……
    “不多。”
    清塵垂眸,輕輕拍去經文上的灰塵,捧在手中,語氣依舊平靜。
    “姑子廟上上下下,包括老師傅們在內,共計六十餘人,不過二三十人能學文念經,其餘者都是些……愚人。”
    將近一半都是人才?!
    這比例也太恐怖了!
    陳順安聞之,一時間對這姑子廟頗為好奇。
    八閩之地……
    陳順安暗暗記下這個地名。
    “我乏了,跳支舞,繼續唱經吧。”
    陳順安拿起酒,掇著果盒,整個人朝椅子上一躺,看向清塵。
    清塵聞言,隻是緩緩將佛經放回書櫃,又取了手帕,低頭細細擦拭雙手。
    一時間,水袖翻飛,如流雲出岫,倩影弄雪。
    身形旋動間,清淩淩的吟誦聲也隨之而起,字句清晰。
    當真是皓齒歌,細腰舞。
    雅,太踏馬雅了!
    陳順安深感墮落,決定繼續狠狠批判一番!
    而也就是陳順安沉醉其中,有些忘我之時。
    他體內,有什麽東西,也聽沉醉了。
    從他身上的毛孔中,倏然伸展出幾根觸須來,一寸寸蔓延,在陳順安身後起伏不定,織成淡影,似在隨著清塵口中的節律,應和起舞。
    念經聲戛然而止,水袖也無力垂在地上。
    咚,
    咚!
    清塵猛地後退兩步,月白道袍的下擺掃過地麵的炭盆,濺起幾點火星。
    她杏眼圓睜,眼底有些驚恐,手指著陳順安身後。
    陳順安猛地反應過來,眸光一冷,屈指一彈,飛仙勁頓時化作數尺長的森然匹練,飛縱而出,無聲無息,悄然掠過肩頭。
    幾根觸須盡皆折斷,從空中墜落。
    “呃?!”
    與此同時,陳順安悶哼一聲,一股鑽心的劇痛傳來。
    就好似剛剛斬落的不是外物,而是自己的筋脈一般。
    陳順安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幾經閃爍,甚至短暫出現於清塵身後,想將其當做肉盾阻擋未知的凶險。
    最終,陳順安出現在院中葡萄架下。
    雪落在葡萄藤上,簌簌作響。
    他攤開手,手中多了幾根好似某種山參、靈芝的觸須,頗有韌性,生機勃勃……
    然後在陳順安的目光中,這些觸須近乎羽化,緩緩消散,最終化作一手齏粉。
    風一吹便散了,隻留一絲涼意。
    見此,陳順安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陰滓盡,屍氣滅。
    陳某,這是真要變成肉靈芝了?!
    他下意識摸向方才觸須出現的身體部位,空空蕩蕩,毫無異樣。
    他搬運氣血,內感五髒,也未察覺出半分不妥。
    似乎方才所見所感,隻是錯覺罷了。
    按風老所說,這種現象,乃修煉不同武學的武者,六賊識神逐漸被降服,通往武道宗師途中,陰滓盡除,由死向生,身體產生的些許異樣。
    隻是有的人,異樣大了些,所以需要借助不同的外物,來接續命根,增加渡過‘陰滓盡,屍氣滅’這一關隘的成功率。
    所以風老便常年與榕樹相伴,形影不離……也離不了。
    風老曾經還建議陳順安,早做打算,尋一株上等靈芝,栽種於家中。
    方便他日搭續。
    “這叫些許異樣?還借助外物,是獻祭給外物,成了對方的養分吧!”
    陳順安目光陰晴不定,覺得有些棘手。
    而且這玩意兒頗為無解。
    他先後經慶忌、冉遺魚兩種神相改易軀體,得虎筋豹脈、泥丸開辟。
    無論是體魄對應的精元、還是意念對應的神元。
    都遠遠超過同境武者,也就是所謂的天縱之資、武聖之資。
    可是,陳順安愈強,陰滓盡,屍氣滅的阻礙也就愈大。
    宛若肥沃土壤中生出的惡苗。
    肥力反而會化作惡苗的資糧。
    所以,陳順安有兩種邁過‘陰滓盡,屍氣滅’關隘,除掉惡苗的方式。
    第一種,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武道宗師,無不是順利度過這一關隘,才三煉合一的。
    那麽曾力搏蛟龍,乃兩江武備講武堂鼻祖的鐵鈺宗師;除掉西山戾妖,鎮墓蛤蟆的大成拳創始人,海川武聖。
    兩人肯定知曉內幕,或掌握秘法,可度此關。
    前者雖然隕落,卻也留下墳穴和鐵礦,或藏著個中秘密。
    而後者,甚至還存活於世,隻是在閉死關。
    上一次現身,便是十年前。
    第二種,便是燒苗!
    物極必反,否極泰來。
    既然陰滓盡,屍氣滅這一關隘,跟化識神為元神、跟自己的精氣神三元有關……
    那我繼續勤勉修行,精進勇猛(加點)。
    將兩大神相再次升級,甚至再擇神相。
    三個不行就四個……
    讓自己在突破武道宗師前,就三煉合一,渾圓無漏,活生生把這惡苗撐爆!
    簡單,粗暴,卻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