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
    關東軍司令部。
    潮濕的黴味混合著煙草和焦慮的氣息，在昏暗的燈光下彌漫。
    懸掛在牆壁上巨大的軍事地圖，此刻仿佛成了一幅預示著末日降臨的審判圖。
    代表奉北野戰軍的藍色箭頭如同洶湧的怒潮，已將代表小鬼子所在的白色區域切割、包圍。
    尤其是景州、塔山一帶，白色已被深藍緊緊箍住，幾乎透不過氣來。
    石原莞爾瘦削的身影佇立在地圖前。
    這頭老鬼子鏡片後的目光銳利依舊，卻難掩深藏的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
    他那所謂小鬼子軍隊中最強戰略家的大腦，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試圖在絕境中尋覓一絲生機。
    至於阪垣征四郎則煩躁地在室內踱步，軍靴敲擊水泥地麵的聲音，在死寂的密室裏顯得格外刺耳。
    “塔山！”
    “塔山！”
    “整整七個晝夜了！！”
    “打了整整七個晝夜，這群飯桶！”
    “硬是拿不下一個小小的塔山。”
    阪垣征四郎猛地停下，拳頭重重砸在桌麵上，震得茶杯跳動。
    “帝國陸軍投入了三個精銳師團，還有戰車、重炮。”
    “為什麽就是拿不下一個小小的塔山陣地？！”
    “景州城內的守軍已經快彈盡糧絕了！”
    “這群飯桶到底在幹什麽？”
    石原莞爾沒有回頭，聲音低沉而沙啞：“阪垣君，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守塔山的是李雲龍，蘇長青手底下最精銳的王牌部隊。”
    “這些支那人的士兵……”
    “其戰鬥意誌超乎想象。”
    “他們的防禦工事，火力，也是極為強悍。”
    石原莞爾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夏北方麵軍呢？”
    “山海關方向為什麽遲遲沒有進展？！”
    阪垣征四郎轉向通訊參謀怒吼。
    “報告司令官！”參謀臉色蒼白，“紅黨的八路軍主力與新四軍部隊在冀、熱、遼邊境地區活動異常頻繁，他們采取了大規模的破襲戰、運動戰，死死拖住了我夏北方麵軍主力。”
    “目前，山海關至錦州一線的交通線已被嚴重破壞！”
    “援軍……”
    “援軍無法按計劃打通通道！”
    “尤其是五台山一帶的八路軍，其動作極為迅猛、戰鬥力極為彪悍，絲毫不弱於奉北野戰軍。”
    又一個壞消息。
    密室內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南下與夏北東洋陸軍會合的希望，隨著塔山久攻不克和夏北援軍被阻，正變得越來越渺茫。
    石原莞爾終於轉過身，他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
    “阪垣君，”他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是時候麵對現實了。”
    “奉北大局，已不可為。”
    “繼續在塔山、景州消耗我們最後的精銳。”
    “結果怕是隻能是全軍覆沒。”
    阪垣征四郎瞳孔一縮：“石原！”
    “你的意思是……”
    “撤退。”石原莞爾清晰地吐出這兩個字，“必須在蘇長青徹底完成對奉天、常春的最終合圍、奪取景州之前，將關東軍主力撤出奉北？”
    “盡可能保存有生力量，以為帝國將來計。”
    “撤退？”
    “往哪裏撤？”
    “天蝗陛下和軍部絕不會同意放棄奉北！”阪垣幾乎是吼出來的。
    石原走到地圖前。
    隻見這頭老鬼子拿起指揮棒，指向兩個方向：“我們隻有兩條路可選。”
    指揮棒首先落在奉天以東：“第一條，向東。”
    “經濟林、鹽邊，翻越長白山脈，撤往高麗。”他的聲音冷靜得像在分析一場棋局，“優勢在於，路線相對較短，高麗是我們的穩固後方，有完善的基地和港口，可以迅速獲得補給，並通過海路撤回本土或轉進其他戰場。”
    “更重要的是，這個方向可以避開奉北野戰軍主力在遼西走廊的鋼鐵防線。”
    “但劣勢同樣明顯，”石原的指揮棒劃過綿延的山區，“長白山地形複雜，重裝備和大量物資難以快速通過。”
    “而且，蘇長青在長白山區的根據地經營多年，我們很可能在行軍途中遭遇奉北野戰軍的可能伏擊。”
    “這是一條險路，但若能成功，可保主力不失，撤回高麗半島。”
    接著。
    石原莞爾指揮棒猛地南移，重重地點在塔山、錦州一線：“第二條，向南！”
    “集中幾乎所有兵力，不惜一切代價，強行突破遼西走廊，與夏北方麵軍會師！”
    他的語氣陡然變得凝重：“這條路，戰略意義最大。”
    “一旦成功，不僅能解救景州之圍，更能重新連接奉北與夏北，扭轉整個大夏戰區的被動局麵。”
    “遼西走廊有鐵路、公路，利於機械化部隊行進。”
    “但是！”石原的聲音提高，“這是我們正在流血的道路！”
    “塔山已成絞肉機，奉北野戰軍的主力正嚴陣以待。”
    “選擇南下，意味著我們要用已經疲憊、受損的部隊，去正麵撞擊敵人最堅固的盾牌。”
    “這將是決定性的決戰，傷亡之慘重可以預見。”
    “而且，在我們南下過程中，側翼和後方將時刻麵臨來自常春、奉天方向敵軍的追擊和夾擊。成功率……極低。”
    兩條路線！
    一條險峻但存生機，一條正麵卻近乎死路。
    密室內爭論驟起。
    阪垣征四郎及其部分將領傾向於南下決戰，認為帝國蝗軍的榮耀不容許不戰而逃，且與夏北會合戰略價值更高。
    而石原莞爾和另一些較為理智的將領則堅持東撤，認為保存實力才是當前最明智的選擇。
    不能將帝國的國運賭在一場勝算渺茫的決戰上。
    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
    空氣仿佛要凝固，失敗的陰影如同實質般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就在這時，通訊官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其手中拿著一份電文，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十倍。
    “報……報告！”
    “大本營……東津急電！”
    爭吵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薄薄的電報紙上。
    石原莞爾接過電文，快速掃過。
    它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緊緊攥住，指節發白。
    隻見這頭老鬼子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便將那紙命令遞給了阪垣征四郎。
    阪垣隻看了一眼，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電文上的字句冰冷而強硬，來自最高層的意誌不容置疑：命令關東軍集中幾乎所有可用兵力迅速南下，配合夏北方麵軍與葫蘆島援軍，務必一舉攻克塔山。
    打通景州，扭轉大夏國戰局。
    字裏行間，依然充斥著不肯放棄奉北、企圖挽回頹勢的幻想。
    “天蝗陛下……和軍部……”阪垣的聲音幹澀，帶著一絲絕望的顫抖，“它們……不肯放棄啊……”
    石原莞爾緩緩睜開眼，眼中最後一絲光芒熄滅了。
    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認命。
    這頭老鬼子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仿佛抽走了它所有的力氣：“執行命令吧，阪垣君。”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
    密室裏一片死寂。
    南下決戰的命令已下，這意味著無數關東軍士兵將被投入那個它們已經流了太多血的熔爐。
    “司令官閣下！”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
    眾人望去，是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的武田毅雄少將。
    作為阪垣征四郎的弟子，其極得阪垣征四郎和石原莞爾的信任。
    隻見武田毅雄上前一步，挺直胸膛。
    朗聲道：“南下決戰，關係帝國聖戰大局！”
    “然常春、奉天一線，亦需有力部隊堅守，遲滯敵軍追擊，保障主力側後安全！”
    “職部不才，願率本部兵馬，並協調留守部隊。”
    “死守常春一線，為主力南下爭取時間！”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在這絕望的氛圍中，仿佛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阪垣征四郎看著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有欣慰，更有不忍。
    石原莞爾則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武田毅雄的肩膀，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武田君，關鍵時刻，方顯帝國軍人之本色！”
    “還是自己人可靠！”
    “有你堅守北線，我等方可無後顧之憂！”
    “哈依！”
    “定不負閣下重托！”武田毅雄重重頓首，眼神堅定，甚至帶著一絲決絕的“狂熱”。
    阪垣也勉勵了幾句。
    囑咐他務必小心，依托城防工事、節節抵抗。
    命令既下。
    密室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而匆忙。
    參謀們開始根據南下決戰的方針，緊張地製定詳細的作戰計劃。
    石原和阪垣則走到一旁，低聲商議著後續的安排。
    沒有人注意到。
    在眾人忙碌之際，武田毅雄悄然退到陰影處。
    他那看似堅定的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光芒。
    當石原莞爾拍著他肩膀，說出“還是自己人可靠”時，他在心底冷笑了幾聲。
    誰他娘的和你是自己人？
    很快，石原莞爾與阪垣征四郎離開密室，前去部署南下事宜。
    武田毅雄也奉命前往安排常春防務。
    然而。
    僅僅半個小時後，在一處絕對安全、隻有他一人知曉的秘密地點。
    武田毅雄熟練地打開了特製的發報機。
    他的表情冷靜得可怕，與之前在密室中的狂熱判若兩人。
    他快速地將關東軍南下決戰的詳細作戰方案。
    包括主攻方向、兵力配置、預計攻擊時間，以及石原莞爾對整體戰局的悲觀判斷。
    編譯成密電。
    電波穿越夜空，飛向未知的遠方。
    收件人，正是他的上線——奉北野戰軍總司令，蘇長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