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風暴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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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癡開的手指撫過駝鈴上的新月刻痕,黃銅表麵殘留的餘溫裹挾著細沙擦過掌心。這是近三個月來第十六枚相同製式的駝鈴,沿著古商道散布在三百裏範圍內,宛若獵手布下的精致餌料。
"少爺,船要開了。"
阿蠻的輕喚讓花癡開從沉思中驚醒,這才發現沙丘腳下不知何時泊著一艘畫舫。三十二盞羊角燈在暮色中明滅,照得流蘇上綴著的翡翠骰子泛起磷火般的幽光。船頭立著塊布滿裂紋的烏木匾額,"鬼畫舫"三個漆金大字竟是用胭脂血混著金箔寫就。
艙門推開時,冰窖般的寒氣裹著檀香味撲麵而來。六名賭徒分坐八角賭桌兩側,每個人的影子都在水晶燈下支離破碎。當第七把沉香木椅自動滑到正北位時,花癡開注意到銀絲楠木的桌麵上凸起九條龍形紋路——正是二十年前父親在嶺南打造的那張九龍賭桌。
"七日前,司馬大掌櫃在月牙泉埋了件東西。"侍者捧著鎏金銅匣碎步上前,開鎖瞬間二十六枚血色籌碼滾落桌麵,"三更前贏夠九千注,可得生死門鑰匙。"
第二聲駝鈴響起時,賭廳四壁突然翻轉,三百六十麵水銀鏡將眾人圍成困獸。花癡開在鏡中瞥見鄰座賭徒的臉——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麵容正透過鏡麵詭笑,右手小指戴著枚孔雀石尾戒,與他昨夜在客棧天井撿到的那枚如出一轍。
籌碼落定的脆響中,三顆灌鉛骰子在琉璃碗裏叮咚碰撞。當花癡開伸手觸碰到父親常用的那副犀角牌九時,掌心突然傳來刺痛——第九條木龍的眼珠深處,藏著半片沾血的銅製駝鈴。
琉璃碗突然炸裂,七十二枚象牙骰子在空中結成八卦陣圖。花癡開用尾指勾住桌布金穗,九盞琉璃燈應聲而碎,燈油潑灑在鏡麵上燃起幽藍火焰。當最後一點火星濺到銅製駝鈴時,那個與自己容貌相仿的賭徒突然口吐白沫——他的下頜深處嵌著半塊鎏金齒輪。
"第三廳押八萬注。" 侍者機械化的嗓音裏混著齒輪轉動聲。花癡開將剛贏來的孔雀石尾戒按在桌角凹槽,鏡牆後露出黑曜石鋪就的甬道,十三級台階每階都刻著卦象。阿蠻正要探步卻被拉住,隻見階縫中滲出深褐血漬,竟與父親賭本上沾著的陳年血跡氣味相同。
六道玄鐵門轟然洞開,真正的九龍賭桌懸浮在沸水池上。花癡開按住狂跳的太陽穴,賭桌上那副犀角牌九竟帶著父親的檀香味。當第七張天牌被抽出時,腕間突然傳來灼痛——夜郎七係上的伏魔繩正在啃食皮膚,提醒他這是摻了鬼麵蛛絲的特製牌具。
"兩柱香前,你已輸掉左眼。"
發牌人的麵具突然裂開,露出司馬空豢養的死士獨有的靛青色舌苔。花癡開反手扣住對方脈門,三枚灌水銀的骰子從袖中滾落。突然憶起七歲那年,夜郎七將滾燙的銅骰子按在他掌心說過的話:"真正的熬煞,是讓對手的血先涼。"
賭桌開始傾斜時,花癡開突然嗅到母親常用的蘇合香。當沸水淹沒腳踝的刹那,他抽出藏在齒縫間的金蠶絲,精準纏住池底那枚青銅鑰匙。被燙出白骨的手指夾起最後半片駝鈴,裂紋正好能與父親遺物拚合成塞北長河幫的密符。
紅燭燃盡前的刹那,整艘鬼畫舫突然劇烈震顫。花癡開捏碎孔雀石尾戒,赭色粉末在羊皮地圖上顯出血線,蜿蜒指向三百裏外玉門關的某處烽燧。當看到血線末端的三星標記時,耳畔突然響起母親留下的暗語——那正是父親當年與司馬空歃血為盟時用的青玉酒樽紋樣。
花癡開緊緊攥著那半片拚合好的駝鈴,目光堅定地望向那被血線標注的玉門關方向。此時,鬼畫舫仍在劇烈搖晃,仿佛隨時都會散架。阿蠻在一旁焦急地喊道:“少爺,這船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咱們趕緊離開!”
花癡開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手指的劇痛,說道:“先別急,這賭局雖已結束,但其中定還有未被發現的線索。”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那懸浮在沸水池上的九龍賭桌。此時,賭桌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可花癡開卻注意到,在賭桌底部的九龍雕刻之間,似乎有一些細微的符文閃爍著微光。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賭桌,盡管腳下的沸水不斷翻騰,熱氣灼人,但他的眼神中隻有那神秘的符文。當他湊近時,發現這些符文竟是一種古老的塞北文字,他曾在夜郎七的藏書裏見過一些相關記載。花癡開集中精神,努力辨認著這些符文。
“阿蠻,你過來幫我看看,這些符文寫的是什麽。”花癡開招呼道。阿蠻雖不太懂這些古老文字,但也趕緊湊了過來。
兩人仔細辨認了許久,終於大致解讀出了符文的內容。原來,這竟是司馬空為這場賭局所設的最終陷阱提示。如果花癡開在賭局中沒有識破那些機關和詭計,一旦觸發某些關鍵環節,整個鬼畫舫將會被引爆,而周圍的沙漠中還埋伏著大量的殺手,會將試圖逃生的人一網打盡。
“好險啊,少爺,幸虧咱們識破了他們的陰謀。”阿蠻心有餘悸地說道。
花癡開卻皺起了眉頭,說道:“這司馬空心思縝密,設下如此多的圈套,看來他對我們的到來早有準備。不過,這也說明我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就在這時,鬼畫舫的船身突然發出一陣巨大的轟鳴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從船底湧起。花癡開和阿蠻迅速退到一旁,隻見船底的木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頂開,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升起。
那黑影竟是一個由機械和血肉混合而成的怪物,它的身上布滿了各種齒輪和鏈條,雙眼閃爍著幽綠色的光芒。怪物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怒吼,聲音震得整個鬼畫舫都在顫抖。
“這是什麽東西?”阿蠻驚恐地問道。
花癡開握緊了拳頭,說道:“這應該是司馬空的秘密武器,看來他不想讓我們輕易離開。阿蠻,小心點!”
怪物朝著他們撲了過來,速度極快。花癡開側身一閃,同時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朝著怪物的腿部刺去。匕首紮在怪物的身上,卻隻濺起了一些火花,並沒有對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阿蠻也不甘示弱,拿起一旁的一根木棍,朝著怪物的頭部砸去。怪物卻靈活地躲開了,然後用它粗壯的手臂將阿蠻掃飛出去。
花癡開見狀,心中一緊,他大喝一聲,將體內的“不動明王心經”運轉到極致,整個人的氣勢瞬間提升。他再次衝向怪物,這一次,他將“千手觀音”的賭術技巧融入到攻擊之中,雙手如幻影般舞動,不斷地攻擊著怪物的各個要害部位。
怪物被花癡開的攻擊逼得節節敗退,但它也不甘束手就擒,突然從口中噴出一股黑色的毒霧。花癡開早有防備,他屏住呼吸,側身避開了毒霧。
就在花癡開與怪物激烈戰鬥的時候,他突然發現怪物身上的一個齒輪上刻著一個熟悉的標誌——那正是當年父親花千手在一次賭局中擊敗的一個神秘組織的標誌。花癡開心中一動,難道這怪物與那個神秘組織有關?
此時,鬼畫舫已經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沉沒。花癡開知道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了,他集中精神,尋找著怪物的弱點。終於,他發現怪物的頸部有一個暴露在外的核心裝置,那應該就是它的要害所在。
花癡開深吸一口氣,然後以極快的速度衝向怪物,在接近怪物的瞬間,他高高躍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怪物的頸部核心裝置。隻聽“哢嚓”一聲,核心裝置被刺穿,怪物發出一聲慘叫,身體瞬間癱倒在地,不再動彈。
花癡開和阿蠻鬆了一口氣,此時鬼畫舫已經開始下沉。他們趕緊跑到船邊,跳入了沙漠之中。當他們回頭望去時,鬼畫舫已經被黃沙掩埋,隻留下一片死寂。
花癡開望著玉門關的方向,心中暗暗發誓:“司馬空,不管你還有什麽陰謀詭計,我花癡開都一定會將你繩之以法,為父親報仇!”
他和阿蠻整理了一下行裝,然後朝著玉門關的方向走去。在他們的身後,沙漠中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仿佛是他們追尋真相和正義的堅定步伐。而在那未知的前方,一場更加驚心動魄的對決正在等待著他們……
玉門關殘垣上飄動的猩紅幡旗裏滲著碎金,花癡開指尖摩挲著拚合完整的駝鈴銅片。塞北朔風掠過時,青銅表麵突然顯現出二十八宿光斑——那半截銘文竟在天光下與烽燧岩壁的裂縫完美契合。阿蠻突然指著沙丘尖叫:"少爺快看!那些礫石在動!"
數以萬計的黑色甲蟲從沙粒下湧出,在夕陽中結成七層曼荼羅陣圖。花癡開將駝鈴按在陣眼位置,卻聽得轟隆巨響,十八具青玉棺槨破土而出——每具棺蓋都刻著七星連珠的圖樣,與司馬府密室暗格上的機關如出一轍。
第二聲駝鈴回蕩在峽穀間,玉棺應聲而裂。阿蠻突然捂住口鼻,棺中湧出的紫霧裹挾著腥甜,正是二十年前花千手遇害時染衣的孔雀膽劇毒。花癡開翻出母親留下的藥囊,將雷公藤粉末撒入霧中,霎時凝成無數鬼臉朝西方飄散。
"三更三刻開生死門。"
鎏金鑰匙突然在他掌心震顫,地麵浮現七十二孔流沙漏鬥。花癡開拋起那把青銅鑰匙,任其墜入順時針旋轉的沙漩中心。當流沙吞沒鑰匙第九次時,烽燧石壁上突然炸開三丈見方的暗門,三十六個青銅鈴鐺牽動絲線懸在甬道穹頂。
阿蠻的火折子剛觸及壁燈,整條密道突然爬滿冰晶。花癡開用琉璃骰子折射火光,發現四麵壁畫均是倒置的——那些栩栩如生的賭場群像裏,父親花千手的眼角竟被點著兩點朱砂,與黑棺表麵凝固的血珠如出一轍。
甬道盡頭的玄鐵門前,十三盞人皮燈籠突然自燃。花癡開割破手腕將血塗在門環饕餮紋上,卻見夜郎七留下的伏魔繩突然暴長三寸,在他手心燙出北鬥七星狀灼痕。鐵門洞開刹那,上百隻灌鉛骰子如暴雨襲來,阿蠻撐開蛇皮傘才擋住這致命殺招。
血池沸騰的密室中央,紫檀木供桌上靜靜躺著半片殘破的《天局譜》。花癡開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正是父親當年與自己賭命時撕毀的孤本。當他伸手觸碰時,整個房間突然天旋地轉——八十一張牌九懸浮空中,拚成當年花千手殞命時的長安朱雀街景。
"司馬空,你終於舍得顯形了?"
花癡開將十二枚孔雀石尾戒套在指間,夜郎七親傳的"千手擷星"倏然發動。懸浮的牌九轟然炸裂,迸射的碎屑在青銅壁上刻出九章算術圖。當最後一道刻痕與月光重合時,密室穹頂突然剝落,露出塞外浩瀚星河——北鬥杓柄正直指大漠深處某處海市蜃樓。
阿蠻突然嘔吐出墨綠色液體,頸後浮現出與司馬府死士相同的靛青紋路。花癡開捏碎最後三粒雷公藤丸塞入她口中,突然驚覺密室四角供著的不是香爐,而是四盞用人頭骨製成的長明燈,顱骨天靈蓋上赫然刻著"花千手贈故友司馬"的漆金小楷。
寅時三刻的梆子聲自虛空傳來,密室開始塌陷。花癡開扯下阿蠻發間的銀簪,沾著兩人混合的血在殘譜封麵疾書。當最後一筆落下時,那半本《天局譜》突然焚起藍焰,灰燼中浮出一枚刻著"卍"字的琉璃眼珠——正是母親失蹤那年戴過的辟邪之物。
花癡開攥著琉璃珠衝出崩塌的密室,身後沙海翻湧如巨獸張口。玉門關殘垣上,二十七具刻著"空"字的木傀儡正在跳儺舞,每個動作都對應著父親某次著名賭局的開場式。他拋出那串染血的孔雀石尾戒,傀儡陣突然凝滯,關節處滲出的黑血在沙地上繪出完整的塞北古墓圖。
"該收網了。"
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花癡開將琉璃珠按進左眼眶。劇痛中浮現的幻象裏,司馬空正在三百裏外的月氏古墓前焚燒《天局譜》下冊,而墓門懸著的九把青銅鎖,鎖眼形狀正對應著他從鬼畫舫帶出來的九片駝鈴殘片。
阿蠻忽然跪倒在地,撕開衣襟露出心口處的三星烙印。花癡開終於讀懂了她自始至終的欲言又止——那烙印每道星芒都指向《天局譜》中某個殺局,而最末端的血線,此刻正與朝陽投射在他掌紋上的光痕完美重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