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暗流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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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縫之下的世界,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
    花癡開不知在那熾熱與黑暗交織的平台上躺了多久,唯有體內緩緩流轉的《不動明王心經》內力,如同涓涓細流,一點點修複著近乎枯竭的經脈與嚴重灼傷的身體。與屠萬仞的煞氣對衝,以及最後強行容納、引導其煞氣反噬,幾乎榨幹了他所有的潛力,也讓他對這門心法有了顛覆性的認知。
    “不動非頑石,納川乃成海…” 他心中默念著心法總綱中一句以往始終不得其解的口訣。過去,他以為“不動”是堅守本心,抵禦外邪;如今方知,真正的“不動”,是心如明鏡台,物來則照,物去不留,不僅能照見萬物,亦能容納萬物表象,窺其本質。那外來的狂暴煞氣,若非他最後關頭明悟此理,將其“容納”而非“對抗”,並借力打力,此刻他早已是地火池中的一縷青煙。
    “咳咳…” 胸腔一陣劇痛,讓他從內視中醒來。他艱難地坐起身,檢查著自身的傷勢。內息依舊紊亂,但核心經脈已被心法護住,正在緩慢愈合。外傷則更為觸目驚心,雙手皮膚近乎碳化,身上多處被玉羅刹刃風所傷,雖不深,但在高溫環境下極易潰爛。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他抬頭望向那線天空,蒸汽依舊彌漫。玉羅刹是否還在附近徘徊?他不能冒險。強忍著周身不適,他開始仔細觀察這處地底平台。平台一側,靠近岩壁的地方,似乎有一條狹窄的縫隙,隱隱有微弱的氣流湧動,帶著一絲不同於硫磺的、濕潤的氣息。
    有風,就可能通往外界。
    他撕下身上已破爛不堪的衣襟,將雙手簡單包裹,以免觸碰岩石時造成二次傷害。隨後,他深吸一口滾燙的空氣,蹣跚著走向那條縫隙。
    縫隙極為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內部黑暗潮濕,腳下是滑膩的苔蘚,頭頂不時滴下冰冷的水珠,與外界的高溫形成鮮明對比。花癡開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前行,同時全力運轉心法,感知著周遭的一切。黑暗中,他的聽覺和觸覺變得異常敏銳,岩壁的震動、水流的方向、空氣的流動,都成了他判斷路徑的坐標。
    這條地下通道遠比想象中漫長曲折。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微光。花癡開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光芒越來越盛,最終,他鑽出了縫隙,眼前豁然開朗。
    外麵已是深夜。月朗星稀,他正身處一片茂密的原始叢林邊緣,身後是巍峨黑暗的火山群,前方則是無盡的林海。清新的空氣湧入肺中,帶著草木的芬芳,讓他有種重獲新生的恍惚感。
    他成功逃出來了。並且,是在天局殺手“確認”他死亡的情況下。
    這是一個巨大的優勢。
    當務之急,是找到小七和阿蠻。他們約定好在火山外圍的“黑水鎮”匯合。花癡開辨認了一下方向,那是司馬空情報中提及的,位於火山群東南方向的一個三不管地帶,龍蛇混雜,正是藏身打探消息的好去處。
    他不敢走官道,隻能憑借記憶和星辰指引,在密林中穿行。傷勢嚴重影響了他的速度,直到天光微亮,他才遠遠看到黑水鎮那歪歪扭扭的木質柵欄和低矮建築的輪廓。
    鎮子入口處,幾個看似閑漢的人目光遊離地掃視著進出的人。花癡開心中一凜,放緩了腳步。他此刻形象太過狼狽,渾身焦黑,衣衫襤褸,極易引人注目。他繞到鎮子側麵,找了一處隱蔽的角落,默默觀察。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注意到,鎮口那幾個閑漢對幾個帶著兵刃、看似江湖客的人格外留意,甚至暗中打了幾個手勢。鎮子裏的氣氛,似乎比來時更加緊繃。
    “天局的眼線…動作好快。”花癡開心中暗沉。玉羅刹回去複命,天局必然加強了對相關區域的監控,黑水鎮作為進入火山地帶的主要補給點,首當其衝。
    他不能貿然進去。
    花癡開退入更深的林中,找到一處溪流,仔細清洗了臉上的汙垢和身上的傷口,雖然雙手依舊可怕,但至少看起來不再那麽像從火場逃出的難民。他撕下相對幹淨的裏衣下擺,重新包裹了雙手,並將頭發打散,稍稍遮掩了麵容。
    他在林中潛伏下來,如同最有耐心的獵人,等待時機。
    日落時分,機會來了。一隊運送物資的騾馬隊吵吵嚷嚷地進入鎮子,守衛的注意力被吸引。花癡開趁此機會,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閃出,混在騾馬隊的尾端,低垂著頭,悄無聲息地溜進了黑水鎮。
    鎮內比他想象的還要混亂。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酒水、汗臭和一種莫名的緊張感。賭坊、酒館燈火通明,吆喝聲、咒罵聲不絕於耳,但一些暗巷角落裏,則偶爾能看到目光警惕、氣息沉穩之人,顯然並非尋常混混。
    花癡開按照約定,朝著鎮子西南角那家名為“忘憂”的破舊客棧走去。
    就在他即將到達客棧後門小巷時,心中警兆忽生!他猛地側身,貼靠在冰冷的土牆上。
    隻見兩個穿著普通、但眼神銳利的漢子,正一左一右,看似隨意地靠在“忘憂”客棧對麵的牆角,目光不時掃過客棧的大門和後巷。
    客棧被監視了!
    花癡開的心沉了下去。小七和阿蠻是否安全?他們是被發現了,還是已經離開?
    他不敢久留,正欲悄然後退,另尋他法,眼角餘光卻瞥見客棧二樓一間客房的窗戶——那是他們約定的房間——窗台上,看似無意地放著一盆半枯萎的蘭草,但蘭草葉子的方向,卻指向了鎮子東麵。
    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指向意味著安全的轉移方向和新的匯合點。
    花癡開心中稍安,至少小七和阿蠻是安全的,並且留下了信息。他不再猶豫,借著漸濃的夜色掩護,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朝著鎮子東麵潛行而去。
    鎮東有一片廢棄的礦工居住區,殘垣斷壁,荒草叢生。新的匯合點,是其中一間屋頂半塌,但地窖尚算完整的石屋。
    花癡開小心翼翼地靠近,確認周圍沒有埋伏後,才按照特定節奏,輕輕敲響了地窖入口的木板。
    片刻沉寂,木板被輕輕移開一條縫隙,一雙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了一下,隨即露出驚喜之色。
    “公子!” 是小七壓低的聲音。
    花癡開迅速閃身進入地窖。阿蠻正持刀守在門後,見到花癡開如此模樣,尤其是那雙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一向沉默的她眼中也閃過一絲駭然。
    “公子,你的手…” 小七聲音帶著哭腔。
    “無妨,皮外傷。”花癡開搖搖頭,聲音疲憊但沉穩,“你們沒事就好。外麵情況如何?”
    小七快速說道:“你和屠萬仞進去後不久,就感覺周圍多了很多生麵孔。我們按照計劃撤離到黑水鎮,但昨天開始,鎮子裏明顯多了許多探子,在打聽從火山方向回來的人,尤其是受傷的。我們感覺不對,就趕緊轉移到了這裏。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麽?屠萬仞他…”
    “屠萬仞死了。”花癡開平靜地說道,“但我也被天局的殺手‘玉羅刹’盯上,她以為我死在了地火裂縫裏。”
    他簡要將與屠萬仞對決、領悟心法新境、被玉羅刹追殺以及假死脫身的過程說了一遍,隻是略去了屠萬仞那未盡的遺言。並非不信任小七和阿蠻,而是那個名字牽扯太大,知道的人越少,他們越安全。
    小七和阿蠻聽得心驚動魄,尤其是聽到花癡開硬接煞氣、墜入地縫時,更是屏住了呼吸。
    “玉羅刹…天局竟然派出了她…”小七麵色凝重,“公子,我們現在很危險。天局雖然可能暫時認為你已死,但他們絕不會放鬆對這片區域的監控,我們在黑水鎮恐怕待不了多久了。”
    花癡開點點頭:“我知道。我們必須盡快離開。但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看向小七:“司馬空給的情報裏,除了屠萬仞,還提到了一個人,可能知道我母親的下落。”
    “誰?”
    “‘鬼市婆婆’。”花癡開緩緩吐出四個字,“據說她常年盤踞在火山群另一側的‘幽冥古道’入口,經營著一家不起眼的茶攤,販賣各種來路不明的消息。屠萬仞性子暴戾,所知未必詳盡,而且他主要針對的是我父親。找到我母親,或許能從她那裏得到關於‘天局’和…那個人的更多線索。”
    尋找母親菊英娥,本就是他此行的核心目標之一。屠萬仞的線索斷了,鬼市婆婆就成了新的希望。
    小七蹙眉:“幽冥古道?那裏是通往西域的險峻小路,傳聞多有邪祟出沒,鬼市婆婆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找到她恐怕不易。”
    “再難也要去。”花癡開語氣堅定,“這是我們目前最明確的線索。準備一下,我們連夜出發,避開大路,繞行前往幽冥古道。”
    “是,公子!”小七和阿蠻齊聲應道。
    花癡開看著地窖外滲入的微弱月光,目光深邃。屠萬仞的死,隻是掀開了複仇序幕的一角。玉羅刹的出現,天局的嚴密監控,都預示著前方的道路將更加凶險。而那個懸而未決的名字,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他的心頭。
    但他無所畏懼。煞爐煉心,他已非昨日癡兒。這場賭上一切的局,他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掀翻這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名為“天局”的黑暗棋盤。
    休息了約一個時辰,處理了傷口,補充了幹糧清水。待到子夜時分,萬籟俱寂,三人如同夜色中的幽靈,悄然離開了廢棄石屋,融入了黑水鎮外無邊的黑暗叢林,向著更加神秘莫測的幽冥古道方向,潛行而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般,飄落在他們方才藏身的地窖入口。正是去而複返的玉羅刹。她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地麵細微的痕跡,冰冷的目光投向花癡開三人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殘酷的弧度。
    “假死脫身…果然沒那麽簡單。花癡開,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話音未落,身影已如青煙般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隻有夜風穿過殘垣斷壁,發出嗚咽般的聲響,預示著這場追獵,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