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煞破九重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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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火賭窟的地底密室,溫度已降至冰點。
    花癡開盤膝坐在玄冰台上,周身凝結著一層薄霜。他的呼吸悠長而緩慢,每一次吐納都帶出一縷白氣,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冰晶。對麵三丈外,屠萬仞同樣端坐,隻是他的身周沒有霜雪,反而蒸騰著肉眼可見的赤紅煞氣,將觸及的冰麵灼出嘶嘶聲響。
    兩人已在此對峙整整七個時辰。
    “小子,你的‘不動明王心經’練到第幾重了?”屠萬仞忽然開口,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
    “六重。”花癡開眼也未睜。
    “六重就敢來破我的九重‘血煞功’?”屠萬仞冷笑,“夜郎七沒告訴你,當年你爹花千手,便是以七重心經,敗在我的九重煞氣之下?”
    花癡開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冰晶簌簌落下。
    他知道父親的事。夜郎七從未隱瞞——十八年前,花千手為救被擄的妻子,獨闖離火窟,與屠萬仞賭命。那一局賭的不是牌九骰子,而是最殘酷的“熬煞”。兩人對坐三日,最終花千手心脈受損,七竅溢血而敗。三日後,傷重不治。
    “我知道。”花癡開終於睜眼,瞳孔深處有冰藍色的光流轉,“所以今日,我要用六重,破你的九重。”
    “狂妄!”屠萬仞暴喝,周身煞氣驟然暴漲,如血海怒濤般席卷而來。
    花癡開不閃不避。他運轉心經,體內真氣化作層層冰壁,將煞氣阻隔在外。但這隻是權宜之計——屠萬仞的煞氣如附骨之疽,正一絲絲滲透冰壁,侵蝕他的經脈。
    這是“熬煞”最凶險之處:非生死相搏,而是意誌與內力的漫長消耗。敗者未必當場身死,但心脈受損,根基盡毀,餘生如廢人。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花癡開的意識開始模糊。他看見冰壁上出現裂痕,聽見經脈被煞氣灼燒的細微聲響。屠萬仞的獰笑在耳邊回蕩:“撐不住了?求饒啊,像你爹當年那樣,跪下來求我,說不定我心情好,留你一條賤命...”
    不。
    父親沒有求饒。夜郎七說過,花千手敗時,脊梁未彎一寸。
    花癡開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清醒了片刻。他想起夜郎七的教誨:“癡兒,記住,‘不動明王’的真諦不在‘不動’,而在‘明’。明心見性,方能照破萬煞。”
    明心見性...
    他閉上眼,不再對抗入侵的煞氣,反而主動將其引入體內。
    “你瘋了?!”屠萬仞驚愕。煞氣入體,輕則經脈盡斷,重則當場斃命。
    花癡開沒有回答。他引導著那股灼熱的煞氣,循著一條奇異的路徑運行——不是心經記載的任何一條經脈,而是他自己在無數次“癡態”頓悟中摸索出的、無人知曉的路徑。
    這條路徑經過丹田時,與原本的冰寒真氣相遇。冰火相衝,本該是爆體而亡的下場,但花癡開以絕妙的控製力,讓兩者開始緩慢旋轉,如陰陽魚般互相追逐、互相轉化。
    屠萬仞的臉色變了。他感覺到自己的煞氣正在失去控製,不是被驅逐,而是被...同化。
    “這不可能!”他怒吼,全力催動九重血煞。
    然而已經遲了。花癡開體內的冰火漩渦越轉越快,形成一個無形的旋渦,開始主動吞噬外界的煞氣。密室中的溫度開始回升,冰台融化,水汽蒸騰。
    “你...你在吸收我的煞氣?!”屠萬仞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眼中第一次露出恐懼。
    花癡開緩緩站起。他身周的霜雪已全部化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淡淡的光暈,冰藍與赤紅交織,如朝霞映雪。
    “不是吸收,”他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是明悟。”
    他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冰台應聲碎裂。
    “我爹當年敗給你,不是敗在心經修為不足,而是敗在太過執著於‘不動’。”花癡開又踏一步,“他試圖以絕對的靜止對抗你的煞氣,卻忘了水至柔,方能克剛;心至明,方能照暗。”
    第三步踏出時,屠萬仞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他感覺到自己的煞氣正在倒流,反噬己身。
    “夜郎伯伯教我‘千手觀音’,教我‘不動明王’,但他最常說的那句話是——”花癡開抬起手,掌心向上,冰火真氣在其中凝聚成一顆旋轉的光球,“‘癡兒,你要走出自己的路。’”
    光球脫離手掌,緩緩飛向屠萬仞。
    屠萬仞想要躲閃,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不是被外力禁錮,而是體內煞氣完全失控,在經脈中橫衝直撞,讓他四肢僵直。
    光球沒入他的胸口。
    沒有爆炸,沒有巨響。屠萬仞隻覺得一股溫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在體內擴散,所過之處,肆虐的煞氣如雪遇春陽般消融。
    “你...你廢了我的功力?”他癱倒在地,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不。”花癡開走到他麵前,蹲下身,“我化解了你的煞氣。血煞功以仇恨怨怒為燃料,修煉越深,心性越扭曲。如今煞氣已散,你隻是變回了一個普通人。”
    屠萬仞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股伴隨他四十年的、令他夜不能寐的灼熱力量,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空虛,卻也奇異地...輕鬆。
    “為什麽?”他嘶聲問,“你為什麽不殺我?我殺了你父親!”
    花癡開沉默良久。
    “我爹臨終前,對夜郎伯伯說了三句話。”他輕聲說,“第一句:‘告訴癡兒,莫要報仇。’第二句:‘告訴英娥,好好活著。’第三句...”他頓了頓,“‘告訴萬仞,那局棋,是我輸了,不怪他。’”
    屠萬仞渾身劇震。
    “我不信!”他吼道,“花千手恨我入骨,怎會說這種話?!”
    “因為我爹知道,你也是棋子。”花癡開站起身,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牌,丟在屠萬仞麵前,“認識這個嗎?”
    玉牌呈暗紅色,正麵刻著一個“煞”字,背麵是一朵精致的菊花。
    屠萬仞的瞳孔驟然收縮:“這...這是...”
    “十八年前,有人用這枚玉牌找到你,告訴你花千手奪走了本該屬於你的‘血煞功’全本,還搶了你心愛的女人。”花癡開的聲音冷了下來,“那個人,是不是叫‘判官’?”
    屠萬仞如遭雷擊,整個人癱軟下去。
    “你怎麽知道...你怎麽可能知道...”
    “因為我娘還活著。”花癡開說,“她被囚禁的十八年裏,想明白了很多事。‘天局’需要一把刀,一把鋒利、嗜血、最好還與花千手有仇的刀。他們選中了你,用謊言和仇恨,把你打磨成了那把刀。”
    密室陷入死寂。隻有融冰滴落的水聲,滴滴答答,如同時光的腳步。
    許久,屠萬仞才啞聲問:“菊英娥...她還好嗎?”
    “不好。”花癡開實話實說,“十八年囚禁,身心俱損。但她還活著,還在等我接她回家。”
    他轉身走向密室出口,在門前停步。
    “屠萬仞,你自由了。血煞功已散,你與‘天局’的契約自然解除。他們不會再來找你——一把廢了的刀,沒有價值。”
    “等等!”屠萬仞掙紮著爬起,“你想去找‘判官’?你鬥不過他的!‘天局’比你想象的更可怕,他們...”
    “我知道。”花癡開沒有回頭,“但我必須去。為了我爹,為了我娘,也為了那些被他們當作棋子擺布、最終家破人亡的人。”
    他推開門。門外是長長的甬道,盡頭有隱約的光。
    “如果你真的想贖罪,”花癡開最後說,“就好好活著,用餘生去想一想,自己這十八年,到底活成了什麽樣子。”
    門緩緩關上,將屠萬仞獨自留在融冰的密室裏。
    離火窟外,已是黎明。
    晨光刺破雲層,將沙漠染成一片金黃。小七和阿蠻在窟外焦急等待了整夜,看到花癡開平安走出,兩人都鬆了口氣。
    “怎麽樣?”小七迎上來,上下打量他,“受傷了嗎?”
    “無礙。”花癡開搖頭,看向阿蠻,“東西拿到了?”
    阿蠻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包裹,小心打開。裏麵是一本泛黃的古籍,封麵上用朱砂寫著“血煞功注疏”五個字。
    “在屠萬仞的暗格裏找到的。”阿蠻說,“旁邊還有這個。”她又取出一封密信。
    花癡開接過密信,拆開火漆。信紙已經發脆,墨跡也有些模糊,但內容清晰可辨:
    “萬仞吾弟:花千手已得《血煞全本》,欲獨霸賭壇。更擄英娥,辱你太甚。今贈‘離火令’,可入離火窟取先人遺藏。待神功大成,當雪此恥。——判官筆”
    信的日期,正是十八年前,花千手與屠萬仞決戰前三個月。
    小七湊過來看完,倒吸一口涼氣:“好毒的計!這封信半真半假——伯父確實得了《血煞全本》,但那是因為他贏了賭局,正大光明贏來的!伯母更不是被擄,她與伯父兩情相悅...這個‘判官’,到底是誰?為何要如此陷害?”
    花癡開將信折好,收入懷中。
    “他是‘天局’的執筆人。”他望向東方,那裏是太陽升起的方向,也是“天局”總部所在的方位,“專門負責編寫劇本,把合適的人,放到合適的位置,演出一場場他們想要的戲。”
    阿蠻皺眉:“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直接殺過去?”
    “不。”花癡開搖頭,“‘判官’既然能布局十八年,必然早有防備。我們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需要...一個能打進‘天局’內部的機會。”
    他頓了頓,從懷中又取出一物——那是一枚漆黑的令牌,正麵刻著“天”字,背麵是一個複雜的花紋。
    “這是...”小七瞪大眼睛。
    “從司馬空那裏得來的。”花癡開摩挲著令牌,“他說,這是‘天局’外圍成員的憑證。持有此令,可參加三個月後的‘天選之局’——那是‘天局’選拔核心成員的賭局。”
    阿蠻眼睛一亮:“你想混進去?”
    “這是最快的方法。”花癡開收起令牌,“但在這之前,我們得先做一件事。”
    “什麽事?”
    “去找我娘。”花癡開的聲音柔和下來,“十八年了,該接她回家了。”
    晨光漸亮,三人的身影在沙漠中拉得很長。離火窟在他們身後漸漸遠去,如一個巨大的傷疤,烙在這片土地上。
    花癡開最後回望了一眼。
    父親,你的棋局,兒子替你下完了。
    接下來,該是掀棋盤的時候了。
    (第399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