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裏的應急燈閃得人眼睛發酸。
    聶霜裹在三層電熱毯裏，睫毛上還凝著沒化的霜，可林小滿能看見她指尖的皮膚正從青灰往粉白褪——像凍硬的蝦子被慢慢焐軟了。
    “哢啦——“
    郭鐵的焊槍突然炸出一串火星，她扯下護目鏡，對著冒黑煙的火鍋護甲罵：“林小滿你是屬高壓鍋的？
    這破護甲連續加熱十二小時，芯片都快熔成芝麻糊了！“機械臂上的扳手哐當砸在工具箱裏，震得旁邊的辣醬罐晃了晃。
    林小滿正用嘴對著辣油循環管吹氣，臉頰鼓得像倉鼠：“怪我？
    她剛才邊涮毛肚邊掉眼淚，情緒過山車似的，係統能不過載麽！“他舌尖被辣油燙得直伸，又舍不得停，哈著氣繼續吹，“再說了，你這護甲設計時咋不考慮情感波動？“
    “我設計的是溫度調節器，不是情緒垃圾桶！“郭鐵抄起螺絲刀戳護甲外殼，“這破玩意兒能維持37度恒溫就不錯了，誰知道外星信號還能幹擾基因鎖......“
    “崽！“蘇小橘突然從控製台跳起來，尾巴炸成毛球，“聶霜的腦波和"歸零之聲"對上了！
    你看！“她肉墊拍在屏幕上，綠色波紋正和紅色信號波重疊成刺目的橙。
    林小滿湊過去，後頸寒毛根根豎起。
    他想起冷言撤退前說的“靜默協議反噬“，想起卷宗裏那些改造者最後都成了沒有情緒的戰爭機器——原來所謂“反噬“，是讓他們的腦波變成外星信號的接收器？
    “老藥婆！“他抄起桌上的衛星電話就按號碼，“聶霜的情況不對，外星信號在拉她！“
    電話那頭傳來老藥婆沙啞的咳嗽：“早說了基因鎖封的不隻是能力，還有情感。
    壓製情緒越狠，越容易被外星程序當宿主——他們需要的是"絕對靜默"的容器。“
    “那怎麽辦？“林小滿攥緊電話，指節發白。
    “找"情感錨點"。“老藥婆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板，“能讓她安心釋放情緒的人。
    情緒流動起來，腦波就亂了，外星信號抓不住。“
    林小滿愣住：“我？
    我連自己情緒都管不好，上次給流浪狗接生能邊哭邊煮雞湯......“
    “你專業對口啊。“蘇小橘甩著尾巴蹦到他肩頭，魚幹味的呼吸噴在他耳朵上，“你天天邊吃火鍋邊掉眼淚，邊罵老板邊給小狗梳毛，情緒活泛得像滾水鍋。“
    車庫外的雨聲突然大了。
    林小滿望著床上蜷成一團的聶霜，她睫毛還在抖，像片被雨打濕的蝴蝶翅膀。
    他摸了摸兜裏的魚幹——那是蘇小橘塞的，說能給人勇氣。
    “行。“他把電話往桌上一扣，“今晚我睡她門口。“
    半夜兩點，車庫的鐵皮頂被雨砸得咚咚響。
    林小滿裹著毯子縮在聶霜房門口，懷裏的三個暖寶寶早涼透了，他哈著氣搓手，嘴裏哼著跑調的《小星星》——小時候爺爺哄他睡覺就唱這個。
    “吱呀——“
    門縫裏突然滲出寒氣，像根冰針戳在他後頸。
    林小滿彈簧似的跳起來，推開門就看見聶霜縮在被窩裏發抖，額頭卻燙得驚人，嘴裏喃喃：“別......別丟下我......“
    “我在呢。“他連鞋都沒脫就鑽進被窩，把她凍僵的手塞進自己腋下，“冷？
    我這有現貨，37度恒溫，童叟無欺。“
    聶霜的手指在他毛衣裏蜷縮成小團，像隻剛出殼的雛鳥。
    她的睫毛掃過他下巴，帶著濕意：“我......我夢見小時候，媽媽煮了碗熱粥......“
    林小滿心口一緊。
    他想起卷宗裏聶霜的資料——基因改造時被清除了所有童年記憶。
    原來被鎖在冰殼裏的，不隻是情緒，還有被碾碎的回憶。
    “明天帶你吃熱粥。“他拍著她後背，像哄炸毛的蘇小橘，“加桂花糖，甜得能粘掉牙。“
    聶霜的呼吸慢慢勻了。
    林小滿望著她眼下淡淡的青，突然發現她的金瞳裏有了點活氣——不是熔金般的灼熱，而是像剛化凍的溪水，泛著清淩淩的光。
    次日清晨，郭鐵踹開車庫門時，正看見林小滿頂著雞窩頭從聶霜房裏鑽出來，襯衫前襟全是皺巴巴的指痕。
    “來看看這個。“她把焊好的護甲往桌上一扔，機械臂上沾著辣醬——顯然是邊吃早飯邊改裝的，“加了情緒緩衝層，用火鍋油封了你的錄音、魚幹碎屑，甚至你昨晚打嗝的聲波。
    AI解析不了，外星信號也繞不過。“
    聶霜站在窗邊，背對著他們。
    晨光透過雨幕照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我不需要......依賴任何人。“她的聲音還是冷的，可尾音輕得像片雪花。
    林小滿直接按下啟動鍵。
    護甲嗡鳴著展開，辣油循環管裏咕嘟冒泡，熱浪裹著他的聲音湧出來：“聶霜，今天的毛肚我給你留最大的......“
    她猛地轉頭。金瞳裏有什麽東西碎了——不是冰，是鎖。
    “滴——“
    車庫警報突然炸響。
    蘇小橘從控製台跳起來，尾巴繃成直線：“冷言的人！
    十名高階改造者，正在三公裏外！“
    林小滿抄起桌上的護甲就往聶霜身上套：“走！從地下管道！“
    雨還在下。
    他們剛跑到巷口，就撞進一片藍光裏。
    十名改造者站成扇形，皮膚泛著死灰的藍，眼神空洞得像兩盞斷電的燈。
    為首的那個舉起拳頭，空氣裏響起冰裂的脆響。
    “小心！“林小滿撲過去，左臂瞬間被凍成青紫色。
    疼嗎？
    疼。
    可他看見聶霜眼裏的光又要滅了——那是剛冒頭的活氣，不能再被凍住。
    “不！“聶霜的聲音像冰錐刺破雨幕。
    她的指尖滲出寒氣，可護甲的辣油循環管突然發紅——郭鐵的緩衝層在燒。
    寒流撞在護甲上，炸開一片白霧。
    “火鍋誘餌！“郭鐵的聲音從通訊器裏炸出來，“三罐辣油，在你左腳十步！“
    林小滿踹開腳邊的鐵皮桶。
    三罐辣油轟然炸開，辣氣裹著熱氣衝天而起。
    改造者們突然抱頭蹲下，藍皮膚下的血管凸起成青紫色的網——他們的腦波被辣油裏的“情感聲波“攪成了漿糊。
    “走！“林小滿拽著聶霜往巷子裏跑，左臂的冰殼正哢嚓裂開，疼得他直吸氣。
    脫險時，雨停了。
    聶霜盯著他發抖的左手，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發燙的臉頰。
    “你......好燙。“她輕聲說。
    “叮——“
    護甲警報狂響。
    蘇小橘舉著老藥婆的密信從後麵追上來，耳朵都豎成了小旗子：“基因鎖崩潰倒計時72小時！
    老藥婆說，得讓她主動哭一次，笑一次，怒一次——情感三重覺醒！“
    林小滿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咧嘴笑出白牙：“成！
    明天就安排——火鍋店團建，不哭不笑不算完！“
    遠處，執律部大樓頂樓。
    冷言摘下墨鏡，看著監控裏林小滿的背影，通訊器在他掌心閃爍：“目標情感錨點確認......建議清除。“
    車庫外的風卷著濕意吹進來，裹著股若有若無的辣香。
    林小滿翻出背包裏的火鍋底料，對著聶霜晃了晃：“明天咱支口大鍋，毛肚黃喉管夠。“
    聶霜望著他眼裏的光，突然伸手扯了扯他衣角。
    她的指尖還有點涼，可這次，不是冰。
    “好。“她說。
    遠處，廢棄火鍋店的招牌在風裏晃了晃，積灰簌簌落下。
    門後那口老銅鍋還在，鍋底的辣油結著黑痂——可誰知道呢，說不定明天，它又要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