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靈台前的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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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服務站的木牌與溫柔的雙手
    “安懷堂” 殯葬服務站的木質門口總飄著淡淡的檀香,我攥著樓盤傳單蹲在對麵的老槐樹下,看許靜穿著素色棉麻工作服走過。她的袖口別著銀質蓮花徽章,在暖黃色壁燈的映照下泛著溫潤的光,雙手捧著白色絹花輕放在靈台前 —— 指尖帶著消毒水味,卻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服務站裏沒有刺眼的燈,隻有幾盞壁燈亮著,連空氣都跟著放緩了節奏,偶爾傳來她輕聲說話的聲音:“別怕,我幫您把頭發理整齊”,輕得像落在水麵的羽毛。
    上周深夜,我路過服務站,撞見她對著手機發呆。屏幕裏是個小女孩的語音,聲音帶著委屈:“媽媽,同學說你是‘送死人的’,都不跟我玩了”。她的手指反複摩挲著手機屏幕,嘴角抿成條緊繃的線,工作台下卻壓著張泛黃的《遺體整容師資格證》,證書邊緣被摸得發毛,旁邊放著瓶沒開封的兒童發繩 —— 粉粉的,帶著小蝴蝶結,是給明天要送別的夭折孩子準備的。那天淩晨,我看見她在服務站裏縫補件藍色旗袍,針腳細密,嘴裏還念叨著 “張阿婆肯定喜歡”,後來才知道,是逝者女兒說找不到母親想穿的旗袍,她連夜改了件。
    幫服務站送傳單時,我見過她在清洗化妝刷。剛結束一場 “速食葬禮”,同行張老板來搶生意,嘲諷她:“花兩小時整理遺容,不如我半小時簽單賺得多,裝什麽清高”。她沒反駁,隻是用軟布仔細擦拭刷毛,上麵還沾著給逝者塗的淡粉色唇膏 —— 怕家屬看見親人蒼白的臉更難過。她的隨身包裏,永遠裝著薄荷糖(給哭到缺氧的家屬含的)和記滿 “逝者心願” 的小本子,某頁寫著 “王伯愛吃桂花糕,靈前記得放”,字跡溫柔得像在寫家書。
    掃街時撿過她扔掉的報價單,用鉛筆標著 “給低保戶王伯減 2000 元(他兒子在外地打工,湊錢不容易)”“拒絕給逝者用劣質壽衣(寧願不賺這單錢)”。那天傍晚,我看見她給獨居老人的靈前擺上桂花糕,是按家屬囑托買的,還熱了熱,說 “阿婆愛吃熱乎的”。這種 “在殯葬行業裏不逐利,卻把每個逝者當親人” 的傻氣,曾讓我站在槐樹下鼻尖發酸:原來有人把 “送最後一程” 當成使命,讓冰冷的告別,也能帶著溫度。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靠在槐樹上打盹,夢裏全是絹花輕碰的聲音。月光透過服務站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像極了靈台前的白色絹花。
    二、靈台前的荊棘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睜開眼時,耳邊傳來急促的電話鈴聲。我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趴在服務站的工作台上,手機屏幕亮著,顯示 “社區居委會”。接起電話,那邊的聲音帶著焦急:“許師傅,您快來吧,李阿婆在家中離世了,她女兒在外地趕不回來,就信您”。掛了電話,我摸向臉頰,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塗了墨,昨晚給逝者化妝到淩晨,現在眼睛還發澀。衣櫃裏,件粉色的小學生校服還沒洗,領口沾著點墨水 —— 是女兒早上上學時穿的,出門前她還說 “媽媽,別再去‘那種地方’了”,聲音裏帶著委屈,像根針紮在心上。
    我這才驚覺,自己變成了許靜。
    梳妝台的鏡子前,擺著三樣 “生存道具”:女兒的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 “媽媽是英雄”,是她偷偷貼的,邊角有點卷;《殯葬服務規範》,第 3 條被紅筆圈著:“尊重逝者意願,拒絕‘流水線式’服務”;還有張同行張老板的 “惡意報價單”,上麵寫著 “低價簽單,後續加錢”,是昨天從服務站門口撿的。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手指還在微微發抖 —— 上次給夭折的小樂樂整理遺容,孩子媽媽哭著說 “謝謝你讓她像睡著一樣好看”,可轉頭就聽見鄰居議論 “離她遠點,晦氣”,那些話像冷風似的,吹得人心裏發寒。
    淩晨 4 點半,我提著工具箱趕往李阿婆家中。老人住在老小區的頂樓,沒有電梯,我爬樓梯時,工具箱裏的化妝刷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打開門,一股淡淡的舊居味撲麵而來,李阿婆躺在藤椅上,雙手交疊放在腿上,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衫,眼睛閉著,像睡著了一樣。我輕聲說 “阿婆,我來了”,然後拿出溫水和軟毛巾,一點點給她擦拭臉頰 —— 動作輕得怕碰疼她,指甲剪得短短的,怕刮到老人的皮膚。剛把她的銀發梳整齊,門突然被推開,張老板闖了進來,手裏拿著套廉價壽衣:“家屬呢?我這壽衣比她這便宜一半,簽單還送花圈!”
    我下意識擋在李阿婆身前,聲音有點發顫卻很堅定:“李阿婆的女兒說了,要給阿婆穿她最愛的藍色旗袍,我已經幫著改好了。您要是想做生意,就去尊重逝者的地方,這裏不歡迎‘隨便應付’的服務。” 他的臉漲得通紅,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時還撂下句 “你等著”。我摸著李阿婆冰冷的手,突然想起去年母親離世時的場景 —— 也是我親手給她整理遺容,那時才明白,“送最後一程” 不是 “晦氣”,是給生者留念想,給逝者留體麵,就像給生命畫下一個溫柔的句點。
    上午 10 點,李阿婆的女兒趕來了,一進門就哭倒在靈前:“媽,我來晚了……” 她哭到缺氧,我趕緊從包裏掏出薄荷糖,剝了顆遞給她:“含著吧,能舒服點”。她含著糖,慢慢平靜下來,看見靈前的藍色旗袍,突然握住我的手:“謝謝您,我媽生前最愛的就是這件,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沒想到您……” 眼淚又掉了下來,卻帶著點慰藉。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像在安慰朋友:“阿婆穿著好看,走得也體麵。”
    中午回服務站的路上,女兒的老師發來消息:“許女士,您女兒今天在學校哭了,說同學罵她‘有個送死人的媽媽’”。我握著方向盤的手瞬間泛白,眼淚差點掉下來 —— 上周開家長會,我剛走進教室,就有家長悄悄說 “離她遠點,別沾了晦氣”,女兒當時就紅了眼眶,卻沒敢告訴我。回到服務站,剛把藍色旗袍掛好,丈夫的電話打了過來,聲音帶著疲憊:“要不你別幹了,我多打份工,也不想女兒受委屈”。
    我看著靈台前的白色絹花,突然想起昨天送別張阿婆時,她女兒說的話:“我媽走的時候笑著呢,謝謝您讓她穿得漂漂亮亮的”。那種被需要的感覺,像暖光一樣照進心裏。我深吸一口氣,對著電話說:“我沒做錯,這行總得有人做。我想讓每個逝者都有尊嚴,也想讓女兒知道,媽媽的工作是在做有意義的事 —— 不是‘送死人’,是幫大家好好告別。”
    下午,我給夭折的小樂樂整理遺容。孩子隻有 3 歲,因為白血病離開,她媽媽哭到癱坐在地上,手裏攥著半根沒吃完的棒棒糖。我拿出準備好的粉色發繩,輕輕給樂樂紮了個小小的羊角辮,又把棒棒糖放在她手邊,聲音輕得像在哄睡覺:“樂樂乖,帶著糖,路上就不孤單了”。她媽媽突然抱住我,哭得渾身發抖:“謝謝您,還想著她愛吃糖,我都忘了……” 我拍著她的背,口袋裏的薄荷糖硌著掌心,突然覺得,自己的雙手不是 “晦氣的”,是能給人安慰的。
    傍晚收拾工具時,張老板又來鬧事,在服務站門口喊:“許靜,你斷我財路,我讓你做不成生意!” 鄰居們圍過來看熱鬧,有人說 “她就是太傻,有錢不賺”,卻也有人站出來 —— 是上次幫著送別父親的阿姨,她舉著個相框,聲音響亮:“許師傅幫我送走了我爸,一分錢沒多要,還幫著找我爸想穿的中山裝,她是好人!” 越來越多的人跟著附和,張老板罵了幾句,灰溜溜地走了。我看著圍過來的鄰居,手裏的化妝刷還沒放下,突然明白,自己的堅持沒白費 —— 總有人能懂,“最後一程” 的溫度,比賺錢更重要。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把女兒的照片貼在胸口。服務站的壁燈亮著,靈台前的白色絹花輕輕晃動,像在點頭。我突然明白,自己守的不隻是服務站,是每個生命最後的體麵,是每個家庭與親人告別的溫柔儀式 —— 哪怕被誤解,哪怕受委屈,隻要能讓告別少點遺憾,就值得。
    三、絹花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檀香。我摸了摸指尖,沒有消毒水的味道,隻有傳單邊緣割出的細小傷口。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林小滿發來的:“許靜姐火了!有人拍了她給逝者整理遺容的視頻,大家都誇她溫柔又專業,還有家長帶著孩子去給她女兒道歉呢!”
    跑到 “安懷堂” 門口,看見許靜正陪著個小女孩玩,是她的女兒,手裏拿著那瓶粉色發繩,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李阿婆的女兒提著袋水果走過來,笑著說:“許師傅,我媽走得體麵,謝謝您,以後有需要您的地方,您盡管說”。張老板也在旁邊,手裏拿著份道歉信,臉漲得通紅:“之前是我不對,以後我也向您學習,好好做服務”。
    “小夥子,發傳單呢?” 許靜看見我,笑著揮揮手。她的素色工作服還是那麽幹淨,袖口的蓮花徽章閃著光。“我女兒的同學都跟她玩了,” 她指著身邊的小女孩,“還有人說想跟我學整理遺容,說這是有意義的事。” 服務站的門口,擺著好幾盆白色絹花,是家屬送的,上麵貼著小紙條:“謝謝許師傅,讓告別有了溫度”。
    風卷著傳單的邊角,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服務站裏的輕聲細語。我咬了口熱乎的包子,突然明白許靜靈台前的秘密 —— 那些白色絹花不隻是裝飾,是她把對生命的敬畏,縫進了每一次整理遺容的動作裏,把溫柔的告別,藏在了每一句輕聲安慰裏。就像她袖口的蓮花徽章,看似普通,卻承載著對逝者的尊重;就像她的雙手,看似平凡,卻能撫平悲傷,給冰冷的告別,添上最溫暖的底色。
    明天我還要來給許靜姐送些新的傳單,她昨天說 “想多幫些有需要的人,讓更多人知道,告別也能很溫柔”。順便問問她,女兒的小發繩,是不是已經給更多 “小天使” 用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