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分類桶裏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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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便利店旁的分類點與帶消毒味的指尖
    春熙裏社區的 “惠民便利店”,鐵皮棚頂在清晨的薄霧裏泛著冷光,熱飲機 “嗡嗡” 的運轉聲混著包子的麥香,飄在巷口。我守在櫃台後,指尖還沾著剛擦完玻璃的水珠,每天早上 6 點整,社區中心廣場旁的分類點總會準時亮起一盞暖黃色的燈 —— 是劉美娟提著帆布包來了。她的帆布包比上個月又破了點,包帶接口處用尼龍繩繞了三圈,打了個結實的死結,是李嬸上周剛幫她補的;包側的小兜露著半截手繪分類卡,卡角被磨得發毛,上麵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塑料瓶,是她老伴昨天趁她不注意畫的。
    她穿著件藏青色衝鋒衣,拉鏈拉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半截脖子,領口處縫著塊淺灰色的布 —— 是孫子去年的舊毛衣拆的,她說 “早晚涼,怕爺爺凍著,縫塊厚布暖和”。左手緊緊牽著老伴的手,老伴的手指關節腫大,指甲縫裏還沾著點泥土,是昨天幫著撿落葉時蹭的;劉美娟的右手攥著張泛黃的 “今日分類重點” 卡片,卡片邊緣卷得像波浪,上麵用彩筆寫著 “今天教分快遞盒:紙箱拆平 = 可回收,膠帶撕下來 = 其他”,字旁邊畫了個咧嘴笑的卡通紙箱,紙箱的 “臉” 上還點了兩顆黑墨水做的眼睛,是她前晚熬夜畫的,怕老人看不懂字。
    分類點的鐵架上,擺著她的四樣 “老夥計”:最上層是本 16 開的手繪分類手冊,封麵是孫子幫畫的四個卡通垃圾桶 —— 紅桶(有害)畫著骷髏頭,綠桶(廚餘)畫著帶水珠的青菜葉,藍桶(可回收)畫著摞得高高的塑料瓶,灰桶(其他)畫著團皺的紙巾。手冊裏每一頁都夾著透明塑料膜,怕被雨水打濕,某一頁還貼著片幹枯的銀杏葉,是去年秋天老伴在分類點旁撿的,非要夾進去,說 “好看”。我翻過一次手冊,裏麵連 “怎麽分外賣盒” 都寫得清清楚楚:“米飯倒綠桶,盒子擦幹淨放藍桶,湯汁別灑”,字旁邊畫著個小勺子,提醒 “要刮幹淨”。
    帶刻度的分類桶是兒子淘汰的白色水桶,桶身被太陽曬得有點發黃,劉美娟用紅漆在桶身畫了五道橫線,標著 “10 斤、20 斤、30 斤”,橫線旁邊還寫著小字:“10 斤 = 2 棵白菜重”,怕老人看不懂刻度。每天收工後,她都會蹲下來,從帆布包裏掏出個磨破封麵的筆記本,用鉛筆頭記數據,鉛筆芯快磨平了,她就用小刀削,削下來的木屑也不扔,攢著給社區的流浪貓當窩。有次我問她記數據幹嘛,她笑著說 “攢夠 1000 斤可回收物,社區能換兩棵樹苗,種在分類點旁,夏天能遮涼”。
    磨破邊角的帆布包掛在鐵架最顯眼的掛鉤上,包裏麵分了三層:上層裝著粉色乳膠手套(是孫子去年暑假用兼職錢買的,說 “阿婆戴粉色顯年輕”,劉美娟舍不得用,隻有幫街坊倒廚餘垃圾時才戴);中層塞著包消毒濕巾,是社區發的,她每次擦手都隻抽一張,擦完還會疊好放進包裏,說 “下次還能擦分類桶”;最下層藏著疊加厚分類袋,是她自己花錢買的,袋口印著小太陽圖案,她特意留給李嬸這樣總漏袋的街坊,“嬸子眼神不好,厚袋子不容易破,省得她再跑一趟”。
    記滿需求的便簽本壓在手冊下,封麵是用硬紙板做的,上麵貼著張老伴的照片 —— 是三年前還沒犯病時拍的,兩人站在分類點旁,手裏舉著 “分類小能手” 的獎狀。便簽本某頁用圓珠筆寫著:“3 棟王爺爺:分不清塑料瓶和塑料袋,下次帶空瓶教(要帶透明的,爺爺眼神不好);5 棟李嬸:廚餘袋要加厚款,每周三留 10 個(記得選小太陽圖案,嬸子喜歡);1 棟小張:上周誤投 3 次電池,貼張提醒卡在她單元門(卡上畫大電池,別畫小的)”,字跡有點斜,是她左手腕疼時寫的,卻一筆筆描得清楚,怕自己忘了。
    我熱包子時,總看見她在分類點忙個不停。王爺爺提著蛇皮袋來分塑料瓶,袋子上還沾著點麵粉,是早上幫老伴揉麵時蹭的。劉美娟接過袋子,先放在地上,蹲下來把瓶子一個個掏出來,捏住瓶身中間用力捏扁,“爺爺您看,捏扁了能省地方,回收車一次能多裝幾十斤,咱們社區攢夠了還能換綠化基金,給廣場裝新路燈”。她把捏扁的瓶子放進藍桶,還拿起一個舉到王爺爺眼前,教他認桶上的卡通畫:“您記著,畫塑料瓶的就是藍桶,沒錯,下次您分錯了也沒事,我幫您改”。王爺爺學得認真,從口袋裏掏出個小本子,把 “捏扁瓶子” 四個字記下來,字寫得歪歪扭扭,卻記了滿滿一頁。
    李嬸提著廚餘袋來,袋子底部有點濕,是湯漬滲出來了。劉美娟趕緊從帆布包裏掏出加厚袋,接過李嬸的袋子小心地倒進新袋子裏,“嬸您這袋太薄,下次用我留的加厚袋,你看上次漏的湯漬,清理起來多麻煩,還招蒼蠅”。李嬸要給錢,劉美娟卻擺手,把舊袋子疊好放進灰桶,“不值錢,街坊幫忙應該的,您下次多幫我留意著,有人亂投垃圾喊我一聲就行”。李嬸笑著答應,從口袋裏掏出雙灰色毛線襪,塞進劉美娟手裏,“給你織的,你總在分類點蹲著,腳涼,穿上暖和”,襪子上還繡了個小太陽,是李嬸用紅毛線繡的,說 “添點喜氣”。
    遇到趕時間的年輕人誤把電池扔進廚餘桶,她不喊也不指責,而是快步追上去,從包裏掏出張畫著電池的小卡片。有次小張趕地鐵,把裝電池的塑料袋扔進了綠桶,劉美娟追了半條街,喘著氣把卡片遞給她:“姑娘你看,電池裏的汞會汙染土地,得放紅桶裏,我給你張卡,貼在鑰匙上,下次就記著了”。小張不好意思地接過卡,轉身把電池放進紅桶,劉美娟還笑著補了句:“沒事,誰都有忘的時候,你下次分對了,就是幫我大忙了”。
    老伴大多時候安靜地坐在分類點旁的小凳子上,凳子是社區送的,藍色塑料的,劉美娟在上麵鋪了塊碎花布,是她年輕時的圍裙改的。他手裏總攥著張分類卡,卡上畫著他和劉美娟一起分垃圾的場景 —— 是孫子去年畫的,背麵寫著 “2023.10 陪阿婆分垃圾”,字旁邊還畫了個小愛心。有次老伴突然站起來往社區花園走,劉美娟發現時人已經沒影了,她在分類點急得哭,聲音都啞了,手裏還攥著沒記完數據的筆記本。街坊們放下手裏的活幫著找,王爺爺拄著拐杖在花園裏喊,李嬸在單元樓裏敲家門,小張騎著電動車在周邊轉,最後在花園的長椅上找到他 —— 手裏還攥著那張分類卡,見了劉美娟就笑:“娟娟,等你分垃圾”。那天她抱著老伴蹲在分類點,眼淚掉在藍桶上,卻還是從帆布包裏掏出便簽本,把當天的分類數據記完才回家,記的時候左手腕疼得厲害,時不時停下來揉一揉,老伴就用能動的右手幫她捏手腕,動作輕得像怕碰疼她。
    上午 10 點督導結束,她會牽著老伴來便利店買饅頭,每次都買兩個,一個肉包給老伴,一個白麵饅頭自己吃。肉包要剛出鍋的,她說 “爺爺牙口不好,熱包子軟和”;白麵饅頭要放涼了再吃,說 “涼饅頭扛餓,下午還能分垃圾”。路過分類點時,她總會回頭看一眼,確認四個桶蓋都蓋好,“天熱,不蓋好招蒼蠅,街坊路過也難聞”。有次她發現灰桶蓋沒蓋嚴,特意走回去蓋好,還從包裏掏出消毒濕巾擦了擦桶蓋,“剛有人扔了沾油的紙巾,擦幹淨別人才願意碰”。
    王爺爺總把攢的塑料瓶整理好,用繩子捆成一摞放在分類點旁,瓶身都按劉美娟教的捏扁了,還按顏色分了類 —— 透明的一摞,有色的一摞。“美娟,我都按你教的分好了,你直接叫回收的來拿就行,不用你動手”,他每次都這麽說,還會在旁邊放張紙條,寫著 “共 32 個,15 個透明,17 個有色”。劉美娟每次都要數一遍,數完跟王爺爺說 “對,爺爺分的沒錯”,王爺爺就笑得像個孩子,說 “下次我還分”。
    小張周末不上班,會來幫她整理分類數據。她把劉美娟手寫的筆記輸進 Excel 表格,還做了個彩色統計圖,“劉姨,你看,這個月可回收物比上個月多了 50 斤,說明大家都會分了”。劉美娟學得很認真,筆記本上記滿了快捷鍵,“Ctrl+C 是複製,Ctrl+V 是粘貼”,字旁邊還畫了個小剪貼畫,怕自己記混。小張就把快捷鍵寫在便簽上,貼在她手機背麵,“劉姨,你想不起來就看手機”。
    有次社區搞垃圾分類評比,她帶著老伴和街坊排練分類情景劇。劇本是她自己寫的,角色有 “分類督導員”“亂投垃圾的年輕人”“認真學習的老人”,老伴的角色是 “幫著分電池的誌願者”。老伴記不清台詞,卻記得自己的 “任務”—— 把電池放進紅桶。彩排時他總把電池遞給劉美娟,劉美娟就耐心教他:“爺爺,你看,畫骷髏頭的是紅桶,電池要自己放進去才對,你放對了,咱們就能拿第一”,教了十幾次,老伴終於記住了。比賽那天,老伴穿著劉美娟找的舊襯衫,準確地把電池放進紅桶,台下街坊笑著鼓掌,劉美娟卻紅了眼,抹了把眼淚說 “沒想到他還能記住這個,比記我的名字還清楚”。
    傍晚收攤時,她會把分類手冊和便簽本放進帆布包,再牽著老伴慢慢走回家。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老伴手裏還攥著那張分類卡,時不時舉起來看看。路過便利店,我有時會多給她個熱包子,她卻不肯要:“已經買過了,你留著賣吧,賺錢不容易”,實在推不過,就會把包子掰一半給老伴,自己留一半,說 “分著吃才香”。有次她左手腕的肌腱炎發作,提不動裝滿塑料瓶的藍桶,街坊們輪流來幫忙 —— 王爺爺搬不動就用小推車推,李嬸幫著記數據,小張幫著整理可回收物,她坐在小凳子上,看著街坊們熟練地分類,眼淚又掉了下來,嘴裏念叨著 “沒白教,沒白教”,老伴就用右手幫她擦眼淚,動作慢卻很輕。
    二、分類桶旁的小忙碌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指尖傳來一陣消毒濕巾的淡味,涼絲絲的,是剛擦過手的緣故。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分類點旁的藍色塑料凳上,屁股底下墊著塊碎花布,布料有點磨手,是年輕時的圍裙改的;左手牽著個人的手,暖暖的,手指關節腫大,指甲縫裏沾著點泥土 —— 是老伴的手;右手攥著張畫著塑料瓶的分類卡,卡片邊緣被攥得發皺,上麵還留著點老伴的指紋;身上穿著那件藏青色衝鋒衣,拉鏈拉到頂,領口的厚布蹭著下巴,有點癢;左手腕戴著個印著 “環保小衛士” 的護腕,裏麵的藥膏隱隱發熱,貼著皮膚有點燙,是肌腱炎犯了的征兆 —— 我變成了劉美娟。
    “娟娟,這是啥?” 身邊的老伴舉著張分類卡,卡上畫著廚餘桶,綠桶上的青菜葉被他用黑筆塗了幾筆,變成了 “小花”。他眼神有點迷茫,卻緊緊攥著卡,指關節都泛白了,生怕掉了。我轉過頭,看見他頭發白了大半,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沾著點分類桶旁的露水;臉上的皺紋裏還沾著點泥土,是剛才幫著撿垃圾時蹭的;嘴角微微翹著,像在期待我的回答。
    “這是廚餘桶的卡,裝剩菜剩飯、青菜葉的”,我笑著跟他解釋,用右手的拇指輕輕擦了擦他臉上的泥土,指尖能感覺到他皮膚的粗糙,是年輕時在工地搬磚留下的老繭。他的皮膚有點涼,我趕緊把他的手揣進我的衝鋒衣口袋裏,口袋裏還裝著個暖手寶,是孫子買的,充電式的,我早上出門前充滿了電,“爺爺手涼,揣在阿婆口袋裏暖和”。
    手機在衝鋒衣的內袋裏震動,是王爺爺發來的微信,語音裏帶著點耳背的沙啞,還夾雜著收音機的雜音:“美娟啊,我攢了一袋子塑料瓶,你今天有空來教教我不?上次你教的我又忘了,怕分錯了給你添麻煩,你要是忙,我就等明天”。我摸了摸左手腕,疼得有點抬不起來,轉動手腕時,護腕裏的藥膏發出 “沙沙” 的聲響。但我還是點開語音,回了句 “爺爺不忙,我這就過去”—— 王爺爺上周就跟我說了,他要攢夠 50 個塑料瓶換盆多肉,放在分類點旁,我不能讓他等。
    起身想去拿帆布包,老伴卻緊緊攥著我的手不放,手指扣著我的指縫,像個怕走丟的孩子:“娟娟,分垃圾”,他指了指旁邊的分類桶,眼裏帶著期待,還舉了舉手裏的分類卡,意思是 “我也能幫忙”。我心裏一軟,蹲下來跟他平視,用右手摸了摸他的頭,像哄孩子一樣:“咱們先幫王爺爺分完塑料瓶,再回來分,好不好?王爺爺等著咱們呢,爺爺乖,咱們走慢點,不著急”。他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幾秒,慢慢鬆開我的手,卻還是攥著那張分類卡,把卡貼在胸口,像攥著寶貝。
    我從鐵架上取下帆布包,把暖手寶掏出來放進他的口袋裏,“爺爺揣著暖手寶,別凍著”,又從包裏掏出張寫著我手機號的分類卡,塞進他另一個口袋,“要是爺爺走丟了,就把卡給別人,別人會幫你找阿婆”。他點點頭,把口袋按了按,怕東西掉出來。
    推著小推車往王爺爺家走,小推車是社區送的,藍色的,車輪有點晃,我隻能用右手扶著車把,慢慢走。左手腕越來越疼,像有根細針在紮,我時不時停下來,用右手揉一揉,心裏想著 “再堅持會兒,王爺爺還等著呢”。路過便利店時,想起口袋裏隻剩 20 元,是昨天賣可回收物賺的 ——30 斤塑料瓶,賣了 21 元,我留了 1 元坐車,剩下的 20 元揣在兜裏,夠買兩個饅頭,再給老伴買包薄荷糖。他最近總口幹,說分類點的風 “刮得嗓子疼”,薄荷糖能潤潤嗓子。
    我停下車,讓老伴坐在便利店門口的台階上,台階上還留著早上掃的落葉,我用腳把落葉撥到一邊,“爺爺坐在這等著,別走開,阿婆買完饅頭就回來”。他點點頭,把分類卡放在膝蓋上,雙手護著,還抬頭看了看便利店的招牌,像在記位置。我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爺爺別跟陌生人走,阿婆很快就回來”,他又點點頭,揮了揮手裏的分類卡,意思是 “我等著”。
    便利店的包子剛出鍋,熱氣騰騰的,我買了兩個,一個肉包,一個白麵饅頭,又拿了包薄荷糖,結賬時老板說 “20 元正好”。我把肉包和薄荷糖揣進內袋,把白麵饅頭放進帆布包,想著 “肉包給爺爺吃熱的,薄荷糖讓他含著,我吃涼饅頭就行”。
    買完東西,我趕緊牽著老伴往王爺爺家走。王爺爺住在 3 棟一樓,門口堆著個鼓鼓的蛇皮袋,袋子上還貼著張紙條,寫著 “美娟:瓶已洗幹淨,放心分”。見我們來,王爺爺趕緊從屋裏迎出來,手裏還端著杯菊花茶,“美娟來啦,快進來坐,我給你泡了菊花茶,解解渴”。杯子是個搪瓷的,上麵印著 “勞動光榮”,是王爺爺年輕時得的獎品。
    “不用了爺爺,咱們先分瓶子,一會兒還要回分類點,別耽誤了記數據”,我擺擺手,把帆布包放在門口的小桌上,從裏麵掏出副粉色乳膠手套戴上。手套有點緊,我費力地扯了扯,才把手伸進去 —— 這是孫子買的,我舍不得用,隻有幫街坊分東西時才戴,怕把手上的油蹭到瓶子上,影響回收。
    打開蛇皮袋,裏麵的塑料瓶都洗得幹幹淨淨,瓶身上沒有一點油汙。我把瓶子一個個掏出來,放在地上擺好,“爺爺您看,這種透明的空瓶,要先把瓶蓋擰下來,瓶蓋是其他垃圾,瓶身是可回收的,還要捏扁了放藍桶,這樣能省地方”。說著就拿起個空瓶,用右手捏住瓶身中間,用力捏扁,左手腕疼得我皺了皺眉,卻還是裝作沒事的樣子,把捏扁的瓶子放進旁邊的小筐裏。
    王爺爺學得很認真,從口袋裏掏出個小本子,把 “擰瓶蓋、捏扁” 四個字記下來,字寫得歪歪扭扭,卻一筆筆很清楚。他拿起個瓶子,學著我的樣子擰瓶蓋,手指有點抖,擰了三次才擰開,“美娟你看,我擰開了!” 他像個考了滿分的孩子,舉著瓶蓋給我看。我點點頭,笑著說 “爺爺真棒,分的沒錯,下次你就能自己分了”。
    分完瓶子,我把透明的和有色的分開捆好,放在小推車上,“爺爺,共 38 個瓶子,19 個透明,19 個有色,攢夠 50 個就能換多肉了”。王爺爺點點頭,把菊花茶塞進我手裏,“你拿著路上喝,不然一會兒該涼了”,我推辭不過,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菊花的清香混著甜味,在嘴裏散開,心裏暖暖的。
    剛想回分類點,就看見小張提著個黑色垃圾袋往分類點走,袋子沒係緊,露出半截電池的包裝紙,眼看就要扔進綠桶。我趕緊喊住她:“小張,等一下!” 她轉過頭,頭發有點亂,臉上帶著急色,“劉姨,我趕時間上班,晚點再分行不行?今天要遲到了”,說著就想把袋子扔進去。
    我快步走過去,從帆布包裏掏出張畫著電池的提醒卡,卡上畫著個大大的紅色電池,旁邊寫著 “有害垃圾,放紅桶”。“姑娘你看,電池是有害垃圾,得放紅桶裏,你看這卡上畫的電池,跟你袋子裏的一樣,要是放進廚餘桶,裏麵的汞會汙染土地,種出來的菜都不能吃”,我把卡遞到她手裏,又指了指紅桶上的卡通畫:“你記著這個紅桶,上麵畫著骷髏頭,下次就不會錯了”。
    小張接過卡,臉有點紅,撓了撓頭,“劉姨對不起,我不該跟你急,早上起晚了有點慌,下次我肯定分對”。說著就把電池掏出來,小心翼翼地放進紅桶,還把卡塞進鑰匙扣裏,“我貼在鑰匙上,天天看,肯定忘不了”。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劉姨我先走了,下午下班我來幫你整理數據”,我笑著點點頭:“好,路上慢點”。
    回到分類點時,已經快中午了,太陽有點曬,把分類桶曬得有點燙。我把老伴扶到樹蔭下的小凳子上,從內袋裏掏出薄荷糖,剝了一顆放進他嘴裏,“爺爺你吃顆糖,潤潤嗓子,這糖是薄荷味的,涼絲絲的”。他含著糖,嘴角翹了起來,笑著說 “甜”,還從口袋裏掏出張分類卡遞給我:“娟娟,記數據”,卡上用鉛筆歪歪扭扭寫著 “藍桶:15 斤”,是他剛才在便利店門口偷偷記的,雖然數字不準,我卻笑著接過來,“爺爺記得真準,比阿婆還厲害,阿婆一會兒就記”。
    我從帆布包裏掏出筆記本,蹲在分類桶旁記數據,左手腕疼得厲害,隻能用右手寫字,字寫得有點斜。老伴坐在旁邊,手裏攥著分類卡,時不時幫我遞個鉛筆頭,雖然遞錯了好幾次,我卻耐心地接過,說 “謝謝爺爺”。
    收工時,街坊們陸續來幫忙 —— 王爺爺推著小推車來運可回收物,車鬥裏還放著那盆菊花茶,“美娟,你沒喝完的茶,我給你帶來了”;李嬸帶來了剛熬的綠豆湯,裝在保溫桶裏,“天熱,喝碗綠豆湯解暑,我放了點糖,你嚐嚐”;小張幫著記當天的分類數據,還把數據輸進了 Excel 表格,“劉姨,今天可回收物 18 斤,比昨天多了 3 斤”。
    老伴突然站起來,走到分類點旁的迷你分類模型前 —— 那是孫子用快遞盒做的,四個小桶擺得整整齊齊,桶身上還貼著劉美娟畫的卡通畫。他指著模型說 “娃…… 做的”,眼裏亮了亮,像想起了什麽。我趕緊從包裏掏出孫子的照片,照片上孫子舉著環保比賽的獎狀,笑得很開心,“爺爺,你記得娃呀?他快放暑假了,說要回來幫咱們分垃圾,還帶新的分類手冊”。
    他接過照片,用手輕輕摸了摸,手指在孫子的臉上蹭了蹭,突然哼起了段不成調的歌:“紅桶電池,藍桶瓶,綠桶剩菜,灰桶紙……” 是孫子去年教他的分類歌,他居然記住了!我跟著哼起來,眼淚掉在照片上,暈開了孫子的笑臉。李嬸遞來張紙巾,“美娟,高興的淚,該哭”,王爺爺和小張也跟著笑,分類點旁的笑聲,飄得老遠,連社區的流浪貓都湊過來,蹭了蹭我的褲腿。
    三、分類桶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鼻尖還留著薄荷糖的甜味和菊花茶的清香,左手腕的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便利店櫃台的涼意 —— 我變回了自己,手裏還拿著剛熱好的包子,蒸汽在玻璃上凝了層霧,模糊了窗外的分類點。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社區群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像小太陽一樣暖:
    “@所有人 好消息!劉姨的老伴康複有大進展啦!現在能準確認出劉姨了,還能自己分對塑料瓶和電池,康複師說這是‘記憶錨點’的作用,分類點成了他的‘安全區’!”
    “劉姨的孫子放暑假回來啦!帶了台智能分類設備,能語音提示垃圾類別,還幫社區做了分類宣傳視頻,視頻裏有劉姨教街坊分類的場景,現在年輕人都主動來學分類,再也沒人亂投了!”
    “王爺爺、李嬸、小張他們湊錢給分類點裝了遮陽棚,棚頂是藍色的,還畫了四個卡通垃圾桶;買了新的分類桶,桶上的卡通畫是小張幫著重新畫的,比以前更清楚,還加了夜光條,晚上也能看清!”
    “社區給劉姨評了‘最美環保守護者’,還請她當分類培訓師,每周三下午給新居民上課,劉姨說要把孫子教的智能分類知識和自己的手繪手冊結合起來,讓更多人學會分類!”
    我趕緊擦幹淨玻璃,往分類點跑。遠遠就看見新搭的藍色遮陽棚下,圍滿了街坊,暖黃色的燈亮著,照在新的分類桶上,桶身的夜光條泛著淡淡的光。劉美娟正站在智能分類設備旁,給幾個新居民講分類知識,手裏拿著孫子做的智能分類卡,卡上能顯示垃圾類別,還能播放她的語音提示:“塑料瓶請放入藍色可回收垃圾桶”。
    她穿著件新的藏青色衝鋒衣,是街坊們湊錢買的,領口沒了破布,拉鏈也很順滑;左手牽著老伴的手,老伴穿著幹淨的襯衫,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手裏攥著張新的分類卡,卡上畫著他和劉美娟的合照,背麵寫著 “2024.7 記得娟娟”;右手拿著個麥克風,是社區送的,怕新居民聽不清。
    孫子站在旁邊,幫著演示智能分類設備,設備屏幕上顯示著 “今日分類正確率 98%”,他還把提示音設成了劉美娟的聲音,“這樣爺爺更容易記住,其他老人也熟悉”。有新居民問 “怎麽分外賣盒”,孫子就點開設備裏的動畫,動畫裏劉美娟手繪的卡通人物正在拆分外賣盒,“大家看,米飯倒綠桶,盒子擦幹淨放藍桶,湯汁別灑”,新居民們看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
    王爺爺推著小推車來運可回收物,車鬥裏放著盆多肉,是他用攢的塑料瓶換的,“美娟,我把多肉放分類點旁了,你看好看不?以後咱們分類累了,就能看看花”。李嬸在給新居民發加厚分類袋,袋口印著小太陽圖案,“這是美娟以前總給我的那種,厚袋子不容易破,大家放心用”。小張在幫著記錄數據,還把數據投屏到設備屏幕上,“大家看,咱們社區這個月可回收物比上個月多了 100 斤,說明大家都學會分類了”。
    社區主任手裏拿著個紅色證書,笑著走進來:“劉美娟同誌,這是‘最美環保守護者’的證書,是大家投票選出來的,你用耐心和堅持,讓咱們社區的環境變好了,還幫著老伴留住了記憶,你是咱們社區的榜樣!” 劉美娟接過證書,手指有點抖,眼眶有點紅,卻笑著說 “謝謝大家,我隻是做了點小事,沒想到大家這麽幫我,要是沒有街坊們,我也堅持不下來”。
    老伴突然舉起手裏的分類卡,對著新居民們說 “分垃圾,美娟教的”,聲音有點沙啞,卻很清楚。新居民們笑著鼓掌,劉美娟蹲下來,抱著老伴的肩膀,“爺爺說得對,是大家一起學,咱們才能分這麽好”。
    “美娟,給你留的熱包子!” 我喊她,她笑著走過來,接過包子,先掰了一半給老伴:“爺爺,吃包子,剛出鍋的,軟和”,老伴接過包子,咬了一口,笑著說 “娟娟的包子香”。孫子也湊過來,幫劉美娟揉了揉左手腕:“阿婆,今天別太累,智能設備能幫著記數據,您歇會兒,我來給大家講課”。王爺爺遞過來杯菊花茶:“美娟,剛泡的,你喝了解解渴”,李嬸遞過來雙新的毛線襪:“這是我給你織的,比上次的厚點,冬天穿暖和”。
    劉美娟接過菊花茶和毛線襪,眼裏的淚終於掉了下來,卻笑得很開心:“謝謝大家,我這心裏比喝了蜜還甜,以後咱們一起分類,把社區的環境弄得更好,讓爺爺記住更多事”。說著她舉起手裏的分類卡,卡上畫著四個卡通垃圾桶,旁邊寫著 “垃圾分一分,環境美一分;日子慢一慢,記憶多一分”,街坊們跟著念起來,聲音飄在社區的風裏,暖暖的,連天上的太陽都好像更亮了。
    我看著分類點旁的熱鬧 —— 新居民認真聽著分類知識,老伴和劉美娟手牽著手,孫子演示著智能設備,王爺爺和李嬸忙著幫忙,流浪貓躺在多肉旁曬太陽,突然明白劉美娟分類桶裏的秘密:那些分類卡、手繪手冊、帆布包,不是 “瑣碎的工具”,是她用耐心守護社區的幹淨,用溫情留住老伴的記憶;那些街坊的幫忙、孫子的孝順、康複師的照料,不是 “偶然的善意”,是生活裏最樸素的溫暖,把難日子熬成了甜。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開店,就看見分類點的藍色遮陽棚下亮了燈 —— 劉美娟牽著老伴來了,手裏拿著新的分類手冊,孫子跟在後麵,幫著搬智能設備。陽光透過遮陽棚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分類桶上,落在他們的笑臉上,像撒了層金粉。老伴手裏攥著新的分類卡,卡上畫著個小太陽,他舉著卡跟劉美娟說 “分垃圾,開心”,劉美娟笑著點頭,幫他把卡貼在分類桶上。
    我想,以後的日子,春熙裏的分類點,會一直這麽暖,像劉美娟常說的:“隻要大家一起分,再難的日子,也能分出新希望;隻要心裏裝著暖,再平凡的日子,也能過得甜滋滋的”。而這份甜,會像分類點旁的多肉一樣,慢慢生長,蔓延在社區的每個角落,留在每個街坊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