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紐扣裏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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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雜貨店旁的扣憶坊與帶線跡的指尖
    桐花巷社區的 “便民雜貨店”,總在清晨飄著棗泥糕的甜香與細棉線的淡味 —— 那是隔壁 “扣憶坊” 飄來的,像揉碎的時光裹著舊布料的溫度。我守在擺著暖爐的櫃台後,每天早上 8 點,準能看見那個印著 “裁縫鋪” 的帆布縫補箱出現在巷口,箱麵泛著洗舊的米白色,邊角用淺藍棉線縫了四道補丁,是顧紉秋怕磨破特意補的,針腳密得每厘米能藏 7 針,她總走在靠近自行車道的一側,把箱子護在裏側,左手攥著張折得方方正正的 “今日綴連清單”,右手輕輕扶著箱蓋,像護著滿箱的回憶。
    “扣憶坊” 是老裁縫鋪改造的,門麵還留著當年的木質門框,上麵刻著 “1988”—— 是裁縫鋪開張的年份,也是顧紉秋跟著老伴學綴扣的開始。門楣上掛著塊木質招牌,“扣憶坊” 三個字是顧紉秋老伴 1995 年寫的,用墨藍顏料,現在邊緣有點褪色,顧紉秋每年都會補塗一遍,“這是他寫的字,得護著,就像護著他遞來的針線”。推開門的瞬間,最先聞到的是細棉線混著舊布料的香氣 —— 淺藍棉線帶著點皂角味,是顧紉秋用老肥皂洗過的;1950 年代的膠木扣泛著淡淡的木腥味,1970 年代的金屬扣藏著點鐵鏽香,1990 年代的塑料扣有股淡淡的塑膠味,是時光沉澱的氣息。
    屋裏的光線總調得偏柔,天花板上掛著盞 20 瓦的暖光燈泡,罩著個舊玻璃燈罩,是 1970 年代的 “上海牌”,顧紉秋說 “強光會讓老紐扣脆化,暖光護扣,也護眼睛”。正中央的老樟木桌,是 1980 年代的舊書桌改的,桌麵被磨得發亮,泛著琥珀色的光,上麵留著密密麻麻的針痕 —— 是 30 年綴連紐扣紮的,顧紉秋總說 “這些針痕是回憶的腳印,不能磨掉”。桌角放著個舊搪瓷杯,裏麵盛著涼白開,杯壁上印著 “勞動最光榮”,是 1982 年老伴在工廠得的獎品,杯口有點缺角,是當年綴扣時不小心碰的。
    樟木桌上擺著三樣 “老夥計”,每天顧紉秋都會先逐個用軟布擦一遍,動作輕得像怕碰醒它們:
    用了 40 年的銅頂針:直徑 5 厘米的銅圈,內側磨出 6 個淺坑,是常年頂針縫補的痕跡 —— 最深的那坑是 1995 年綴連金屬扣時紮的,當時針沒紮準,頂針受力太猛,磨出了個小凹。頂針邊緣纏著圈淺藍棉線,是 2015 年顧紉秋怕硌手纏的,棉線有點鬆了,她每月都會拆了重纏,針腳比年輕時疏了些,卻依舊整齊,“這棉線是他當年給我買的,軟和,纏在頂針上不磨手”。頂針內側刻著 tiny 的 “1983”,是母親傳給她的年份,現在銅綠已經漫過刻痕,卻依舊能看清筆畫,她閉著眼都能準確摸到那四個數字,“像摸母親的手,熟悉得很”。
    跨年代紐扣樣本冊:顧紉秋自己手工裝訂的,封麵是用 1970 年代的舊布料做的,深灰色,上麵繡著個小紐扣圖案,是老伴生前幫她繡的,針腳有點歪,卻很認真。樣本冊分 6 類,每類都用不同顏色的棉線裝訂:19501960 年代膠木扣(用淺藍線)、19701980 年代金屬扣(用墨藍線)、19902000 年代塑料扣(用淺黃線)、2010 年後樹脂扣(用粉紅線),每枚紐扣旁都貼著手寫標簽,用毛筆寫的,字跡工整:“1955. 淺褐膠木扣,張奶奶媽媽襯衫的扣,直徑 1.5 厘米,中間單孔”“1973. 軍綠金屬扣,老周爺爺軍裝的扣,直徑 2 厘米,中間雙孔,邊緣有細紋”“1998. 碎花布扣,小夏童年連衣裙的扣,直徑 1 厘米,圓形,花紋是淺粉小菊”“2015. 透明樹脂扣,社區年輕媽媽的外套扣,直徑 2.5 厘米,方形”。樣本冊的空白處還貼著張老伴的照片,是 1990 年他幫顧紉秋綴扣時拍的,照片邊緣用透明膠貼了圈,怕磨破。
    記滿故事的布麵本:封麵是用老伴的舊襯衫改的,淺灰色棉布,上麵還留著當年的紐扣痕 —— 是 1985 年他穿的那件襯衫,掉了枚銅扣,後來顧紉秋把襯衫改造成了布麵本封麵,“這樣他就像還在我身邊,幫我記故事”。本裏的紙是泛黃的稿紙,某頁用藍墨水寫著 “張奶奶:1955 年媽媽的襯衫扣(淺褐膠木,單孔),要綴連在新做的淺藍襯衫領口,保留原線跡(淺藍棉線,每厘米 3 針,順時針繞扣);老周:1978 年爺爺的中山裝銅扣(墨藍金屬,雙孔),掉了一枚,找同款式的補,還要在扣背麵刻‘周’字(字體要小,刻在邊緣,別影響正麵);小夏:1998 年童年連衣裙的布扣(碎花布,圓形),要還原當年的針腳(淺粉棉線,每厘米 4 針,繞扣兩圈)”,每個需求旁都畫著小紐扣圖案,紅色的代表急活,藍色的代表緩活,“紅的三天內要,藍的一周內,不容易混”。
    樟木桌旁的老木櫃,是 1970 年代的舊衣櫃改的,櫃門上貼著張褪色的 “紐扣保存須知”,是老伴 1993 年手寫的,用毛筆寫在宣紙上,再貼上去的,字裏行間還能看見墨暈:“1. 膠木扣避免受潮,放矽膠幹燥劑;2. 金屬扣避免碰水,擦防鏽油;3. 塑料扣避免暴曬,放在陰涼處;4. 布扣避免蟲蛀,放樟腦丸”。櫃子分三層,每層都鋪著淡藍絨布,是顧紉秋用老伴的舊褲子改的:
    上層:放著老伴的 “紐扣記憶冊”,硬殼封麵是用 1950 年代的舊相冊改的,貼滿了塑料膜,怕受潮。冊子裏夾著 32 枚紐扣,每枚都用透明塑料袋裝著,袋上寫著日期和故事:有 1958 年的墨藍銅扣,是他們結婚時老伴中山裝的扣,旁邊用鉛筆寫著 “他穿這身中山裝來接我,銅扣亮得像星星,他說‘以後我幫你綴扣,你幫我補衣’”;有 1976 年的淺白布扣,是兒子嬰兒服上的,寫著 “兒子出生那天,他連夜做的布扣,針腳歪歪扭扭,卻很結實,說‘要護著咱們的娃’”;有 1999 年的貝殼扣,是全家去北戴河旅行時老伴撿的,寫著 “他在海邊撿了半天,說‘這殼能做扣,留著給你綴在襯衫上’,沒成想 2016 年他就走了…… 現在我把這扣綴在常穿的襯衫上,像他還在幫我選扣”;還有枚 1980 年的銅扣,上麵刻著個 “秋” 字,是他們結婚 10 周年時老伴偷偷刻的,寫著 “他沒告訴我,直到整理紐扣匣時才發現,這字刻得淺,卻藏著他的心意”。
    中層:放著 1970 年的縫補工具箱,綠色鐵皮盒上印著 “北京縫補用具廠”,是母親傳給顧紉秋的,“媽說‘這箱子陪我幾十年了,現在傳給你,裏麵的工具能綴好每枚扣’”。盒子裏分了小格:有不同型號的縫衣針(細針綴布扣,粗針綴金屬扣)、細棉線(淺藍、墨藍、淺粉、淺黃,都是老伴當年常買的顏色)、小剪刀(1980 年代的 “張小泉” 牌,剪口很鋒利,剪線很齊)、金屬刻刀(用來在銅扣上刻字,刀頭很尖,刻字時要輕)、軟毛刷(豬鬃的,掃紐扣灰塵不磨扣),最底層壓著張紙條,是老伴 1985 年寫的 “綴扣要慢,像縫補回憶,急了會漏了心意;線跡要勻,像藏著的牽掛,不能斷”。
    下層:放著街坊送來的待綴紐扣和舊衣服,每個都用淺藍棉布包著,寫著名字和需求:“張阿姨:1960 年的膠木扣,要綴在棉襖上”“老鄭:1975 年的金屬扣,找同款式補”“小夏:1998 年的布扣,要做兩枚備用”,包布上還留著街坊的筆跡,有的寫著 “麻煩顧姐了,不急”,有的畫著小笑臉,顧紉秋總說 “這些字比錢珍貴,看著心裏暖”。
    我整理貨架時,總看見顧紉秋在樟木桌前彎著腰,頭幾乎貼在布料上,左手扶著紐扣,右手捏著縫衣針,像在給回憶綴扣。幫張奶奶綴 1955 年的膠木扣,她會先把膠木扣放在淡藍絨布墊上,用軟毛刷掃灰塵 —— 毛刷的豬鬃很軟,“這扣比小夏還大,膠木的怕裂,掃快了怕磨破”。掃完灰塵,她會從樣本冊裏找出同款式的膠木扣對比:“奶奶您看,這枚扣跟您媽媽襯衫上的一樣,直徑 1.5 厘米,單孔,我幫您綴在新做的淺藍襯衫領口,線用淺藍的,跟當年的布色配”。她從工具箱裏拿出淺藍棉線,穿針時眯起眼睛,老花鏡滑到鼻尖,“針孔小,得對準了穿,不然線會毛”,穿好線後,她會在線尾打個小結,“結要小,不然會硌著布料,不舒服”。
    綴扣時,她用左手扶著襯衫領口,右手捏著針,把針從布料背麵穿過來,穿過膠木扣的孔,再穿回布料背麵,“每厘米要縫 3 針,順時針繞扣,這樣線跡勻,也結實”,針腳密得像排列整齊的小腳印,“當年您媽媽的襯衫,線跡肯定也是這樣的,我得還原,不能讓回憶變了樣”。張奶奶蹲在旁邊看,手裏拿著個舊茶杯,笑著說 “紉秋啊,還是你懂我,這線跡跟我媽當年的一模一樣,我看著這扣,就像看見我媽穿著襯衫的樣子”,顧紉秋也笑,眼裏泛著光,像有星星:“您的回憶金貴,我得綴仔細點,每針都藏著心意,不能馬虎”。
    幫小夏補 1998 年的碎花布扣,小夏說當年的布扣是淺粉小菊花紋,顧紉秋會從櫃裏找出塊同花紋的舊布料 —— 是 1990 年代的碎花布,跟小夏連衣裙的布料一樣,“姑娘你看,這布跟你裙子上的一樣,我幫你做兩枚,一枚綴在裙子上,一枚備用,以後掉了不用再找”。她先把布料剪成圓形,直徑 1 厘米,然後用淺粉棉線沿著邊緣縫,縫到一半時把布料翻過來,塞進點棉絮,“這樣布扣軟和,像當年的一樣”,最後縫好開口,在中間紮個孔,“孔要正,不然綴的時候會歪”。小夏看著做好的布扣,眼裏亮了,像有淚光:“顧奶奶,您太厲害了!跟我童年的布扣一模一樣,我穿著這裙子,就像回到了小時候”,顧紉秋摸著布扣邊緣,說 “你的童年,得有軟和的布扣護著,不能讓時光磨了暖”。
    有次綴連時,顧紉秋在老伴的紐扣匣裏發現枚刻著 “秋” 字的銅扣 —— 是 1980 年他們結婚 10 周年時老伴偷偷刻的,銅扣邊緣有點磨,刻字很淺,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那天她坐在絨布墊旁,眼淚掉在銅扣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趕緊用軟布擦幹淨,怕銅扣生鏽,“不能讓眼淚毀了他的心意”。擦幹眼淚,她繼續把張奶奶的膠木扣綴完才關店,“奶奶還等著拿襯衫呢,不能耽誤她,他也會支持我的”。
    上午 10 點綴連高峰過了,顧紉秋會來雜貨店買塊棗泥糕 —— 是老吳師傅做的,棗泥多,甜而不膩,“他當年就愛吃老吳的棗泥糕,每次都買兩塊,一塊給我,一塊他自己吃”。她付賬時總會多給 5 毛錢,說 “老吳你辛苦,淩晨就起來做,多給點買包煙”,老吳不要,她就說 “下次多給我放勺棗泥,我愛吃”。路過 “扣憶坊” 時,她總會回頭看一眼,確認紐扣匣關嚴了 —— 紐扣匣是 1950 年代的舊木盒,上麵刻著花紋,“裏麵的老扣怕潮,關嚴了能護著它們,這是他教我的”。有次下雨,她忘了關匣蓋,趕緊跑回店裏,用幹布擦裏麵的紐扣,擦了半小時,“怕膠木扣受潮裂,金屬扣生鏽,老扣金貴”。
    張奶奶總把舊衣服拿來,用淺藍棉布包著,“紉秋,這些衣服上的扣你看看,能留就留,不能留你當樣本,別浪費。這是我媽 1955 年的襯衫,上麵的膠木扣還在,想讓你綴在新襯衫上,留個念想”;老周幫她整理樣本冊,“紉秋啊,你這樣本冊亂了,我幫你按年代分分類,膠木扣放左邊,金屬扣放右邊,塑料扣放中間,找的時候方便”;就連剛搬來的年輕租客小夏,也會在周末幫她把紐扣故事輸進電腦,“顧奶奶,我幫您弄個 Excel 表格,把每枚扣的故事、年代、材質都記上,比寫在布麵本上清楚,還能搜關鍵詞,比如想找張奶奶的膠木扣,搜‘張奶奶’就行”。小夏輸數據時,顧紉秋就在旁邊念,念得很慢,怕小夏記錯:“張奶奶,1955 年膠木扣,淺褐,單孔,綴在淺藍襯衫領口;老周,1978 年金屬扣,墨藍,雙孔,刻‘周’字;小夏,1998 年布扣,碎花,圓形,做兩枚”,念到故事時,還會補充 “張奶奶的扣是她媽媽的,老周的扣是他爺爺的,小夏的扣是她童年的”,小夏記完後,她還會檢查一遍,“怕漏了,耽誤街坊”。
    有次社區搞 “紐扣記憶展”,在廣場搭了臨時展架,顧紉秋帶著街坊的綴連作品參展,有 1955 年張奶奶的膠木扣襯衫、1978 年老周爺爺的中山裝、1998 年小夏的碎花連衣裙。當老伴刻著 “秋” 字的銅扣掛出來時,台下街坊都安靜了,連孩子都不鬧了,接著響起掌聲,李奶奶擦著眼淚說 “這扣藏著心意啊,像老顧還在,還在跟紉秋一起綴扣”。顧紉秋紅了眼,卻笑著說 “沒想到他還藏著這麽枚扣,當年沒告訴我,現在看來,是想給我個永遠的念想,讓我每次綴扣都能想起他”。
    二、紐扣旁的小忙碌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鼻尖傳來一陣熟悉的線跡味 —— 是剛綴完膠木扣的緣故,指縫裏還沾著點淺藍棉線的纖維,是昨天幫張奶奶綴扣時蹭的。我猛地睜開眼,“扣憶坊” 的暖光落在樟木桌上,淡藍絨布墊上,張奶奶的 1955 年膠木扣正躺在上麵,扣上還留著當年的線痕,像時光的指紋;左手捏著母親傳的銅頂針,內側的磨坑硌著掌心,有點癢;右手握著枚縫衣針,針尖還沾著點淺藍棉線;手腕上戴著塊舊手表,是老伴 1980 年送的,表盤有點花,卻依舊走得準;右手食指第二節有道淡疤,是 1995 年綴連金屬扣時被針紮的,現在摸起來還能感覺到小小的凸起 —— 我變成了顧紉秋。
    “嘩啦”,窗外的桐樹葉被風吹得響,像老伴當年幫我遞線時的輕響。我低頭看著張奶奶的膠木扣,淺褐色的膠木泛著淡淡的光,單孔的邊緣有點磨,是當年穿線磨的,“得把這扣綴在淺藍襯衫上,還原當年的線跡,張奶奶還等著穿呢”。
    手機在帆布縫補箱裏震動,是老周發來的微信,語音裏帶著點急:“紉秋啊,我爺爺的中山裝銅扣今天能補好嗎?明天他要穿去同學會,老夥計們都等著看呢,要是太急,我就先找別的扣湊活”。我摸了摸口袋,裏麵隻剩 70 元錢 —— 是昨天幫小夏做布扣賺的 30 元,小夏多給了 10 元,說 “顧奶奶辛苦了”,我硬要找回去,她卻不要,最後還是收下了;加上之前攢的 40 元,總共 70 元。夠買塊棗泥糕(5 元,老吳的棗泥糕漲了 5 毛錢,他不好意思說,我主動多給了),再給紐扣匣買塊新絨布(8 元,舊絨布有點破了,怕磨壞老扣),剩下的 57 元得留著買金屬刻刀,昨天幫老周試刻銅扣時,刻刀頭鈍了,刻不出細字,老周爺爺的銅扣還等著刻 “周” 字。
    “老顧,我先幫老周補銅扣,回來再跟你‘說話’,你等著我”,我對著老伴的紐扣匣小聲說,然後把膠木扣小心地放進透明塑料袋,收進布麵本裏 —— 那是老伴留下的布麵本,裏麵記著所有街坊的需求,我每天都會翻一遍,“怕漏了,耽誤人家”。
    剛把布麵本收好,張奶奶就提著淺藍襯衫來了,襯衫是新做的,布料很軟,“紉秋,麻煩你了,這襯衫是按我媽當年的樣式做的,就等你的膠木扣綴上了”。我笑著說 “奶奶您坐,我馬上就綴,保證跟您媽當年的一樣”,然後把襯衫放在樟木桌上,用軟毛刷掃了掃領口,“布料軟,綴扣時要輕,不能壓出痕跡”。
    我從工具箱裏拿出淺藍棉線,穿針時眯起眼睛,老花鏡滑到鼻尖,“針孔小,得對準了,不然線會毛”,試了三次才穿進去,線尾打了個小結,“結要小,不然會硌著奶奶的脖子,不舒服”。左手扶著襯衫領口,右手捏著針,把針從布料背麵穿過來,穿過膠木扣的孔,再穿回布料背麵,“每厘米 3 針,順時針繞扣,跟當年的線跡一樣”,縫到第二針時,手腕突然疼了 —— 是常年握針落下的關節炎,疼得像有根針在紮,“得忍忍,張奶奶還等著呢”,我用左手揉了揉手腕,繼續縫。
    縫到一半,我在襯衫領口內側發現一行小字,是用鉛筆寫的 “淺藍棉線,3 針 / 厘米”,字跡很熟悉,是老伴的!“老顧,是你!你當年幫張奶奶的媽媽修過襯衫?” 我激動得眼淚掉了下來,滴在襯衫上,趕緊用吸水棉擦幹淨,“不能讓眼淚毀了襯衫”。原來老伴當年就想幫張奶奶的媽媽綴扣,卻沒來得及,“今天我幫你完成,老顧”。
    按照老伴的筆記,我調整了針腳密度,每厘米剛好 3 針,繞扣的方向也換成順時針,“這樣才像當年的線跡,軟和,不硌人”。張奶奶湊在旁邊看,笑著說 “對!就是這個針腳!跟我媽當年的一模一樣,你怎麽知道要順時針繞扣?” 我指著襯衫內側的小字,“是我老伴當年寫的,他也想幫您媽媽綴扣”,張奶奶的眼淚也掉了,“你老伴是好人啊,當年就想幫我們,沒成想現在你幫我們完成了”。
    剛把膠木扣綴完,老周就提著中山裝來了,衣服是深灰色的,有點舊,卻很幹淨,“紉秋,我來看看,不急,你慢慢補,爺爺說明天能穿就行”。我笑著說 “爺爺您坐,我先幫您找銅扣,馬上就好”,然後翻到樣本冊的金屬扣部分,找到 1978 年的墨藍金屬扣,“老周你看,這扣跟爺爺中山裝上的一樣,雙孔,邊緣有細紋,我幫你刻‘周’字”。
    我從工具箱裏拿出金屬刻刀,刀頭有點鈍,“得先磨磨,不然刻不出細字”,我用細砂紙輕輕磨刀頭,磨了兩分鍾,試了試刻在廢銅片上,“行了,能刻了”。我把銅扣放在絨布墊上,用左手扶著,右手捏著刻刀,慢慢刻 “周” 字,“字要小,刻在邊緣,別影響正麵”,刻到 “口” 字時,手指突然抖了一下,差點刻歪,“得穩點,爺爺還等著穿呢”,我深吸一口氣,繼續刻,終於刻完了,用軟布擦了擦銅扣,“這樣就跟爺爺當年的扣一樣了”。
    老周湊過來看,笑著說 “對!就是這個字!跟爺爺當年的一模一樣,他肯定高興”,然後從口袋裏掏出袋核桃,“給你,補補腦子,綴扣費眼”,我推辭不過,收下了,“謝謝老周,下次有扣要綴,隨時來”。
    中午 12 點,我提著帆布縫補箱去雜貨店買棗泥糕。路過 “扣憶坊” 時,我回頭看了一眼,確認紐扣匣關嚴了,“老扣怕潮,得護著”。老吳師傅笑著喊 “紉秋,棗泥糕給你留著呢,剛出鍋的,熱乎”,我買了塊,付了 5 元,咬了一口,棗泥餡甜而不膩,像老伴當年買的 —— 他總說 “紉秋愛吃甜,棗泥要多放,煮得爛點,才好吃”,現在想起來,還能看見他在雜貨店門口等我的樣子。
    到了文具店,老板拿出塊淡藍絨布,“顧姐,這絨布軟和,適合墊紐扣匣,8 元”,我付了錢,心裏有點暖 —— 有了新絨布,老扣就不怕磨了。回到 “扣憶坊”,我把新絨布鋪在紐扣匣裏,把老伴的老扣一個個放進去,“老顧,以後有新絨布護著它們,你放心”。
    下午 2 點,我繼續幫老周綴銅扣,線用的是墨藍棉線,每厘米 4 針,“中山裝的扣要縫得結實,不然容易掉”,綴到一半,手機又震動了,是女兒發來的視頻電話,屏幕裏她舉著本 “扣憶手賬”,“媽,我把您的紐扣故事做成了文創,上麵印著每枚扣的照片和故事,好多人想買,您看好不好看?” 我看著屏幕裏的手賬,有點慌,“娃,這能行嗎?大家會喜歡嗎?” 女兒笑著說 “媽,您放心,好多人說喜歡,想通過手賬了解老紐扣的故事,以後我幫您把更多故事印上去”。
    掛了電話,我繼續綴扣,手腕又疼了,卻還是堅持綴完,“老周的爺爺還等著穿去同學會呢”。傍晚收攤時,我坐在樟木桌旁,拿出老伴刻著 “秋” 字的銅扣,用淺藍棉線在扣上繞了三圈 —— 是當年他幫我縫棉襖的習慣,“老顧,你看,我把扣綴得好好的,街坊們的回憶也護得好好的,你不用惦記我”。
    三、紐扣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鼻尖還留著線跡味和棗泥糕的甜香,指尖的淺藍棉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雜貨店櫃台的涼意 —— 我變回了自己,手裏還拿著剛溫好的牛奶,杯壁上凝著水珠,牛奶的溫度像 “扣憶坊” 的暖光燈,很暖。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社區群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像暖光一樣照亮屏幕,群裏很熱鬧,都是街坊們發的好消息:
    “@所有人 天大的好消息!顧姐的‘扣憶坊’升級啦!咱們街坊湊錢幫她買了新的縫補工具和紐扣展示架,新工具裏有專業的金屬刻刀、軟毛牙刷(掃紐扣灰塵)、防潮收納盒(裝老扣);展示架是木質的,分 6 層,每層鋪著淡藍絨布,能放更多紐扣樣本,街坊路過就能看!張奶奶捐了 200 元,說‘紉秋幫我綴了媽媽的扣,我得幫她’;老周送了套新的細棉線(淺藍、墨藍、淺粉、淺黃,都是顧姐常用的顏色);小夏把實習工資 1000 元全捐了,說‘顧奶奶教我認老紐扣,這錢該捐’;社區還幫著申請了‘老手藝傳承補貼’,每月 1500 元,夠顧姐買工具和材料了,以後不用愁耗材了!”
    “顧姐的女兒放暑假回來啦!這孩子真能幹,幫‘扣憶坊’做了‘扣憶手賬’文創,裏麵印著 30 枚老紐扣的照片和故事,比如 1955 年張奶奶的膠木扣、1978 年老周爺爺的金屬扣、1998 年小夏的布扣,現在已經賣了 50 多本,有從外地來買的,說‘想收藏老紐扣的故事’;還幫顧姐開了抖音賬號,每周二、周四下午播‘紐扣綴連教學’,教大家怎麽綴扣、怎麽修老扣,第一次直播就有 800 多人看,好多人留言說‘想拜師學綴扣’!”
    “社區在‘扣憶坊’旁邊加了個‘紐扣記憶展櫃’,是用老裁縫鋪的櫃台改的,刷了淺灰色的漆,跟‘扣憶坊’的門楣很配。展櫃裏放著顧姐綴連的經典作品,有 1955 年張奶奶的膠木扣襯衫、1978 年老周爺爺的中山裝、1998 年小夏的碎花連衣裙,每個展櫃都配了小牌子,寫著紐扣的年代、材質和故事,比如‘1955 年淺褐膠木扣:張奶奶媽媽襯衫的扣,顧紉秋按 1980 年的線跡還原,藏著兩代人的心意’。街坊路過就能看,像個小型博物館,好多孩子都來圍觀,問‘這是什麽扣呀’,顧姐就給他們講紐扣的故事,教他們認材質,可熱鬧了!”
    “顧姐收了兩個學徒!一個是學服裝設計的大學生,叫小楊,放假來社區實踐,說‘想跟著顧奶奶學綴扣,把手藝傳下去,現在會綴老紐扣的人少了,不能讓手藝斷了’;一個是社區的年輕人,叫小鄭,23 歲,喜歡老物件,說‘顧奶奶的手藝厲害,我要學好,幫顧奶奶打理抖音賬號,讓更多人知道老紐扣的美,知道‘扣憶坊’’。顧姐說會把自己會的都教他們,包括選線、綴扣、刻字,還會教他們認紐扣材質,‘要讓他們知道,綴扣不隻是技術,還要懂回憶,有溫度’!”
    我趕緊關了雜貨店的門,往 “扣憶坊” 跑。晨霧已經散了,太陽升得老高,照在 “扣憶坊” 的新玻璃門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像撒了層金粉。門楣上的木質招牌掛了新的淺藍棉線裝飾,旁邊還掛著個小銅鈴,開門時 “叮” 地響了一聲,像在歡迎我。
    推開門,“扣憶坊” 裏更熱鬧,線跡味混著笑聲飄出來,像溫暖的風。顧紉秋正坐在樟木桌前,教學徒小楊綴膠木扣,“線要用淺藍的,每厘米 3 針,順時針繞扣,這樣線跡勻,也軟和,不能像機器縫的那樣硬”;小楊聽得認真,手裏拿著針,慢慢縫,“奶奶,我縫得對嗎?是不是太密了?” 顧紉秋笑著說 “有點密,再鬆點,回憶要軟和,線跡也得軟和”。小鄭在拍抖音,鏡頭對著綴扣的過程,“大家看,顧奶奶正在教我們綴 1955 年的膠木扣,用的是手工縫法,比機器縫的有溫度,藏著老時光的心意”。
    老伴的紐扣匣擺在新的展示架上,裏麵的老扣都鋪著新絨布,“我每天還是會擦一遍這些扣,跟老顧‘說說話’,告訴他‘扣憶坊’越來越好,有好多人幫著守紐扣,守回憶”,顧紉秋笑著說。展櫃前圍著好多街坊,有的看紐扣,有的問綴扣技巧,張奶奶在給大家講當年的膠木扣故事,老周在講爺爺的金屬扣,小夏在講自己的布扣,熱鬧得像過年。
    社區主任手裏拿著個紅色證書,上麵寫著 “桐花巷時光綴扣人”,遞給顧紉秋:“顧紉秋同誌,這是大家投票選的,你用手工綴扣修複了街坊的回憶,守護了時光的溫度,是咱們社區的榜樣!以後社區會一直支持你,讓‘扣憶坊’的紐扣故事飄得更遠,讓更多人知道老紐扣的美,知道老手藝的珍貴!”
    顧紉秋接過證書,手指有點抖,眼眶有點紅,卻笑著說 “謝謝大家,我隻是給回憶綴了點扣,沒想到大家這麽幫我。以前我總怕老紐扣沒人綴,怕老手藝沒人傳,現在有了新工具,有了學徒,有了‘紐扣記憶展櫃’,我放心了。以後我會教更多人學綴扣,讓更多人知道,手工綴的扣裏藏著回憶的溫度,不會褪”。
    女兒的 “扣憶手賬” 放在展櫃的最上層,旁邊放著本空白手賬,“大家要是有紐扣故事,都能寫在這裏,咱們一起攢更多回憶”,顧紉秋說。有個小朋友拿著枚布扣跑過來,“顧奶奶,這是我媽媽給我做的布扣,能寫進手賬裏嗎?” 顧紉秋笑著說 “當然能,你的布扣也是珍貴的回憶,要好好藏著”。
    “顧姐,來塊棗泥糕!” 我喊她,她笑著點頭,老吳師傅從雜貨店送來剛做的棗泥糕,“紉秋,給你留的,多放了棗泥,你愛吃的”。女兒幫她接過,還多給了我本 “扣憶手賬”,上麵印著 1955 年的膠木扣,寫著 “1955 年淺褐膠木扣:張奶奶媽媽襯衫的扣,顧紉秋按 1980 年的線跡還原,藏著兩代人的心意,藏著時光的暖”。
    風卷著線跡味和棗泥糕的甜香,吹在臉上暖暖的。我看著 “扣憶坊” 裏的熱鬧 —— 顧紉秋在教綴扣,學徒在學縫針,街坊在看展櫃,女兒在講手賬,突然明白顧紉秋紐扣裏的秘密:那些老紐扣、銅頂針、線跡,不是 “過時的手藝”,是她用耐心給回憶綴扣,用堅持守護老伴的心意;那些街坊的幫忙、女兒的傳承、社區的照料,不是 “偶然的善意”,是生活裏最樸素的溫情,像線跡縫補紐扣一樣,把難日子熬成了甜,把冷時光捂成了暖。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開店,就看見 “扣憶坊” 的燈亮了 —— 顧紉秋正在給老伴的 1958 年銅扣綴線,淺藍棉線在銅扣上繞了三圈,像當年他幫她縫棉襖的習慣。她坐在樟木桌旁,對著紐扣匣笑著說 “老顧,你看,咱們的‘扣憶坊’越來越好,有好多人幫著守回憶,守心意,你不用惦記我”。
    我想,以後的日子,桐花巷的 “扣憶坊” 會一直這麽暖,像顧紉秋常說的:“紐扣會舊,線跡會淡,但手工綴的心意,不會褪;日子會難,回憶會遠,但身邊的暖,會一直都在 —— 隻要手裏握著針,心裏裝著回憶,再平凡的日子,也能像綴好的紐扣一樣,牢實,暖人,藏著永遠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