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糧票裏的時光

字數:13602   加入書籤

A+A-


    一、雜貨店旁的票證憶倉與帶紙香的指尖
    樺樹街社區的 “便民雜貨店”,總在清晨飄著雜糧餅的麥香與宣紙的淡香 —— 那是隔壁 “票證憶倉” 飄來的,像揉碎的時代印記裹著舊日子的溫度。我守在擺著暖爐的櫃台後,每天早上 7 點,準能看見那個印著 “樺樹街糧站” 的帆布票匣出現在巷口,匣麵泛著洗舊的淺灰色,邊角用細棉線補了五道補丁,針腳密得每厘米能藏 6 針,是趙穗禾怕磨破糧票特意縫的。她總走在糧站老路的內側,繞開當年的 “公平秤” 玻璃罩(秤杆還亮著銅色,秤砣上刻著 “1975”),左手攥著張折得方方正正的 “今日歸檔清單”,右手輕輕扶著匣蓋,像護著滿匣的時代記憶。
    “票證憶倉” 是老糧站改造的,門麵還留著當年的綠色鐵窗,窗框上刻著 “1956”—— 是糧站建成的年份,也是趙穗禾父親當糧站管理員的開始。門楣上掛著塊木質招牌,“票證憶倉” 四個字是趙穗禾老伴 1998 年寫的,用墨藍顏料,現在邊緣有點褪色,她每年都會用細毛筆補塗一遍,“這是他寫的字,得護著,就像護著當年他幫我收糧票的手”。推開門的瞬間,最先聞到的是宣紙混著滑石粉的香氣 —— 宣紙是父親傳的生宣,吸墨不洇;滑石粉裝在粗瓷碗裏,是拓糧票紋路用的,“當年父親拓糧票存根,就用這種滑石粉,說‘細粉拓得真,能留住票麵的每道紋’”。
    屋裏的光線總調得偏柔,天花板上掛著盞 25 瓦的暖光燈泡,罩著個舊搪瓷燈罩,是 1970 年代的 “工農牌”,趙穗禾說 “強光會讓糧票變脆,暖光護紙,也護著上麵的時代紋路”。正中央的老木桌,是當年糧站的記賬桌改的,桌麵被磨得發亮,泛著琥珀色的光,上麵留著密密麻麻的淺痕 —— 是 30 年拓糧票紮的,趙穗禾總說 “這些痕是日子的腳印,不能磨掉”。桌角放著個舊搪瓷杯,裏麵盛著涼白開,杯壁上印著 “樺樹街糧站”,是 1980 年糧站發的紀念品,杯口有點缺角,是當年趙穗禾拓糧票時不小心碰的。
    老木桌上擺著三樣 “時代印記”,每天趙穗禾都會先逐個用軟布擦一遍,動作輕得像怕碰醒沉睡的日子:
    父親傳的銅框放大鏡:1950 年代上海產的,直徑 8 厘米的玻璃鏡片邊緣磨出淺痕,那是 1985 年父親幫街坊鑒定糧票時,反複對著光看磨的。手柄纏著圈黑布條,是 1980 年父親怕她握滑纏的,布條邊緣磨得發毛,卻依舊整齊,“父親說‘黑布吸汗,夏天握著手不滑’”。放大鏡內側刻著 “穗禾用,辨真偽”,是父親用鋼針刻的,字跡有點淺,卻依舊清晰,趙穗禾閉著眼都能摸到那六個字,“像摸父親的手,粗糙卻踏實”。放大鏡下麵墊著塊牛皮墊,是用父親的舊皮帶改的,“怕放大鏡滑,墊著穩,也護著桌麵”。
    跨年代糧票樣本冊:趙穗禾自己手工裝訂的,封麵是用 1970 年代的舊帆布做的,深灰色,上麵繡著個小糧票圖案,是老伴生前幫她繡的,針腳有點歪,卻很認真。樣本冊分五類,每類都用不同顏色的棉線裝訂:19501960 年代 “緊俏票”(用紅繩,當年這類票少,算 “硬通貨”)、19701980 年代 “地方票”(用藍繩,每個地區的票麵圖案不一樣)、1990 年代 “定量票”(用黃繩,按人頭定量發)、1993 年後 “過渡票”(用綠繩,糧票取消前的最後一批)、特殊票種 “工種補助票”(用紫繩,體力勞動者多補的)。每枚糧票旁都貼著手寫標簽,用毛筆寫的,字跡工整:“1965. 全國通用糧票(叁市斤),王爺爺家當年換雞蛋的票,票麵邊角有牙印 —— 是他小孫子餓極了咬的,後來爺爺用這票換了兩個雞蛋,給娃煮了吃;1973. 地方糧票(貳市斤),李奶奶的票,背麵寫著‘換紅糖’,當年她用這票換了半斤紅糖,給女兒做十歲生日;1985. 工種糧票(拾市斤),老鄭父親的票,煤礦工人補助的,當年下井工人每月多補 5 斤,這票能換 3 斤豬肉,過年吃;1992. 學生糧票(叁市斤),小孫父親的票,兒子上大學帶的,邊緣磨得發毛,是兒子揣在口袋裏蹭的”。
    記滿故事的布麵本:封麵是用老伴的舊中山裝布料改的,深灰色棉布,上麵還留著當年別糧票的別針痕 —— 是 1988 年他穿的那件中山裝,左胸口袋總別著枚糧票,後來趙穗禾把襯衫改造成了布麵本封麵,“這樣他就像還在我身邊,幫我記著街坊的故事”。本裏的紙是泛黃的稿紙,某頁用藍墨水寫著 “李奶奶:1973 年地方糧票(貳市斤),要拓票麵紋路,背後記她和老伴‘省票換紅糖’的故事 —— 當年李奶奶攢了三個月,才省出這票,換了紅糖給女兒做生日;老鄭:1985 年工種糧票(拾市斤),查生產廠家‘河北省糧食局’,補全‘煤礦工人補助’的背景 —— 當年下井危險,糧票補助是對工人的照顧;小孫:1992 年學生糧票(叁市斤),幫他找同批次票(1992 年河南省學生糧票),還原他父親送他上學的場景 —— 當年父親送兒子到車站,把糧票塞在兒子口袋裏,說‘省著用,不夠給家裏寫信’”,每個需求旁都畫著小糧票圖案,紅筆標 “急”(三天內要),藍筆標 “緩”(一周內要),“紅的是街坊等著用的,藍的能慢慢弄,不容易混”。
    工作室的老木櫃,是當年糧站的儲糧櫃改的,刷了清漆,櫃麵刻著 “19562001”—— 是糧站運營的年份,趙穗禾說 “這櫃子裝過玉米麵、小麥粉,現在裝糧票,都是咱過日子的根”。櫃子分三層,每層都鋪著生宣,是父親傳的,“宣紙吸潮,糧票放在上麵不發黴”:
    上層:放著老伴的 “糧票記憶冊”,硬殼封麵是用 1950 年代的舊相冊改的,貼滿了塑料膜,怕受潮。冊子裏夾著 28 枚糧票,每枚都用透明塑料袋裝著,袋上寫著日期和故事:有 1962 年的全國通用糧票(叁市斤),是父親送的,旁邊用鉛筆寫著 “父親說‘這票金貴,全國都能用,留著應急’,1963 年饑荒,就是這票換了半袋玉米麵,救了全家”;有 1978 年的地方糧票(壹市斤),是他們結婚時省出的,寫著 “結婚那天,他從口袋裏掏出這票,說‘省了三個月,以後咱們省著用,過好日子’,那天我們用這票換了兩個饅頭,就著鹹菜吃,卻比現在的大餐香”;有 1990 年的定量糧票(伍市斤),是兒子上大學帶的,寫著 “兒子走那天,他把這票縫在兒子的衣領裏,說‘別丟了,不夠吃就給家裏打電話’,兒子後來寫信說,這票幫他度過了第一個月”;還有枚 1985 年的工種糧票(伍市斤),是老伴自己的,寫著 “他在工廠做電工,每月補 5 斤,卻總把票給我,說‘你在家帶娃辛苦,多吃點’,現在摸著這票,還能想起他遞票時的樣子”。
    中層:放著 1970 年的拓印工具箱,綠色鐵皮盒上印著 “北京文具廠”,是父親傳的,“父親說‘這箱子陪我拓了幾十年糧票存根,現在傳給你,裏麵的工具能拓好每枚票的紋路’”。盒子裏分了小格:有不同型號的拓包(大的拓整枚票,小的拓邊角)、滑石粉(裝在小瓷瓶裏,怕受潮結塊)、軟毛刷(豬鬃的,掃票麵灰塵不刮紙)、吸水紙(用來吸多餘的滑石粉)、細毛筆(用來補拓不清楚的紋路),最底層壓著張紙條,是父親 1980 年寫的 “拓票要輕,像摸日子的紋;記故事要真,像說自己的事,不能虛”。
    下層:放著街坊送來的待歸檔糧票,每個都用油紙包著,寫著名字和需求:“王爺爺:1965 年全國糧票,要拓紋路,記換雞蛋的故事;張阿姨:1976 年地方糧票,查年代;小孫:1992 年學生糧票,找同批次”,包糧票的油紙上還留著街坊的筆跡,有的寫著 “麻煩穗禾了,不急”,有的畫著小笑臉,趙穗禾總說 “這些字比錢珍貴,看著心裏暖,像街坊坐在我身邊說日子”。
    我整理貨架時,總看見趙穗禾在老木桌前彎著腰,頭幾乎貼在宣紙上,左手扶著糧票,右手握著拓包,像在給時代拓印記憶。幫李奶奶拓 1973 年的地方糧票,她會先把糧票放在生宣上,用軟毛刷掃灰塵 —— 毛刷的豬鬃很軟,掃過票麵時沒聲音,“這票比小孫還大,紙脆得像薄餅,掃快了怕磨破紋路”。掃完灰塵,她會對著窗戶舉著糧票看,“陽光軟,能看清票麵的紋,1973 年的票紋路深,是當年印票的機器老,壓力大”。
    她從拓印工具箱裏拿出小拓包,裏麵裝著細滑石粉,“這粉要細,不然拓出來的紋路粗,不像當年的樣子”。拓包蘸了點滑石粉,在廢宣紙上試了試,粉勻了才往糧票上按,“按要輕,一圈圈轉,不能來回蹭,不然會糊了紋路”。拓到票麵的麥田圖案時,她會放慢速度,“這麥田是當年的印版刻的,每道麥芒都要拓出來,李奶奶說當年就是看著這麥田,想起家裏的地,才舍不得用這票”。李奶奶蹲在旁邊看,手裏拿著個舊茶杯,杯壁上印著 “農業學大寨”,笑著說 “穗禾啊,還是你懂我,這紋路拓得跟當年的票一模一樣,我看著這麥芒,就像看見家裏的麥子熟了”,趙穗禾也笑,眼裏泛著光,像映著當年的麥田:“您的日子金貴,我得拓仔細點,每道紋都藏著您的苦和甜,不能漏了”。
    幫老鄭查 1985 年的工種糧票,她會翻父親留下的《地方糧票目錄》—— 是 1980 年代的線裝本,紙頁泛黃,夾著當年的糧站便簽,某頁還留著父親的鉛筆批注 “1985 年煤礦工人補助票,廠家河北省糧食局,每月補 510 斤”。她戴著兩副老花鏡,手指在目錄上慢慢滑,“老鄭你看,這就是您父親的票,煤礦工人補助的,當年下井工人危險,糧票補助是國家的照顧,您父親肯定很辛苦”。老鄭看著目錄上的批注,眼淚掉了下來:“我父親從沒跟我說過辛苦,隻說當年有糧票吃就好,現在才知道他不容易”,趙穗禾遞給他張吸水紙,“您父親的辛苦都在這票裏,咱們記著,娃們也得知道”。
    有次歸檔時,趙穗禾在老伴的糧票記憶冊裏發現枚夾著的糧票 —— 是 1985 年的工種糧票(伍市斤),背麵用鉛筆寫著 “穗禾生日,換半斤肉”,是老伴當年沒說的驚喜。那天她坐在老木桌旁,眼淚掉在糧票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趕緊用吸水紙擦幹淨,怕糧票發黴,“不能讓眼淚毀了他的心意”。擦幹眼淚,她繼續把李奶奶的糧票拓完才關店,“奶奶還等著拿拓片呢,不能耽誤她,他也會支持我的”。
    上午 10 點歸檔高峰過了,趙穗禾會來雜貨店買塊雜糧餅 —— 是老吳師傅按 1970 年代配方做的,沒放糖,嚼著有麥香,“當年省糧票,雜糧餅都是稀罕物,我和老伴攢半個月糧票,才能換一塊”。她付賬時總會多給 5 毛錢,說 “老吳你辛苦,淩晨就起來磨麵,多給點買包煙”,老吳不要,她就說 “下次多放把麥麩,當年的餅都有麥麩,香”。路過 “票證憶倉” 時,她總會回頭看一眼,確認糧票櫃關嚴了:“糧票怕潮,關嚴了能護著它們,這是父親教我的”。有次下雨,她忘了關櫃門,趕緊跑回店裏,用幹宣紙擦裏麵的糧票,擦了半小時,“怕糧票發黴,這些票是街坊的日子,不能壞”。
    王爺爺總把舊糧票包在油紙裏拿來,油紙是 1960 年代的,上麵印著 “樺樹街供銷社”:“穗禾,這是我當年換雞蛋的票,你幫我記著故事,不然以後娃們都不知道啥是糧票了,更不知道當年沒票連饅頭都吃不上”;李奶奶織了雙毛線襪,是用純羊毛線織的,襪口繡著個小糧票圖案:“穗禾啊,冬天冷,你拓票總坐著,穿雙毛線襪暖和,我織得不好,你別嫌棄”;就連剛搬來的 95 後租客小孫,也會周末來幫她抄故事,“趙奶奶,我幫您把糧票故事輸進電腦,我爺爺也有這種票,他總說‘當年省糧票過日子’,我想知道他當年怎麽過的,也讓我的同學知道”。小孫輸數據時,趙穗禾就在旁邊念,念得很慢,怕小孫記錯:“王爺爺,1965 年全國糧票,換雞蛋,票麵有牙印;李奶奶,1973 年地方糧票,換紅糖,給女兒生日;老鄭,1985 年工種糧票,煤礦補助;小孫,1992 年學生糧票,父親送上學”,念到故事細節時,還會補充 “王爺爺的票是小孫子咬的,李奶奶的票攢了三個月”,小孫記完後,她還會檢查一遍,“怕漏了,耽誤街坊記日子”。
    有次社區搞 “時代記憶展”,在廣場搭了臨時展架,趙穗禾帶著街坊的糧票拓片和故事參展。當老伴 1985 年寫著 “穗禾生日,換半斤肉” 的糧票掛出來時,台下街坊都安靜了,連孩子都不鬧了,接著響起掌聲,李奶奶擦著眼淚說 “這票藏著心意啊,像老鄭還在,還在跟穗禾一起過好日子”。趙穗禾紅了眼,卻笑著說 “沒想到他還藏著這麽枚票,當年沒告訴我,現在看來,是想讓我每次看糧票,都能想起他的好,想起咱們當年的日子”。
    二、糧票旁的小忙碌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鼻尖傳來一陣熟悉的紙香 —— 是剛拓完糧票的緣故,指縫裏還沾著點滑石粉的細粒,是昨天幫李奶奶拓票時蹭的。我猛地睜開眼,“票證憶倉” 的暖光燈落在老木桌上,生宣上,李奶奶的 1973 年地方糧票(貳市斤)正躺在那裏,票麵的麥田圖案清晰可見,邊緣有個小缺口,是當年李奶奶不小心撕的;左手握著父親傳的銅框放大鏡,內側的 “穗禾用,辨真偽” 刻痕硌著掌心,有點癢;右手捏著個小拓包,布麵是粗棉布的,裏麵的滑石粉還很細;脖子上掛著塊糧票吊墜,是孫子用 1962 年的全國糧票切割的,刻著 “票憶” 二字,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右手食指第一節有道淡疤,是 1995 年拓糧票時被拓包的線紮的,現在摸起來還能感覺到小小的凸起 —— 我變成了趙穗禾。
    “嘩啦”,窗外的樺樹葉被風吹得響,像父親當年幫我翻糧票目錄的輕響。我低頭看著李奶奶的糧票,淺灰色的紙麵上,麥田圖案的麥芒清晰,背麵寫著 “換紅糖” 三個字,是李奶奶當年用鉛筆寫的,字跡有點淡,卻依舊能認,“得把這票的紋路拓好,把故事記全,李奶奶還等著給女兒看呢”。
    手機在帆布票匣裏震動,是老鄭發來的微信,語音裏帶著點急切,還夾雜著收音機的新聞聲:“穗禾啊,我父親的工種糧票今天能拓好嗎?明天我要帶娃去看爺爺,想讓娃看看這票,聽聽爺爺當年的日子,別耽誤了娃的課”。我摸了摸口袋,裏麵隻剩 50 元錢 —— 是昨天幫小孫查糧票年代賺的 20 元,加上之前攢的 30 元,總共 50 元。夠買塊雜糧餅(5 元),再給拓包買塊新粗棉布(3 元),剩下的 42 元得留著買滑石粉,昨天拓李奶奶的票時把滑石粉用得差不多了,老鄭的糧票還等著拓紋路。
    “父親,今天我要幫李奶奶拓糧票,幫老鄭查票的廠家,您放心,我會拓好、查好的”,我對著父親的《地方糧票目錄》小聲說,然後把李奶奶的糧票放在生宣上,用軟毛刷掃灰塵。毛刷的豬鬃很軟,掃過票麵時沒聲音,“這票有點潮,得先晾幹,不然拓紋路會洇”,我把糧票放在窗邊的木板上,讓風吹著,“風軟,晾得快,還不磨紙”。
    走到老木櫃前,我打開中層的門,拿出拓印工具箱,裏麵的小拓包布麵有點破了,“得換塊新布,不然滑石粉會漏,拓出來的紋路不勻”。我從工具箱裏拿出塊新的粗棉布,是昨天從雜貨店買的,“這布跟父親當年用的一樣,粗布吸粉,拓得真”,我把舊布拆下來,新布剪成圓形,裏麵塞了點棉絮,“棉絮要少,不然拓包太鼓,按不勻”,然後用細棉線縫好,“縫要密,不然棉絮會掉出來”。
    剛把拓包做好,李奶奶就來了,手裏提著袋曬幹的玉米須,“穗禾,這是我自己曬的玉米須,煮水喝能降血壓,你總坐著拓票,喝點這個好”。我笑著說 “奶奶您坐,我馬上就拓,保證跟當年的票一模一樣”,然後把玉米須放在桌上,“您的心意我收下了,煮水時我會放兩根,想著您的好”。
    我拿起新拓包,蘸了點滑石粉,在廢宣紙上試了試,粉勻了才往糧票上按,“按要輕,一圈圈轉,不能急”。拓到麥田的麥芒時,我放慢了速度,“這麥芒要拓清楚,您當年看著這麥芒想家裏的地,我得讓您現在看拓片,還能想起當年的地”。拓到一半,手突然抖了 —— 是常年握拓包落下的關節炎,疼得像有根針在紮,“得忍忍,李奶奶還等著呢”,我用左手揉了揉右手,繼續拓。
    拓完正麵,我把糧票翻過來,準備拓背麵的 “換紅糖” 三個字,突然發現字的旁邊還有行小字,是用鉛筆寫的 “1973.10.5,女兒十歲”,字跡很淡,要對著光才能看見 —— 是李奶奶當年沒說的!“奶奶,您看,這還有行字,是您女兒十歲生日那天用的票!” 我激動得眼淚掉了下來,滴在糧票上,趕緊用吸水紙擦幹淨,“不能讓眼淚毀了票”。李奶奶湊過來看,笑著說 “對!就是那天!我女兒十歲,我攢了三個月糧票,換了半斤紅糖,給她做了個紅糖饅頭,她高興了好幾天”,眼淚也掉了下來,“沒想到這票上還記著日子,穗禾啊,謝謝你幫我找著了”。
    我幫李奶奶把拓片晾幹,疊好放進信封裏,“奶奶您拿好,拓片別受潮,想了就拿出來看看,像看當年的票一樣”。李奶奶接過信封,非要多給 10 元,“穗禾,你辛苦了,這錢你買塊雜糧餅吃”,我卻擺手,“奶奶,說好 20 元就是 20 元,多收了我心裏不安,您的玉米須比錢珍貴”。
    送李奶奶出門時,老鄭提著他父親的工種糧票來了,票是用油紙包著的,“穗禾,我父親的票帶來了,您幫我查查廠家,拓個紋路,讓娃看看”。我接過票,是 1985 年的工種糧票(拾市斤),票麵印著 “煤礦工人補助”,“老鄭你坐,我幫你查目錄,馬上就好”。
    我打開父親的《地方糧票目錄》,翻到 1985 年的頁碼,裏麵夾著張便簽,是父親用鉛筆寫的 “1985. 煤礦工人老鄭,每月補 5 斤,下井危險,多補點是應該的”,字跡是父親的!“老鄭,你看,這是我父親當年寫的便簽,記著你父親的事!” 我激動地把便簽拿給老鄭看,他接過便簽,眼淚掉在便簽上,“我父親從沒跟我說過下井危險,隻說當年有糧票吃就好,原來他當年這麽不容易,我還總跟他吵架,嫌他不關心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親的辛苦都在這票和便簽裏,現在知道了,以後好好孝敬他,還來得及”。
    我幫老鄭拓完糧票紋路,查了廠家是 “河北省糧食局”,把拓片和便簽都放進信封裏,“老鄭你拿好,給娃看的時候,跟娃說說他爺爺的辛苦,讓娃知道當年的日子不容易”。老鄭接過信封,說 “穗禾,謝謝你,你幫我找到了父親的故事,也幫我懂了父親”。
    中午 12 點,我提著帆布票匣去雜貨店買雜糧餅。路過 “票證憶倉” 時,我回頭看了一眼,確認糧票櫃關嚴了,“老票怕潮,得護著”。老吳師傅笑著喊 “穗禾,雜糧餅給你留著呢,剛出鍋的,熱乎”,我買了塊,付了 5 元,咬了一口,麥香很濃,像當年和老伴一起吃的雜糧餅 —— 他總說 “穗禾,這餅有麥香,是好日子的味道”,現在想起來,還能看見他幫我擦嘴角餅屑的樣子。
    到了文具店,老板拿出袋滑石粉,“趙姐,這是細滑石粉,拓糧票用的,3 元”,我付了錢,心裏有點暖 —— 有了新滑石粉,明天幫王爺爺拓票就不用愁了。回到 “票證憶倉”,我把新滑石粉倒進小瓷瓶裏,蓋好蓋子,“父親,以後拓票有新粉了,您放心”。
    下午 2 點,我繼續整理糧票,突然手機震動了,是孫子發來的視頻電話,他在大學的博物館裏,背景是展櫃裏的糧票,“奶奶,我把您的糧票故事跟老師說了,老師說可以幫咱們搞個‘糧票數字展’,把您的拓片和故事都放上去,讓更多人知道當年的日子”。我看著屏幕裏的孫子,笑著說 “好啊,娃,你做得好,讓更多人知道糧票,知道咱們當年的日子,別讓日子斷了”。孫子說 “奶奶,放假我回去幫您掃描糧票,咱們一起弄數字展,我還想讓您給我的同學講糧票故事”,我點點頭,眼淚掉了下來,“好,奶奶等著,跟你的同學講當年的日子,講糧票裏的苦和甜”。
    掛了電話,我坐在老木桌旁,拿出老伴的 1978 年結婚糧票,用新拓包輕輕拓著,滑石粉落在生宣上,像當年的雪花,“老鄭,你看,咱們的日子越來越好,娃們也懂咱們的日子了,你不用惦記我”。
    三、糧票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鼻尖還留著紙香和雜糧餅的麥香,指尖的滑石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雜貨店櫃台的涼意 —— 我變回了自己,手裏還拿著剛溫好的牛奶,杯壁上凝著水珠,牛奶的溫度像 “票證憶倉” 的暖光燈,很暖。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社區群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像暖光一樣照亮屏幕,群裏很熱鬧,都是街坊們發的好消息:
    “@所有人 天大的好消息!趙姐的‘票證憶倉’升級啦!咱們街坊湊錢幫她買了新的拓印工具和糧票展示櫃,新工具裏有專業的拓包、細滑石粉、高倍放大鏡(看票麵小字清楚);展示櫃是木質的,分五層,每層鋪著生宣,能放更多糧票拓片和故事,街坊路過就能看!王爺爺捐了 200 元,說‘穗禾幫我記了換雞蛋的故事,我得幫她’;李奶奶織了 10 條毛線圍巾,賣了 500 元;小孫把實習工資 1000 元全捐了,說‘趙奶奶教我懂了爺爺的日子,這錢該捐’;社區還幫著申請了‘老手藝傳承補貼’,每月 1500 元,夠趙姐買拓印材料和糧票保護用品了,以後不用愁耗材了!”
    “趙姐的孫子放暑假回來啦!這孩子真能幹,幫‘票證憶倉’弄了‘糧票數字展’,把趙姐的 30 多枚糧票拓片和故事都傳到了網上,還加了‘故事留言區’,好多人留言說‘想聽聽自己家裏的糧票故事’‘沒想到當年沒糧票有錢也買不到吃的’;孫子還幫趙姐開了抖音賬號,每周三、周六下午播‘糧票故事’,教大家怎麽拓糧票、怎麽認糧票年代,第一次直播就有 1000 多人看,好多人留言說‘想讓家裏老人看看,回憶當年的日子’!”
    “社區在‘票證憶倉’旁邊加了個‘時代記憶展櫃’,是用當年糧站的舊儲糧櫃改的,刷了清漆,跟‘票證憶倉’的老木櫃很配。展櫃裏放著趙姐的經典糧票拓片和故事,有 1962 年趙姐父親的全國糧票、1973 年李奶奶的地方糧票、1985 年老鄭父親的工種糧票、1992 年小孫父親的學生糧票,每個展櫃都配了小牌子,寫著糧票的年代、背景和故事,比如‘1973 年地方糧票(貳市斤):李奶奶攢了三個月,換半斤紅糖給女兒做十歲生日,票背寫著‘換紅糖’,藏著母親的愛’。街坊路過就能看,像個小型時代博物館,好多孩子都來圍觀,問‘這紙怎麽換吃的呀’,趙姐就蹲下來給他們講當年的日子,教他們認糧票,可熱鬧了!”
    “趙姐收了兩個學徒!一個是學文物與博物館專業的大學生,叫小楊,放假來社區實踐,說‘想跟著趙奶奶學糧票拓印和故事歸檔,把手藝傳下去,讓更多人知道糧票裏的時代記憶’;一個是社區的年輕人,叫小鄭,24 歲,他爺爺也有老糧票,說‘趙奶奶的故事讓我懂了爺爺的日子,我要學好,幫趙奶奶打理數字展,讓更多年輕人知道當年的苦和甜’。趙姐說會把自己會的都教他們,包括拓印技巧、糧票鑒定、故事記錄,還會教他們認不同年代糧票的特點,‘要讓他們知道,糧票不隻是紙,是咱們活著的日子,要記真、記牢’!”
    我趕緊關了雜貨店的門,往 “票證憶倉” 跑。晨霧已經散了,太陽升得老高,照在 “票證憶倉” 的新玻璃門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像撒了層金粉。門楣上的木質招牌掛了新的細棉線裝飾,旁邊還掛著個小銅鈴,開門時 “叮” 地響了一聲,像在歡迎我。
    推開門,“票證憶倉” 裏更熱鬧,紙香混著笑聲飄出來,像溫暖的風。趙穗禾正坐在老木桌前,教學徒小楊拓糧票,“拓包要蘸勻滑石粉,按的時候輕,一圈圈轉,別蹭到票麵的字”;小楊聽得認真,手裏拿著拓包,慢慢按,“奶奶,我拓的麥芒清楚嗎?會不會太淡了?” 趙穗禾笑著說 “清楚,再按輕點就更好了,糧票的紋要拓得真,像當年印出來的一樣”。小鄭在旁邊整理數字展的留言,“奶奶,有個北京的阿姨留言,說她家裏也有 1973 年的地方糧票,想讓您幫她記故事”。
    老伴的糧票記憶冊放在新的展示櫃最上層,旁邊放著孫子做的數字展二維碼,“大家掃這個碼,就能在網上看糧票故事,還能留言說自己的糧票日子”,趙穗禾笑著說。展櫃前圍著好多街坊,有的看拓片,有的掃二維碼,有的問糧票年代,王爺爺在給孩子們講當年換雞蛋的故事,李奶奶在講換紅糖的日子,小孫在給年輕人看他父親的學生糧票,熱鬧得像過年。
    社區主任手裏拿著個紅色證書,上麵寫著 “樺樹街時代記憶守護者”,遞給趙穗禾:“趙穗禾同誌,這是大家投票選的,你用糧票拓印和故事歸檔,守護了咱們社區的時代記憶,讓年輕人知道了當年的日子,是咱們的榜樣!以後社區會一直支持你,讓‘票證憶倉’的糧票故事飄得更遠,讓更多人知道糧票的意義,知道老日子的珍貴!”
    趙穗禾接過證書,手指有點抖,眼眶有點紅,卻笑著說 “謝謝大家,我隻是給糧票拓了點紋,記了點故事,沒想到大家這麽幫我。以前我總怕糧票沒人懂,怕老日子沒人記,現在有了新工具,有了學徒,有了數字展,我放心了。以後我會教更多人學拓印、記故事,讓更多人知道,糧票裏藏著咱們的根,藏著咱們的日子,不能丟”。
    孫子的 “糧票數字展” 海報貼在牆上,上麵印著 1962 年的全國糧票和趙穗禾拓票的照片,寫著 “糧票裏的日子,我們一起記”。有個年輕人拿著手機,對著海報掃碼,說 “我要把這個展發給我爺爺,他肯定喜歡,他也有這種糧票”。趙穗禾笑著說 “好啊,讓你爺爺也來講講他的糧票故事,咱們一起記日子”。
    “趙姐,來塊雜糧餅!” 我喊她,她笑著點頭,老吳師傅從雜貨店送來剛做的雜糧餅,“穗禾,給你留的,多放了麥麩,你愛吃的”。孫子幫她接過,還多給了我張糧票拓片,是 1973 年李奶奶的地方糧票,背麵印著 “換紅糖” 三個字,下麵寫著 “李奶奶的日子,1973.10.5,女兒十歲”。
    風卷著紙香和雜糧餅的麥香,吹在臉上暖暖的。我看著 “票證憶倉” 裏的熱鬧 —— 趙穗禾在教拓印,學徒在學按拓包,街坊在看展櫃,孫子在講數字展,突然明白趙穗禾糧票裏的秘密:那些老糧票、銅框放大鏡、拓包,不是 “過時的紙和工具”,是她用耐心拓印時代的紋,用堅持記著日子的甜;那些街坊的幫忙、孫子的傳承、社區的照料,不是 “偶然的善意”,是生活裏最樸素的溫情,像拓包輕按糧票一樣,把難日子熬成了甜,把冷時光捂成了暖。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開店,就看見 “票證憶倉” 的燈亮了 —— 趙穗禾正在拓 1962 年父親送的全國糧票,拓包在生宣上輕輕轉著,滑石粉像當年的雪花,落在紙上。她坐在老木桌旁,對著糧票笑著說 “父親,你看,咱們的日子有人記,咱們的根有人護,你不用惦記我”。
    我想,以後的日子,樺樹街的 “票證憶倉” 會一直這麽暖,像趙穗禾常說的:“糧票會黃,紙會破,但拓印的紋不會淡;日子會遠,記憶會淺,但記著的故事不會忘 —— 隻要手裏握著拓包,心裏裝著日子,再平凡的日子,也能像糧票裏的故事一樣,真實,暖人,藏著永遠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