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穿越之鍾擺聲裏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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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巷穿越之鍾擺聲裏的時光
一、雜貨鋪旁的時光修表鋪與帶機油味的指尖
老巷深處的“便民雜貨鋪”,總在清晨飄著白麵饅頭的麥香與淡淡的機油味——那是隔壁“時光修表鋪”飄來的,像凝固的時光碎片裹著老日子的安穩。我守在擺著玻璃罐的櫃台後,每天早上6點,準能看見那個提著深藍色工具包的身影出現在巷口,袋上印著“時光修表鋪”五個字,字跡被歲月浸得褪色,邊角用細棉線補了六道補丁,針腳密實得很,是季修遠怕磨壞裏麵的銅製修表工具特意縫的。他總走在巷子內側的青石板路上,腳步放得很輕,像怕驚擾了巷裏還沒醒的時光,路過修表鋪門口的老梧桐樹時,必會停下腳步,抬手摸一摸掛在樹幹上的舊銅鈴(1968年修表鋪開張時掛的,銅鈴表麵泛著淺綠的包漿,鈴舌磨得光滑),輕聲說“老夥計,又要開工了”,風一吹,銅鈴“叮鈴”響,像在回應他的問候。
時光修表鋪是1968年季修遠父親創辦的老鋪子,門麵還留著當年的木質門框,上麵用烙鐵燙著“1968·時光修表鋪”——是老鋪子開張的年份,也是季修遠第一次跟著父親學拆機芯的開始。門楣上掛著塊舊木牌,寫著“時光修表鋪·古法修鍾”,刻字被常年的機油味浸得發亮,邊緣磨得圓潤。推開門的瞬間,最先聞到的是混合著機油、木料與舊金屬的獨特香氣——父親1970年代囤的專用齒輪油裝在棕色玻璃瓶裏,瓶身貼著手寫標簽;櫃台上攤開的《修表手記》,紙頁上還留著父親當年滴的機油痕跡,字跡被浸得微微發深,季修遠總說“這味是巷裏的時光味,當年街坊來修表,一進門就說‘修遠,你家這味,聞著就踏實’”。
屋裏的光線總調得偏柔,天花板上掛著盞15瓦的暖光燈泡,罩著個舊磨砂玻璃燈罩,是1975年的“上海牌”,季修遠說“強光會晃眼,看不清機芯的小零件,暖光護眼,也護著這些老鍾表的時光痕跡”。正中央的老修表台,是1970年父親從上海鍾表廠定製的,台麵上嵌著一塊加厚鋼化玻璃,下麵壓著父親手寫的修表口訣:“拆機芯要輕,零件要全;上油要勻,走時要準;校準要細,誤差要小”。修表台旁邊,立著一個1960年代的鐵皮工具櫃,共24個抽屜,每個抽屜外都用毛筆寫著工具名稱,“銅製起子”“不鏽鋼鑷子”“10倍放大鏡”“機芯拆洗盒”等字跡工整有力,部分抽屜邊緣磨得發亮,上麵還留著常年抽拉的淺痕,是五十多年修表歲月留下的,季修遠總說“這些痕是時光的腳印,不能磨掉,磨掉就像丟了當年父親拆機芯的細微聲響”。工具櫃旁,1975年的銅製修表工具套裝穩穩擺在木托上,12件工具的手柄都纏著深色棉線,是1980年父親怕他握滑纏的,棉線上沾著點黑色的機油痕跡,卻依舊貼服,握住時能感覺到銅器的沉實與時光的餘溫。
修表台上擺著三樣“時光印記”,每天季修遠都會先逐個用鹿皮布擦一遍,動作輕得像怕碰醒沉睡的老鍾表:
父親傳的修表工具與未完成鍾表:19601980年代產的工具裝在深棕色木盒裏,盒麵印著“上海鍾表廠·1975”。裏麵除了銅製修表工具套裝,還有2個修表放大鏡(分別是10倍和20倍,鏡架刻“細心拆洗,精準校準”)、3個機芯拆洗盒(透明塑料材質,分成多個小格,父親標“零件要按順序放,不能亂,不然裝不回去”)、1把專用拆鍾擺工具(黃銅材質,手柄刻著“修遠專用”);未完成的鍾表放在修表台角落,每樣都貼著手寫便簽:1955年張爺爺家的紅木座鍾(鍾擺斷裂,機芯卡滯,父親寫著“修遠,這鍾是張爺爺爺爺傳的,當年他結婚時的聘禮,鍾擺要找同材質紅木複刻,機芯要拆洗幹淨上專用齒輪油,別馬虎,張爺爺等著給孫子聽鍾擺聲”)、1978年李阿姨家的黃銅掛鍾(指針變形,發條鬆弛,父親寫著“李阿姨結婚時的嫁妝,掛鍾走時要準,指針要校正到完全貼合鍾麵,發條要換同型號的不鏽鋼款,她等著給女兒看當年的嫁妝”)、2000年王奶奶家的石英鍾(芯片老化,外殼掉漆,父親寫著“這鍾是王奶奶孫子出生時買的,記著孩子的成長時光,芯片要找適配的老式型號,外殼補漆要和原漆色一致,別讓孩子的時光痕跡丟了”)。
跨年代修表手記:季修遠自己手工裝訂的,封麵是用1970年代的粗棉布做的,深藍色,上麵貼了張父親修表的黑白照片(1980年拍的,父親正用銅製起子拆紅木座鍾機芯,旁邊放著拆洗盒,背景是堆得整齊的鍾表零件)。手記分四類,每類都用不同顏色的棉線裝訂:19501970年代老式座鍾維修(用棕繩,記著“1955.張爺爺紅木座鍾:紅木鍾擺複刻,機芯拆洗上油,校準走時,保留原樣式”“1965.鐵殼座鍾:更換擺錘,機芯清潔,走時誤差控製在1分鍾內”)、19701990年代婚嫁掛鍾維修(用藍繩,“1978.李阿姨黃銅掛鍾:換不鏽鋼發條,校正指針,外殼防鏽處理”“1985.塑料掛鍾:更換齒輪,校準走時,補漆修複”)、2000年代紀念款鍾表維修(用粉繩,“2000.王奶奶石英鍾:換適配芯片,補外殼漆,保留紀念標識”“2010.紀念電子鍾:更換電池盒,修複顯示屏”)、修表核心口訣(用紅繩,“手工拆洗顯溫度,精準校準藏匠心;老鍾修的是時光,新鍾護的是記憶”)。每一頁都用鋼筆寫得工整,空白處還畫著鍾表零件簡筆畫,紅筆標“急”(比如“李阿姨黃銅掛鍾”),藍筆標“緩”(比如“普通石英鍾維修”)。
記滿需求的鍾表維修冊:封麵是用父親的舊修表圍裙布料改的,深藍色棉布,上麵還留著當年沾的機油痕跡——黑色的是齒輪油,褐色的是防鏽油。這是父親穿了三十年的修表圍裙,後來季修遠把它拆下來,改造成了維修冊封麵,“這樣父親就像還在我身邊,幫我記著每個街坊的修表需求”。本裏的紙是泛黃的稿紙,某頁用藍墨水寫著“張爺爺:2024年9月修紅木座鍾(需求:保留原樣式,走時精準;材料:同材質紅木、專用齒輪油;記他‘每年秋天都來問,說爺爺結婚時的鍾,要修好給孫子聽,讓他知道老輩的日子有多穩’——上次來送鍾表,他塞給我袋自己曬的茶葉,說‘你父親當年修表累了,總愛喝我曬的茶’;李阿姨:2024年9月修黃銅掛鍾(需求:校正指針,換發條;材料:同型號不鏽鋼發條、防鏽漆;記李阿姨‘女兒下周結婚,想把掛鍾擺在新房,說這是她當年最珍貴的嫁妝,要讓女兒也感受這份踏實’;王奶奶:2024年10月修石英鍾(需求:換芯片,補外殼漆;材料:適配芯片、原漆色顏料;記王奶奶‘孫子要出國了,想修好這鍾讓他帶走,記著家裏的時光’)”,每個需求旁都畫著對應的鍾表簡筆畫,連黃銅掛鍾的指針樣式都會畫得清清楚楚。
時光修表鋪的老木櫃,是1970年代的舊書架改的,刷了清漆,櫃麵貼滿了街坊送的小紙條(“修遠,謝謝修的座鍾,鍾擺聲又響起來了,像回到了小時候”“季爺爺,黃銅掛鍾修得真好,女兒看到特別喜歡,太謝謝了”)。櫃子分三層,每層都鋪著淡米色棉布,是用父親的舊擦表布改的:
上層:放著父親留下的修表筆記與備用零件,每樣都用透明塑料袋裝著,袋上寫著日期和故事:有1970年的專用齒輪油備用瓶(父親寫著“修遠,這油是上海鍾表廠特製的,潤滑效果好,修老座鍾專用,別亂用”);有1955年張爺爺紅木座鍾的備用螺絲(父親寫著“這螺絲是紅木座鍾原配的,拆的時候小心保管,丟了不好配”);有1988年的《鍾表維修進階手冊》增補頁(父親手寫的,記著“黃銅掛鍾防鏽要先打磨,再上防鏽漆,漆要薄,別遮住原有的銅紋”);還有個1960年代的小油壺(父親寫著“這壺是你太爺爺傳的,裝油精準,每滴5毫升,上機芯油剛好,別丟”)。
中層:放著修表耗材和備用工具,分了小格:有不同型號的發條(不鏽鋼款、黃銅款,適配不同年代的鍾表)、專用清潔劑(用於機芯拆洗,溫和不損傷零件)、防鏽漆(多種顏色,適配不同外殼)、鹿皮布(3塊,用於擦拭鍾表外殼和零件)、細砂紙(用於打磨變形的指針),最底層壓著張紙條,是父親1980年寫的“給老人修鍾要保原樣,別改款式;給新人修嫁妝鍾要修得亮,添喜氣;給孩子修紀念鍾要細,別留痕跡——修鍾是修時光,修的是人心的牽掛,心要細,手要穩,差一點都不行”。
下層:放著街坊預約的修表需求,每個都用淡米色棉布包著小紙條:“王爺爺:周日上午修鐵殼座鍾,要保留原鍾擺聲;劉阿姨:周五下午修塑料掛鍾,孩子結婚用;小夏:周三晚上修紀念電子鍾,要趕在出國前取”,紙條上還留著街坊的筆跡,有的畫著小鍾表,有的寫著“麻煩修遠了”,季修遠總說“這些紙條比錢珍貴,看著心裏暖,像街坊坐在我身邊說‘修遠,我信你修的鍾’”。
我整理貨架時,總看見季修遠在修表台旁忙——今天他在給張爺爺修紅木座鍾,先把座鍾放在修表台上,用鹿皮布順著木紋輕輕擦去灰塵,“父親說‘擦老木鍾要順紋擦,別刮花木紋,要像對待老夥計一樣’”;然後用10倍放大鏡仔細觀察機芯,“機芯卡滯是因為長時間沒上油,還有灰塵堆積,得拆下來徹底清洗”,他握著纏了棉線的銅製起子,慢慢拆開機芯外殼,“拆零件要按順序記在本子上,每個零件的位置都不能錯,不然裝回去走時就不準了”;拆完後,把細小的零件一個個放進拆洗盒的小格裏,用專用清潔劑浸泡,“浸泡要夠20分鍾,才能把灰塵和舊油洗幹淨,泡太久會損傷零件”。
張爺爺拄著拐杖蹲在旁邊看,手裏拿著塊當年父親擦表用的舊鹿皮布,“修遠啊,還是你修得認真,你父親當年也是這麽拆機芯、慢清洗,修出來的鍾走時準,鍾擺聲也亮堂,聽著就安心”,季修遠也笑,眼裏泛著光,像映著當年父親修鍾的身影:“您放心,我按父親的規矩來,一點都不偷工,修完的鍾保準跟當年一樣,鍾擺聲亮堂”。
給李阿姨修黃銅掛鍾時,季修遠會先把掛鍾掛在修表台旁的掛鉤上,觀察指針變形情況,“指針歪了3度,得用細砂紙輕輕打磨校正”;然後取下掛鍾,拆下發條,“這發條鬆弛了,沒彈性了,得換個同型號的不鏽鋼發條,耐用還防鏽”;他拿著新發條,對照父親的修表手記,“父親說‘換發條要先固定一端,再慢慢纏繞,力度要勻,不然容易斷’”。李阿姨湊過來看,笑著說“就是這個味!當年我結婚前,你父親也是這麽給我修的掛鍾,現在聞著這機油味,還覺得親切”,季修遠遞過一塊剛打磨好的指針碎片,“您看,打磨得跟原來一樣平整,裝上去走時準”。
上午11點修表高峰過了,季修遠會來雜貨店買個白麵饅頭——劉師傅按1980年代配方做的,鬆軟有嚼勁,帶著麥香,“當年父親修表累了,總來買兩個,一個給我,一個他自己吃,說‘這饅頭抗餓,吃完有力氣拆機芯’”。他付賬時總會多給兩毛錢,“劉師傅,你辛苦,淩晨就起來做,多給點買包煙”,劉師傅不要,他就說“下次多醒會兒麵,當年的饅頭更鬆軟”。路過時光修表鋪時,他總會回頭看一眼,確認門窗關嚴了,零件都收好了:“這些老鍾表和零件都是街坊的寶貝,不能丟,也不能沾灰受潮,這是父親教我的”。有次下雨,他忘了收曬在外麵的鍾表零件,趕緊跑回店裏,把零件攤在屋內晾幹,“怕零件受潮生鏽,影響修表質量,這些都是給張爺爺修座鍾的,不能出一點錯”。
張爺爺總拄著拐杖來修表鋪門口等:“修遠,我那座鍾修得怎麽樣了?當年我爺爺結婚時用的,現在就想讓孫子聽聽這鍾擺聲”;李阿姨幫他整理修表手記:“修遠啊,你這本子亂了,我幫你把婚嫁掛鍾的維修記錄放一起,當年我結婚時的掛鍾就是你父親修的”;就連剛搬來的90後租客小周,也會周末來幫他整理零件:“季爺爺,我幫您分類零件,我爺爺也有一個老式座鍾,可惜沒人會修了,您修表的樣子真有老日子的感覺”。季修遠教小周認零件,“這是機芯的擺輪,是鍾表的‘心髒’,擺輪轉得勻,走時才準”,小周學得認真,像當年的季修遠跟著父親學手藝。
有次社區搞“老物件展”,季修遠帶著父親的修表工具和修表手記參展。當1955年張爺爺的紅木座鍾、1978年李阿姨的黃銅掛鍾擺出來時,台下街坊都安靜了,連孩子都不鬧了,接著響起掌聲,王爺爺擦著眼淚說“這紅木座鍾跟我家當年的一樣,鍾擺聲亮堂,現在再也找不到這麽用心修鍾的人了”。季修遠紅了眼,卻笑著說“沒想到父親當年修的鍾,現在還能讓大家想起老日子的安穩,以後我會幫更多人修好鍾,留住這份時光的聲音”。
二、修表台旁的小忙碌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鼻尖傳來一陣熟悉的機油味——是父親傳的專用齒輪油的味道,指縫裏還沾著點黑色的機油痕跡,是剛才拆機芯時蹭的。我猛地睜開眼,時光修表鋪的暖光落在老修表台上,台麵上擺著張爺爺的紅木座鍾,剛拆開機芯;左手握著父親傳的銅製起子,手柄的深色棉線貼著掌心,起子尖還沾著點清潔劑的痕跡;右手捏著塊鹿皮布,布上還留著擦鍾殼的灰塵;脖子上掛著父親的修表圍裙,深藍色布料貼著皮膚;右手拇指第一節有道淡疤,是上次修鐵殼座鍾時被零件劃傷的,現在摸起來還能感覺到小小的凸起——我變成了季修遠。
“叮鈴”,門口的舊銅鈴被風吹得響,像父親當年修表時的提醒聲。我低頭看著修表台上的清單,第一條是“上午10點前完成張爺爺紅木座鍾的機芯清洗,複刻紅木鍾擺”,第二條是“下午2點幫李阿姨修黃銅掛鍾,更換發條並校正指針”,“得趕緊做,張爺爺等著給孫子聽鍾擺聲,李阿姨要趕在女兒結婚前把掛鍾擺在新房”。
手機在深藍色工具袋裏震動,是李阿姨發來的微信,語音裏帶著點急切,還夾雜著女兒的笑聲:“修遠,不好意思打擾你,我女兒後天就要布置新房了,能不能明天上午前把黃銅掛鍾修好呀?孩子們都等著看我當年的嫁妝呢”。我摸了摸口袋,裏麵隻剩68元錢——是昨天幫客戶修石英鍾賺的33元,加上之前攢的35元,總共68元。夠買個白麵饅頭(3元)、一瓶熱豆漿(2元),再給紅木座鍾準備一塊新的紅木片(20元,鍾擺斷裂需要複刻),剩下的43元得留著買同型號的不鏽鋼發條,李阿姨的黃銅掛鍾等著用。
“爸,今天我要給張爺爺修完紅木座鍾,給李阿姨修好黃銅掛鍾,您放心,我按您的規矩來,手工拆洗機芯,精準校準走時,不敷衍”,我對著父親的修表手記小聲說,然後把張爺爺紅木座鍾的機芯零件從拆洗盒裏取出來,準備清洗上油。
我先把零件放在幹淨的鹿皮布上,用小刷子輕輕刷去殘留的灰塵,“父親說‘零件清洗要二次除塵,不然上油後還會卡滯’”;然後用滴管吸取專用齒輪油,小心翼翼地滴在每個齒輪的咬合處,“上油要勻,每處隻滴一滴,多了會沾灰塵,少了潤滑不夠”;滴完後,用鑷子輕輕撥動齒輪,讓機油均勻分布,“要讓齒輪靈活轉動,沒有卡頓,這樣走時才準”。期間,我時不時用10倍放大鏡觀察,“不能有一點遺漏,每個小零件都要照顧到”。
剛給機芯上完油,張爺爺就來了,手裏提著個保溫桶,“修遠,我給你帶了點小米粥,熱乎的,你邊修鍾邊吃,解餓,我自己種的小米,香”。我笑著說“張爺爺您坐,紅木座鍾的機芯快修好了,就差複刻鍾擺了,您稍等”。
張爺爺湊過來看修表台,指著機芯說“就是這個機芯!當年我爺爺結婚時,這鍾擺聲亮堂得很,整個巷子都能聽見,現在就想讓孫子也聽聽這聲音,知道老輩的日子有多穩”。我拿起剛上油的齒輪,說“爺爺您放心,我給機芯上的是您當年用的那種專用齒輪油,修完的鍾擺聲跟當年一樣亮堂”。張爺爺點點頭,眼裏泛著光,“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送張爺爺出門時,我把準備好的紅木片拿出來,對照著斷裂的鍾擺樣式,用細砂紙慢慢打磨,“紅木鍾擺要複刻得跟原樣式一樣,長度、厚度都不能差,不然走時會不準”。打磨到一半,李阿姨帶著女兒來了,女兒好奇地看著修表台上的零件,“阿姨,這小齒輪是幹什麽用的呀?”我笑著說“這是鍾表的‘心髒’,有了它,鍾表才能走起來,才能發出鍾擺聲”。李阿姨著急地說“修遠,麻煩你快點,後天就要布置新房了”,我點點頭,“您放心,明天上午肯定能修好”。
我放下紅木座鍾的鍾擺複刻工作,先處理李阿姨的黃銅掛鍾。我把掛鍾放在修表台上,用鹿皮布擦去外殼的灰塵,然後拆下發條,“這發條確實鬆弛了,沒彈性了”;我翻了翻父親的修表手記,想確認發條的型號,突然發現第22頁有張便簽——是父親1988年寫的“李阿姨黃銅掛鍾:發條型號是302型不鏽鋼款,更換時要先固定一端,再順時針緩慢纏繞,力度要勻,記‘這是李阿姨的嫁妝,要修得亮堂,添喜氣,走時誤差不能超過1分鍾’”,字跡是父親的!我拿著便簽,眼淚掉了下來,“爸,您連這個都記著,我肯定能修好”。
我從工具櫃裏取出302型不鏽鋼發條,按父親說的方法,先固定在掛鍾的發條軸上,然後順時針緩慢纏繞,“力度要控製好,太緊會斷,太鬆沒彈性”;纏完後,安裝好指針,用細砂紙輕輕打磨變形的部分,然後校正指針位置,“要讓指針精準對齊12點刻度,走時才準”;最後,給掛鍾外殼噴上一層薄薄的防鏽漆,“漆要薄,別遮住原有的銅紋,這樣既防鏽又美觀”。
中午12點,我提著深藍色工具袋去雜貨店買白麵饅頭和熱豆漿。路過老梧桐樹時,我停了一會兒,摸了摸上麵的舊銅鈴,“爸,今天我給張爺爺和李阿姨的鍾都快修好了,您聽見了嗎?”風吹過銅鈴,“叮鈴”響,像父親在點頭。
劉師傅笑著喊“修遠,白麵饅頭給你留著呢,剛出鍋的,熱乎”,我買了個饅頭和一瓶熱豆漿,付了5元,咬了一口饅頭,麥香混著熱豆漿的暖意,像當年和父親一起吃的——他總說“修遠,這饅頭香得純,像修好的老鍾,耐品”,現在想起來,還能看見他幫我擦嘴角饅頭屑的樣子。
到了雜貨店,老板拿出一塊新的紅木片,“修遠,這是你要的紅木片,20元”,我付了錢,心裏有點暖——有了新紅木片,就能給張爺爺複刻鍾擺了,他就能早點讓孫子聽鍾擺聲了。回到時光修表鋪,我把新紅木片放在修表台上,“爸,張爺爺的鍾擺很快就能複刻好,您放心”。
下午2點,我剛給紅木座鍾的鍾擺刻上原有的花紋,手機震動了,是孫子發來的視頻電話,他在大學的電子維修實驗室裏,背景是他做的“時光手賬”,“爺爺,我把您的修表故事做成了手賬,上麵印著‘手工拆洗機芯’‘精準校準指針’‘複刻紅木鍾擺’的步驟和街坊的修表故事,老師說可以在社區賣,讓更多人知道老鍾表的好!”我看著屏幕裏的手賬,笑著說“好啊,娃,你做得好,讓更多人知道老鍾表、老修表手藝,別讓時光的聲音沒了”。孫子說“爺爺,放假我回去幫您拍修表視頻,發在抖音上,還想讓您教我用銅製起子拆機芯、給鍾表上油”,我點點頭,眼淚掉了下來,“好,爺爺等著,教你認零件、修老鍾,教你懂鍾裏的日子”。
掛了電話,我坐在修表台旁,拿出父親的1955年張爺爺紅木座鍾維修單,用鹿皮布擦了擦紙頁上的機油痕跡,“爸,您看,這維修單還在,咱們的時光修表鋪還在,您不用惦記我”。
三、鍾擺聲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鼻尖還留著機油味和白麵饅頭的麥香,指尖的機油痕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雜貨鋪櫃台的涼意——我變回了自己,手裏還拿著剛溫好的茶水,杯壁上凝著水珠,茶水的溫度像時光修表鋪的暖光,很暖。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社區群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像暖光一樣照亮屏幕,群裏很熱鬧,都是街坊們發的好消息:
“@所有人 天大的好消息!時光修表鋪升級啦!咱們街坊湊錢幫修遠買了新的修表設備和時光展示架,新設備裏有專業的機芯檢測顯微鏡(放大倍數更高,能看清微小零件的磨損)、低溫烘幹機(用於零件幹燥,避免高溫損傷)、精密上油機(精準控製油量,讓潤滑更均勻);展示架是木質的,分五層,每層都鋪著淡米色棉布,能放更多修複好的老鍾表、父親的修表工具和修表手記,街坊路過就能看!張爺爺捐了300元,說‘修遠幫我修了這麽多年鍾,我得幫他’;李阿姨送了一套全新的修表耗材(說‘給修遠修鍾用好的料,讓更多人的時光能被留住’);小周把實習工資1000元全捐了,說‘季爺爺教我懂了老鍾表的珍貴,這錢該捐’;社區還幫著申請了‘傳統手藝傳承補貼’,每月1500元,夠修遠買修表材料、耗材了,以後不用愁了!”
“修遠的孫子放暑假回來啦!這孩子真能幹,幫時光修表鋪做了‘時光手賬’文創,裏麵印著30多種老鍾表的照片、‘手工拆洗機芯’‘精準校準指針’‘複刻鍾擺’等修表技藝細節和街坊的修表故事,比如‘2024年張爺爺紅木座鍾:季修遠按父親1955年的維修單,手工拆洗機芯、複刻紅木鍾擺,鍾擺聲亮堂,藏著老巷的時光記憶’;還幫修遠開了抖音賬號,每周二、周五下午播‘老鍾表修複教學’,教大家認零件、拆機芯、上油校準,第一次直播就有4200多人看,好多人留言說‘想讓家裏老人看看,回憶當年修鍾的日子’!”
“社區在時光修表鋪旁邊加了個‘時光記憶展櫃’,是用當年的老修表台改的,刷了清漆,跟時光修表鋪的老修表台很配。展櫃裏放著修遠修複的經典老鍾表,有1955年張爺爺的紅木座鍾、1978年李阿姨的黃銅掛鍾、2000年王奶奶的石英鍾,每個展櫃都配了小牌子,寫著鍾表的年代、修複過程和時光故事,比如‘1978年李阿姨黃銅掛鍾:季修遠按父親1988年的便簽,更換302型不鏽鋼發條,校正指針,薄噴防鏽漆,保留銅紋,是李阿姨的嫁妝記憶,也是女兒的新婚祝福’。街坊路過就能看,像個小型老鍾表博物館,好多孩子都來圍觀,問‘爺爺,這紅木座鍾為什麽要上弦呀?’‘這黃銅掛鍾的指針為什麽是這樣的呀?’,修遠就蹲下來教他們握銅製起子、認零件,教他們聽鍾擺聲裏的時光,可熱鬧了!”
“修遠收了兩個學徒!一個是學鍾表維修專業的大學生,叫小楊,放假來社區實踐,說‘想跟著季爺爺學古法修鍾手藝,把手藝傳下去,現在會手工修老鍾表的人太少了,不能讓這份時光的溫暖斷了’;一個是社區的年輕人,叫小鄭,26歲,他爺爺的鐵殼座鍾就是季修遠修的,說‘季爺爺的故事讓我懂了老鍾表的珍貴,我要學好,幫季爺爺打理抖音賬號,讓更多年輕人知道老鍾表裏的時光故事’。修遠說會把自己會的都教他們,包括認零件、拆機芯、清洗上油、校準走時、複刻零件,還會教他們怎麽跟客戶溝通,聽他們的時光故事,‘要讓他們知道,修鍾不是簡單的修物件,是守護別人的時光記憶,要用心、要共情、要懂珍惜’!”
我趕緊關了雜貨店的門,往時光修表鋪跑。晨霧已經散了,太陽升得老高,照在時光修表鋪的新玻璃門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像撒了層金粉。門楣上的舊銅鈴還在,風一吹就“叮鈴”響,像在歡迎我。
推開門,時光修表鋪裏更熱鬧,機油味混著笑聲飄出來,像溫暖的風。季修遠正坐在修表台旁,教學徒小楊修紅木座鍾,“拆機芯要輕,零件要按順序放,每一個小零件都不能丟;上油要勻,每處隻滴一滴專用齒輪油,多了少了都不行;校準走時要耐心,誤差要控製在1分鍾內——修老鍾修的是時光,不能急”;小楊聽得認真,手裏握著銅製起子,慢慢拆著機芯,“季爺爺,我拆的對嗎?會不會弄壞零件?”季修遠笑著說“對了,再輕一點就更好了,老鍾表很脆弱,要像對待寶貝一樣對待它們”。小鄭在旁邊整理抖音留言,“季爺爺,有個北京的阿姨留言,說她有一個1980年代的婚嫁掛鍾,想讓您教她怎麽校準指針,留住當年的時光”。
父親的1975年銅製修表工具套裝放在新的展示櫃最上層,旁邊放著孫子做的“時光手賬”,“大家摸一摸工具,翻一翻手賬,就能想起當年的老鍾表,聽見當年的鍾擺聲”,季修遠笑著說。展櫃前圍著好多街坊,有的摸紅木座鍾,有的翻手賬,有的送老鍾表來修複,張爺爺在給孩子們講“紅木座鍾的時光故事”,李阿姨在教年輕人認黃銅掛鍾的零件,小周在給外地的朋友寄“時光手賬”,熱鬧得像過年。
社區主任手裏拿著個紅色證書,上麵寫著“老巷時光守護者”,遞給季修遠:“季修遠同誌,這是大家投票選的,你用古法修鍾手藝守著巷裏的時光記憶,讓年輕人知道了當年的日子有多安穩、有多暖,是咱們的榜樣!以後社區會一直支持你,讓時光修表鋪的鍾擺聲飄得更遠,讓更多人知道老修表鋪的意義,知道傳統修表手藝的珍貴!”
季修遠接過證書,手指有點抖,眼眶有點紅,卻笑著說“謝謝大家,我隻是修了點老鍾表、拆了點機芯、上了點油,沒想到大家這麽幫我。以前我總怕老修表台沒人用、修表手藝沒人記,現在有了新設備,有了學徒,有了手賬,我放心了。以後我會教更多人學古法修鍾,讓更多人知道,鍾的銅鏽裏、齒輪的磨損裏,藏著咱們的根、咱們的時光日子,不能丟”。
孫子的“時光手賬”放在展櫃的最下層,上麵印著1955年張爺爺紅木座鍾的修複步驟,寫著“手工拆洗機芯,複刻紅木鍾擺,精準校準走時,鍾擺聲亮堂,藏著父親的修鍾規矩,也藏著時光的溫暖”。有個年輕人拿起手賬,翻到李阿姨黃銅掛鍾那頁,說“我要把這個手賬帶給我奶奶,她也有一個當年的婚嫁掛鍾,我想讓她知道,還有人在守著老鍾表、老手藝,還有人記得鍾擺聲裏的安穩”。季修遠笑著說“好啊,讓你奶奶也來講講她的鍾表故事,咱們一起讓老巷的鍾擺聲一直傳下去”。
“修遠,來個白麵饅頭!”我喊他,他笑著點頭,劉師傅從雜貨店送來剛做的白麵饅頭,“修遠,給你留的,多醒了會兒麵,你愛吃的”。孫子幫他接過,還多給了我張“時光手賬”的明信片,是1975年的銅製修表起子,背麵寫著“鍾擺藏時光,手藝傳溫暖”。
風卷著機油味和白麵饅頭的麥香,吹在臉上暖暖的。我看著時光修表鋪裏的熱鬧——季修遠在教修鍾,學徒在學拆機芯,街坊在聊鍾表故事,孫子在講手賬,突然明白季修遠鍾表裏的秘密:那些老修表台、銅製工具、修表手記,不是“過時的器物”,是他用耐心修複出的時光滋味,用堅持護著鍾擺聲的安穩;那些街坊的幫忙、孫子的傳承、社區的照料,不是“偶然的善意”,是生活裏最樸素的溫情,像“精準校準走時”的規矩一樣,把快時代的浮躁調成了安穩,把冷時光捂成了暖。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開店,就看見時光修表鋪的燈亮了——季修遠正在給王奶奶修石英鍾,他坐在修表台旁,用10倍放大鏡觀察芯片,手裏拿著小刷子輕輕清理灰塵,“沙沙”的聲響伴著銅鈴的輕響,像時光的呢喃。他對著石英鍾笑著說“這些時光故事真珍貴,我一定要好好修,讓王奶奶的孫子帶著家裏的時光出國”。
我想,以後的日子,老巷的時光修表鋪會一直這麽暖,像季修遠常說的:“鍾會舊,齒輪會磨,但鍾擺聲不會忘;日子會快,記憶會淡,但時光的安穩不會丟——隻要手裏握著銅製起子,心裏裝著老鍾表,再快的時代,也能像老修表鋪一樣,修得準、走得穩,藏著永遠的時光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