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
    夜色如墨，整個江州市都浸泡在一種粘稠的死寂裏。
    楚江背著一個黑色登山包，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路燈昏黃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一個扭曲的鬼影。
    東區，黃溪公園。
    這裏曾經是附近市民們夜晚納涼散步的首選之地。
    但現在，詭異時代降臨，這兩天沒人敢晚上出門散布。
    所以公園裏空無一人，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楚江熟門熟路地走進公園深處，來到一片空曠的林間小道。
    他放下背包，拉開拉鏈。
    一具具製作精良的紙人，被他展開，安靜地擺放在地上。
    抬棺的力士，麵無表情。
    吹奏嗩呐的樂師，嘴唇微微嘟起，仿佛下一秒就能吹出送葬的哀樂。
    跟在後麵的送葬隊伍，男女老少，神態各異，有的麵帶哀戚，有的眼神空洞。
    它們的臉上都塗著厚厚的白粉，雙頰兩抹不自然的嫣紅，在手機屏幕的微光下，顯得格外瘮人。
    楚江將它們一一擺放好，組成一支完整的出殯隊伍。
    然後，他自己的身體，也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隊伍後方的陰影裏，仿佛他本來就是這片黑暗的一部分。
    一切準備就緒。
    ……
    黃溪公園外，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在路邊的陰影裏。
    車內，空氣壓抑得幾乎讓人窒息。
    葉清兒坐在後座，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牙齒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輕響。
    她臉上精致的妝容已經被冷汗衝花，一片狼藉。
    在她旁邊，坐著一個男人。
    男人穿著一件極不合身的壽衣，暗紅色的布料上，浸染著大片大片早已幹涸發黑的血跡。
    那件壽衣仿佛有自己的生命，緊緊地包裹著他的身體，散發著一股陳腐的血腥味。
    正是陳如龍。
    他沒有看葉清兒，而是眼神冰冷地注視著公園入口的黑暗，仿佛能穿透一切。
    “告訴他，你已經到了。”
    陳如龍開口了，聲音沙啞，不帶一絲情感。
    “問他紙人什麽時候出現？”
    葉清兒渾身一顫，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今天上午，她剛收到那個【清兒講故事】賬號的私信，還沒來得及高興，詭殺隊的人就找上了門。
    她這才知道，為了應對詭異時代，官方的網絡監測部門已經擁有了最高權限。
    任何與“詭異”相關的敏感詞匯，都會被實時捕捉，並上報給相關人員。
    楚江沒有料到這一點。
    因為之前為了民眾的隱私考慮，詭殺隊並沒有這麽幹。
    在陳致和官宣詭異存在之後全大夏進入最高戒備狀態，才開始啟用監測的。
    葉清兒顫抖著手，幾乎握不住手機。
    她不敢違抗眼前這個看上去比詭異還要可怕的男人。
    上午她親眼看著這個男人將她的啞鈴捏得粉碎。
    葉清兒用盡全力，才在對話框裏打出了一行字，發送了過去。
    【我到了，在公園門口。】
    幾乎是瞬間對方就回複了。
    【紙人已經到了。】
    陳如龍的目光掃過手機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開直播走進去，一切正常進行。”
    葉清兒的眼中充滿了哀求。
    但當她對上陳如龍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深吸一口氣，葉清兒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拿起手機和穩定器，推開了車門。
    晚風冰涼，吹在她身上，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公園入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
    當她踏入其中的瞬間，身後馬路上的光亮，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徹底隔絕。
    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隨著葉清兒直播間的開啟，屏幕被一行加粗的黑色標題占據。
    【獨家探秘：直播江州紙人出殯！】
    標題極具衝擊力。
    網絡另一端，無數雙眼睛被這行字死死吸住。
    觀眾人數像是坐上了火箭，瞬間從零飆升到上千，並且還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持續增長。
    “是清兒，大晚上的她去黃溪公園幹嘛？”
    “瘋了吧！去找紙人出殯？”
    “主播為了熱度不要命了？上次那個體育館的視頻你們沒看嗎？”
    “前麵的別吵，我就是來看這個的，清兒加油！”
    滾動的彈幕，一條條掠過。
    葉清兒的臉出現在鏡頭裏，慘白的燈光下，她的笑容僵硬得像一具蠟像。
    “哈嘍，家人們！你們的清兒上線啦！”
    她的聲音在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今天，清兒要帶大家探尋一個江州最近最火的靈異事件——紙人出殯！”
    她不敢去看那些彈幕，不敢去想任何後果。
    她隻知道，自己身後那輛黑色的商務車裏，坐著一個比詭異更讓她恐懼的存在。
    那個男人的眼神，她隻要一想起來，就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據說，隻要在深夜來到黃溪公園，就有可能遇到那支神秘的送葬隊伍！”
    葉清兒一邊念著早已爛熟於心的開場白，一邊舉著手機和穩定器，機械地邁開腳步。
    黑暗中，楚江通過一個藏在入口草叢裏紙人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看到了那個女人。
    也看到了直播間裏那些飛速滾動的，代表著“恐懼”與“期待”的彈幕。
    很好。
    觀眾已經就位。
    是時候奏樂了。
    葉清兒顫抖著，沿著林間小道，一步步走向深處。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每一片樹葉的搖晃，都像是鬼影在攢動。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就在這時。
    “嗚——哇——”
    一聲淒厲、尖銳的嗩呐聲，毫無征兆地劃破了公園的死寂。
    聲音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又混雜著亡魂啼哭般的哀怨。
    像是從地府深處傳來，要勾走世間所有活人的魂魄。
    “啊！”
    葉清兒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手機差點脫手飛出去。
    這個聲音！
    她太熟悉了！
    無論是老四的直播，還是後來傳遍全網的體育館視頻，一切的開端，都是這要命的嗩呐聲！
    直播間瞬間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