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也緊緊攥著自己的那張結婚證，笑得眉眼彎成了月牙兒，臉頰上飛起幸福的紅暈。
    這張紙就是他們最親密、最重要的契約和證明！
    她側頭看著身邊激動得像個毛頭小夥子的愛人，心裏甜得發脹，忍不住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他，小聲提醒：“糖！”
    江見野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將兩張結婚證像藏寶貝一樣，小心翼翼地用手絹包好，收進背包最裏麵的夾層裏。
    然後迅速掏出一個用紅紙包得鼓鼓囊囊的紙包，雙手遞給大姐，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燦爛笑容：“謝謝同誌！請您吃喜糖，沾沾喜氣！”
    大姐樂嗬嗬地接過來，入手分量不輕，這份心意讓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還不忘提醒這對沉浸在幸福裏的新人：“拿著結婚證，今天去供銷社，憑這個能免費領一斤水果糖和五尺布！可別忘了啊！”
    “誒~謝謝大姐提醒。”林初夏清脆地應著，聲音裏是飛揚的喜悅。
    兩人再次道謝，然後手牽著手，像兩隻快樂的小鳥，腳步輕快地奔出了民政局大門。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下一個目標——供銷社！去領屬於他們的，第一份“革命夫妻”的甜蜜福利！
    連空氣裏，仿佛都彌漫著 香甜氣息。
    供銷社門口依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林初夏挽著江見野的手剛走近，腳步就不由得頓住了。
    門口正上演著一出“好戲”，主角還是軍區裏的風雲人物——穆晚舟和蘇媛媛。
    蘇媛媛挺著個圓滾滾眼看就要臨盆的大肚子，此刻卻像個點著了的炮仗，正指著穆晚舟和他旁邊一位女同誌的鼻子破口大罵，聲音尖利刺耳：
    “穆晚舟，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老娘肚子裏揣著你的種，馬上就生了！你倒好，有閑心陪著這個老狐狸精出來逛供銷社？！你對得起我嗎？！啊？！”
    穆晚舟的臉色鐵青，額角青筋直跳，疲憊和壓抑幾乎要從眼底溢出來。
    他強壓著火氣，聲音幹澀地解釋：“蘇媛媛，我再說最後一遍。我和李欣同誌、還有趙強同誌，是奉了團裏的命令，出來采購布置會場用的紅布的！不是你想的那麽齷齪！”
    他指著旁邊一個同樣穿著軍裝，一臉尷尬的男同誌趙強，試圖證明清白。
    看著眼前這個歇斯底裏的女人，穆晚舟隻覺得一陣陣眩暈和陌生的冰冷湧上心頭。
    當初相親時，她是文工團裏歌聲清亮、溫柔大方的蘇媛媛。
    他拉手風琴，她唱歌，琴瑟和鳴的畫麵仿佛還在昨天。穆晚舟是真心喜歡過蘇媛媛的。
    可自從蘇媛媛的父親蘇世恒（前文工團團長特務）出事，她也丟了工作。
    爺爺穆師長勸他及時抽身，可他念著舊情，頂著全家的反對壓力，他以為能用愛撐起一片天。
    然而，蘇媛媛變了。
    變得像隻驚弓之鳥，又像隻炸毛的刺蝟。
    可能是她舉報了父親蘇世恒並和他劃清了界限，可能是她妹妹蘇玲玲毀容又淒慘的下場刺激到了她，可能是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讓她從天之驕女跌入了爛泥中。
    她變得極度缺乏安全感，疑神疑鬼到了病態的地步。
    穆晚舟在文工團正常的排練、工作交流，隻要和女同誌說句話，在她眼裏都成了“變心”、“勾搭”。
    無盡的猜忌和隨之而來的吵鬧，像鈍刀子割肉，一點點磨掉了他的溫情和耐心。
    那次她灌他酒，他半推半就……或許是想用這種方式給她一個家？也或許是對這窒息關係的一種絕望的妥協？
    總之，她懷孕了。
    穆家嫌丟人，沒辦婚禮。
    兩人扯了證，關起門過起了雞飛狗跳的日子。
    外麵的風言風語更是火上澆油，把蘇媛媛徹底逼瘋了。
    她像個幽靈一樣，挺著肚子天天往文工團跑，隻要看到穆晚舟和女同誌說話，立刻就像潑婦一樣，指著人家鼻子罵“狐狸精”、“不要臉”，潑婦罵街的姿態讓所有人側目。
    曾經優美動聽的聲音變的愈發刺耳。
    穆晚舟辛苦經營多年的好人緣、好形象，被蘇媛媛親手砸得粉碎。
    如今，文工團團長找他談話，委婉地暗示他“無法團結同誌”，不適合繼續留在隊伍裏，退伍報告可能就在路上了……
    無數次深夜，穆晚舟都在悔恨裏煎熬。
    為什麽不聽爺爺的勸告？為什麽要娶這個女人？！她把他的人生拖進了泥潭！
    此刻，蘇媛媛臉色慘白，一手捂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另一隻手還指著穆晚舟，眼神卻輕蔑地掃過旁邊的趙強，刻薄地譏諷：“嗬，少跟我來這套！誰知道這趙強是不是你花錢請來打掩護的！真當老娘是傻子？！你就是跟狐狸精出來鬼混的。”
    被點名汙蔑的李欣同誌，氣得渾身發抖，她看起來三十多歲，衣著樸素利落，指著蘇媛媛怒道：
    “蘇媛媛，你腦子被驢踢了吧？！我孩子都三個了！最大的都快上初中了！我跟穆晚舟同誌就是正常的工作采購，你張口就汙蔑人搞不正當男女關係？行，你等著！我這就去舉報你汙蔑革命軍人，破壞團結！”
    “去啊！盡管去！”蘇媛媛梗著脖子，咬著牙忍受著肚子的陣痛，臉上是破罐子破摔的瘋狂。
    “舉報我？我現在怕什麽？！我工作沒了，爹也進去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敢舉報，我就天天搬個小板凳坐你家門口罵！罵到你全家不得安生！”
    她那雙曾經靈動的大眼睛裏，如今隻剩下偏執和瘋狂。
    “你！！！” 李欣被她這副潑皮無賴的樣子氣得眼前發黑，她狠狠剜了穆晚舟一眼，那眼神裏充滿了鄙夷。
    “嗬嗬，我就說用不著你‘好心’來幫忙拿東西，可你呢？非要來！是嫌文工團還不夠亂？非要給我們大家都添堵是吧？！”
    穆晚舟最後一絲力氣仿佛也被抽幹了。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從眼角滑落。
    他想好好工作，想給即將出生的孩子一個安穩的家……可現在，什麽都沒了。
    前途？毀了。
    家庭？一片狼藉。
    他像個溺水的人，連一根稻草都抓不住。
    “對不起……李欣同誌……” 他麻木地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然後，他猛地推開圍觀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朝外衝去，對身後捂著肚子，臉色煞白的蘇媛媛，看都沒看一眼。
    “晚舟！你給我站住！穆晚舟！” 蘇媛媛見他竟然真的走了，又急又怒，抬腿就要去追。
    可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撕裂感猛地從腹部傳來。
    “啊——！” 她慘叫一聲，整個人僵在原地，隨即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褲腿洶湧而下，打濕了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