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死人教活人怎麽呼吸
字數:7216 加入書籤
江邊墓園的風帶著水汽,陰冷刺骨。
魏承淵扔下空瓶,轉身走向停在暗處的轎車。
車門無聲打開,駕駛座上的人影沒有回頭,隻遞過來一部加密衛星電話。
“他啟動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經過處理的、金屬質感的聲音,“宋昭已經將文件上傳。”
魏承淵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聽一份無關緊要的天氣預報。
他看著遠處省高院那棟大樓的輪廓,應急燈像一顆固執的星,在夜色中閃爍。
“上傳了也好,省得我一個個去找。火種聚在一起,才好一網打盡。”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像冰,“三十年了,這個係統也該徹底清掃一下。啟動‘淨化程序’,倒計時一個小時。”
“確認啟動‘淨化’?魏老,這……這是最高指令,不可逆。一旦啟動,江城水務係統的核心物理層將被熔斷,整個城市的水網控製權將倒退三十年,後果……”
“執行。”魏承淵打斷了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知道後果,他要的就是後果。
有些秘密,不能隻埋在水泥裏,必須燒成灰燼,讓所有人連記憶的殘骸都無從撿拾。
電話掛斷。
魏承淵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
他似乎又看到了三十年前那個雨夜,年輕的宋工程師滿臉漲紅地質問他為何要篡改安全協議,而吳誌明,那個沉默寡言的操作員,隻是站在一旁,緊緊攥著拳頭。
他曾以為自己埋葬了一切,沒想到,死人,真的會開口說話。
下午六點五十九分。
宋昭剛剛將加密路由設置完畢,林疏月手機的震動幾乎同時響起。
他看到她臉色驟變,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
“出事了。”林疏月的聲音緊繃,“水務局內網安全部門的朋友剛發來密信,最高級別的警報被觸發了。一個代號為‘淨化’的程序已經啟動,倒計時五十九分鍾。”
宋昭瞳孔猛縮:“淨化?”這個詞他似乎在父親的舊筆記裏見過,旁邊用紅筆畫了一個骷髏頭,寫著“終極焚毀協議”。
他立刻衝回雙密碼終端前,雙手在鍵盤上快得像一陣風暴。
他繞過層層偽裝的防火牆,強行侵入係統底層日誌。
一行血紅色的代碼跳了出來,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警告:‘缺一即焚’協議已被遠程激活。
目標:主控閥門核心單元。
執行方式:物理熔斷。
倒計時:00:58:17】
“物理熔斷是什麽意思?”林疏月追問,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宋昭的臉色慘白如紙,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意味著用內置的高溫設備,把整個主控閥的操作核心,連同周圍的水泥基座,一起燒成一坨玻璃。到時候,別說開閥,整個江城的水務係統都會徹底癱瘓。洪水季馬上就到,一旦上遊來水,沒有主控閥泄洪,半個江城都會被淹。”
他終於明白了。
這才是魏承淵真正的後手。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文件是否曝光,因為隻要他毀掉一切的源頭——那個閥門,所有證據鏈都會因為一場更大的災難而被掩蓋。
他要用一座城市的安危,來埋葬三十年前的罪惡。
“怎麽才能阻止?”林疏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缺一即焚’,這個名字就是答案。”宋昭指著屏幕上那行三十年前的記錄,“係統日誌寫著:‘B崗吳誌明執行開閥程序,A崗未協同。係統警告:缺一即焚。’這說明,這個協議原本是安全措施,需要A、B兩個崗位協同操作才能解除。吳誌明當年獨自操作,觸發了警告,但沒有激活。現在,魏承淵找到了遠程激活它的方法。”
“A崗……是你父親?”
“是。”宋昭的聲音沙啞,“他的權限代號是0719,三十年前就被注銷了。而B崗吳誌明,已經死了。”
兩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一個權限注銷,一個肉身死亡。
這是一個完美的死局。
突然,林疏月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
她猛地抓住宋昭的胳膊:“不對!吳誌明是死了,但他的身體還‘活著’!唐雨柔的報告!他的手,他的肌肉記憶!”
宋昭怔住了。
他腦中瞬間閃過法醫中心那隻緩緩抬起、做出精準手勢的手臂。
一個瘋狂到近乎荒謬的念頭同時在兩人心中升起。
“A崗的權限是密碼,是數據流。B崗的權限……不是密碼,是一個動作!”宋昭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我父親留給我的備份U盤裏,有他當年的權限密鑰。而吳誌明的‘密鑰’,就是他死前最後的那個動作!我們需要同時輸入這兩個‘密鑰’,才能終止‘淨化’!”
林疏月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唐雨柔的號碼。
“雨柔,聽著,情況十萬火急。我們需要吳誌明的遺體,立刻!馬上!我們要把他帶到水務局主控室!”
電話那頭的唐雨柔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消化這個匪夷所思的要求。
“疏月,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那具遺體現在是‘關鍵物證’,被省高院證據中心特別封存,沒有最高檢察院和法院的聯合批文,誰也動不了。從申請到批複,最快也要四十八小時。”
“我們沒有四十八小時,我們隻有五十五分鍾!”林疏月對著電話低吼,“五十五分鍾後,江城水務係統的核心就會被熔毀!唐雨柔,你相信你的科學,我也相信。你說過,他的身體記得。現在,我們需要他的身體去完成最後一個任務!你不是說要讓死者說出真相嗎?這就是真相!”
唐雨柔在那頭深吸一口氣,背景音傳來她拉開金屬櫃的刺耳聲響。
“證據中心的封條是電子感應的,強行破開,警報會直通省廳。而且遺體經過電刺激,肌肉活性正在衰減,我不能保證它還能做出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不管!你現在就去辦,法律程序上的事我來解決!”林疏月掛斷電話,立刻又撥了一個號碼,“蘇晚,是我。幫我一個忙,動用你所有的關係,入侵省高院的安保係統,給我製造一個三分鍾的‘係統維護’窗口,位置在證據備案中心地下三層。同時,幫我查一下魏承淵三十年前在水務係統安全協議改造項目中的所有權限變更記錄,我要知道他是怎麽把‘安全鎖’變成‘自毀按鈕’的!”
命令清晰果決,不容置疑。
另一邊,市局檔案館。
蘇晚接到電話,二話不說,將手頭的文件掃描工作交給小林,自己則坐到了一**立的電腦前。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屏幕上代碼如瀑布般滾落。
“找到了。”不到兩分鍾,她就有了發現,並直接將文件發給了林疏月,“1987年6月,魏承淵作為項目總顧問,提交了一份‘係統冗餘安全升級’方案。他增設了一個獨立的遠程端口,並把‘缺一即焚’協議的觸發權限,從‘A、B崗操作邏輯衝突’,改為了‘遠程單向指令激活’。他當年,就為今天的‘淨化’,埋下了種子。”
小林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他看著蘇晚發過去的資料,又看了看牆上那道“聽見了”的刻痕。
他忽然明白了阿螢當年留下的信息是什麽意思。
她聽見的,或許不是某個陰謀,而是這座城市地下水網深處,那個被篡改了的安全係統,發出的第一聲哀鳴。
法醫中心。
唐雨柔已經穿上了無菌操作服,她站在物證封存室門前,手裏拿著一個便攜式電刺激儀和一個低溫保存箱。
她看著門上閃爍的紅外線和電子鎖,對身邊的助手說:“準備液氮噴槍,破壞電子鎖。三分鍾後,不管成不成功,我們都得離開。”
她沒有等林疏月的消息。
她知道,有時候,正義需要跑在程序的前麵。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主控室裏的倒計時像死神的腳步聲,敲擊著每個人的神經。
【00:41:03】
宋昭將父親的備份U盤插入A崗終端,屏幕上彈出一個複雜的認證界麵。
他深吸一口氣,輸入了父親的生日,也是他的代號——0719。
認證通過,界麵跳轉,一個鑰匙孔的圖標靜靜懸浮著,等待著另一半的到來。
就在這時,主控室的大門被猛地推開。
唐雨柔和她的助手推著一個覆蓋著白布的移動恒溫床衝了進來,後麵跟著氣喘籲籲的林疏月。
“路上闖了七個紅燈,法院的傳票估計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林疏月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眼神卻異常堅定,“我們隻有一次機會。”
唐雨柔掀開白布,露出吳誌明那隻已經完成初步清理、肌肉線條清晰的右臂。
她迅速將便攜式電刺激儀的電極片貼在他肩部、肘部和腕部的神經節點上。
“他的肌肉組織在離開低溫環境後,活性會加速流失。根據我的計算,我們最多隻能進行一次完整的、高精度的動作複現。”唐雨柔的目光專注而冷靜,像一個即將進行最精密手術的外科醫生。
她抬頭看向宋昭,“B崗的操作台在哪裏?”
宋昭指向旁邊那個同樣布滿灰塵的終端,上麵隻有一個樣式古老的掌紋掃描儀和一個機械旋鈕。
“就是那個。”宋昭說,“父親的筆記裏提過,B崗的操作不是按鍵,而是‘接觸並轉動’。需要先驗證掌紋,然後以特定的角度和速度,轉動主控旋鈕。”
唐雨柔點點頭,和助手一起,小心翼翼地將吳誌明的右臂抬起,懸停在B崗操作台的上方。
【00:13:49】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開始吧。”林疏月輕聲說。
宋昭在A崗終端上按下了協同確認鍵。
唐雨柔則啟動了電刺激程序。
電流無聲地注入,那隻死去三十年的手臂,仿佛被注入了靈魂。
在眾人屏息的注視下,它緩緩下移,蒼白僵硬的手掌,分毫不差地貼合在了掌紋掃描儀上。
“滴——”一聲輕響,掃描儀綠燈亮起。身份確認!
緊接著,手臂並未停下。
在微弱電流的引導下,三指並攏,拇指外旋,精準地握住了那個冰冷的機械旋鈕。
然後,它開始轉動。
不是勻速,而是一種帶著特定韻律的節奏。
順時針旋轉九十度,停頓零點五秒,再逆時針旋轉三十度,再次停頓……每一個角度,每一次停頓,都精準得如同教科書。
這是吳誌明在生命最後一刻,執行了千百遍的動作。
他的大腦已經死亡,但他的身體,他最忠誠的肌肉,為他記住了這一切。
在旋鈕轉到最後一個角度時,A、B兩個終端同時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噠”聲。
屏幕上血紅色的倒計時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綠色的係統提示:
【‘淨化’程序已被雙崗協同中止。係統恢複至安全監測模式。】
成功了。
主控室裏一片寂靜,隻有設備運行的嗡嗡聲。
宋昭渾身脫力,幾乎癱倒在地。
他看著那隻完成使命後靜靜垂下的手臂,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他的父親和吳誌明並肩站在這裏,守護著這座城市的生命線。
他們沒有輸。
然而,警報聲並未就此停止。
幾乎在“淨化”被中止的同一秒,一個更加尖銳、更加急促的警報響徹了整個水務局大樓。
不是內部警報,是外部入侵警報。
蘇晚的聲音從林疏月的手機裏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小心!魏承淵沒有放棄!他剛才的操作不是單一指令,是雙重指令!中止‘淨化’的同時,觸發了他的備用方案——他向江城所有一級水務站,下達了無差別開啟泄洪閘的指令!他要人為製造一場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