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這一次,曆史不會被水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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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急電源嗡地一聲啟動,慘白的光線瞬間取代了黑暗,卻絲毫無法驅散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紀檢技術室的備用係統僅能維持最核心的設備運轉,大屏幕上一片雪花,隻剩下服務器指示燈在機櫃深處幽靈般閃爍。
“立刻物理斷網!”蘇晚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她的手指在備用鍵盤上快得幾乎出現殘影,一行行代碼在她眼前飛速滾過,“他們切斷了主供電,就是想趁我們係統重啟的瞬間植入後門,或者……直接抹掉硬盤。”
“來不及了,”沈硯的聲音異常平靜,他站在蘇晚身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卻銳利如刀,直直地盯著那台剛剛失去信號的主控電腦,“從警報響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七秒。如果對方的動作夠快,數據可能已經受到了汙染。”
林疏月的心沉到了穀底。
剛剛從沈硯父親書房暗格裏拿到的保險櫃,就像一個潘多拉魔盒,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桌上,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他們還沒有打開它,敵人卻已經知道了它的存在。
這張無形的網,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巨大、還要靈敏。
“密碼。”林疏月看向沈硯,語氣不容置疑。
沈硯沒有猶豫,俯身在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吐出一串數字。
他的氣息帶著一絲涼意,像冬日清晨的薄霧,“我父親常說,有些賬,不能留紙質。我一直以為他說的是記憶,現在看來,他指的是別的東西。”
蘇晚接過那串數字,雙手十指仿佛化作了蝴蝶,在特製的***上翻飛。
恒溫機房的風扇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每一次密碼驗證失敗的紅色提示音,都像一記重錘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終於,在第五次嚐試後,***屏幕上亮起了綠燈,保險櫃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聲。
沒有紙,沒有賬本,甚至沒有U盤。
保險櫃內隻有一塊薄如蟬翼的特種合金板,上麵用激光蝕刻著一張錯綜複雜的網絡圖。
蘇晚將其接入掃描儀,三秒鍾後,那張圖被投射到備用屏幕上,所有細節一覽無餘。
“壬戌資金流向圖……”林疏月喃喃自語,瞳孔驟然收縮。
圖中,一個用骷髏頭標記的離岸賬戶,如同一隻盤踞在中心的毒蜘蛛,三十年間,不斷向外延伸出七條資金線。
每一條線的終點,都對應著一個他們無比熟悉的名字——七名應急小組成員的直係家屬。
每一筆被稱為“撫恤金”的款項,支付時間都精準地卡在小組成員“意外身亡”前的第三天。
最致命的一擊,是圖表左下角那行小字,像淬了毒的針,刺入每個人的眼中:“首筆撥款時間:1987年7月18日。”
這個日期,比宋昭的父親宋建國犧牲的日子,早了整整三個月。
這不是撫恤,這是一場早已預設好劇本的清除計劃。
清晨的陽光刺破雲層時,特別調查庭的籌備會場已經座無虛席。
氣氛凝重得像一塊鉛。
林疏月站在發言席前,將資金圖、筆跡心理側寫、腦部異常病理報告以及老張那份遲來的證詞,逐一呈現在大屏幕上。
證據鏈環環相扣,冰冷而確鑿。
“僅憑一份來源不明的資金圖和一個瘋子的證詞,就想撬動整個體係嗎?”一位資深法官推了推眼鏡,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這些證據,無法直接證明高層的授意。”
會場內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就在這時,唐雨柔站了起來,她沒有說話,隻是按下了播放鍵。
一段經過特殊處理的音頻在會場回蕩。
左聲道,是當年七名組員犧牲前,通過內部頻道傳回的最後幾句通話,聲音焦灼、斷續,充滿了環境雜音。
右聲道,是專案組截獲的那段被稱為“鏽鏈”的指令錄音,聲音經過偽裝,低沉而沙啞。
單獨聽,毫無關聯。
但當唐雨柔將兩段音頻的聲紋圖譜疊加在一起時,整個會場瞬間鴉雀無聲。
“我們剔除了語義內容,隻分析了語音的微觀結構,”唐雨柔的聲音清晰而有力,“請看,七名組員在最後時刻的說話節奏、詞語間的停頓模式、甚至無意識的吸氣頻率,都與‘鏽鏈’指令的模式高度重合。這不是巧合,這是在極度壓力下,被同一套心理操控係統深度影響後才會出現的‘語音回響’。他們在無意識地模仿那個給他們下達指令的人。”
屏幕上,兩條波形曲線,如同兩條糾纏的蛇,在每一個峰穀、每一個停頓處,都詭異地吻合。
寂靜中,庭長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林疏月身上,一字一頓地宣布:“經合議庭研究決定,‘江城水務總公司特大安全事故’重啟調查。特別調查庭,即刻成立。”
正午的陽光毒辣地炙烤著大地。
江岸高台,風聲呼嘯。
宋昭獨自佇立,他身後,七枚被燒得焦黑的警徽模型用細細的鋼絲懸掛著,在風中搖曳,發出清脆而又破碎的碰撞聲,像是在哭泣。
他打開了一支錄音筆。
裏麵傳出的並非人聲,而是一段由小漣用警笛原始頻率合成的特殊音頻——七個高低不同、長短各異的鳴響,交織在一起,沒有旋律,卻構成了一段撕心裂肺的悲愴曲。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蘇晚,指尖在鍵盤上輕輕一點。
全市的廣播係統被瞬間接入。
午間新聞剛剛播報完畢,廣告還未響起,這段突兀的、沒有任何解釋的音頻便插了進來。
它像一把無形的刀,劃破了城市午後的寧靜。
無數人從午休中驚醒,司機們在路口困惑地搖下車窗,辦公室裏的人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無解說,無字幕,隻有這持續了整整六十八秒的悲鳴。
六十八秒,正是當年應急小組從接到出警指令到與指揮中心徹底失聯的全部時長。
水務局主控室的舊址,塵封已久。
宋昭帶著專案組的人,再次踏入了這個被時光遺忘的地方。
他徑直走到布滿灰塵的控製台前,摸索片刻,從下方一塊鬆動的金屬板後,取出了另外七枚一模一樣的警徽模型。
它們嶄新,冰冷,與身後那些燒焦的殘骸形成鮮明對比。
他將它們在長條會議桌上一字排開,身後是早已架設好的攝像機。
紅色的錄製燈亮起。
“這不是複仇,是還債。”宋昭的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動搖的力量。
他拿起第一枚警徽,對著鏡頭,“他們不是檔案裏冰冷的‘身份不明’。他是宋建國。”
他身後的大屏幕上,立刻浮現出一張英挺的黑白照片。
“李振邦。”
“王衛國。”
每念出一個名字,就有一張鮮活的麵孔出現在屏幕上。
當第七個名字落下,全場肅立,隻有攝像機在無聲地記錄。
“你還想做什麽?”錄製結束後,林疏月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
江風從破碎的窗戶灌進來,吹動著她的發梢。
宋昭的目光越過她,望向窗外渾濁的江麵,江水翻滾,奔流不息。
他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吹散:“讓所有人,聽見。”
傍晚六點五十九分。
紀檢雲端數據庫,最後一次數據同步的進度條,終於走到了百分之百。
蘇晚長舒了一口氣,確認所有證據,包括那張致命的“壬戌資金流向圖”,都已被加密分發至全國十二個互不隸屬的備份節點——從重點高校的數字檔案館,到民間的記憶遺產庫,甚至還有一個發往了國際透明組織。
她切斷了所有外部連接,關閉了終端。
窗外,持續了一整天的暴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烏雲散去,一輪殘月掛在天際。
月光穿透雲層,灑在仍在翻湧的江麵上,照亮了層層疊疊的波紋,像一張巨大的、無法被抹平的傷疤。
幾乎在同一時刻,數百公裏外的白知語將一把黃銅鑰匙投入了家中的火爐。
火焰“騰”地一下竄起,貪婪地吞噬著那段沉重的過往。
火光映在她平靜的臉上,她輕聲說:“聽見了。”
而宋昭,正站在父親宋建國的墓前。
他將一枚新鑄的、閃閃發亮的警徽,輕輕放在冰冷的墓碑前。
風忽然大了起來,卷起江上的水汽,吹得鬆柏嗚咽作響,那聲音如泣如訴,仿佛在回應著那句他從未說出口的誓言:
這一次,曆史不會再被水衝走。
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定。
蘇晚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極度的疲憊湧了上來。
然而,就在她準備起身離開時,眼角的餘光掃過一台剛剛完成自檢的服務器狀態燈。
那是一排代表正常的綠色指示燈,但最末端的一盞,卻以一種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頻率,異常地閃動了一下。
一次,僅僅一次。
像深夜裏,一隻躲在暗處的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
她的神經猛地繃緊,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不是係統自檢該有的信號。
她猛地坐直身體,雙手重新放回鍵盤。
屏幕上,一行行正常的係統日誌飛速滾動,看不出任何問題。
但那一下詭異的閃爍,卻像一根刺,紮進了她的腦海。
備份已經完成,敵人無法從外部刪除證據。
可如果……他們的目標不是刪除,而是篡改呢?
不是在備份端,而是在源頭。
一個無法被察覺的、幽靈般的修改指令,或許早已潛伏在係統的最底層,等待著一個無人注意的時刻,悄然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