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應該是喜歡你的,楚鶴川”(F4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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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晃而過,又是三年。
    某天夜裏。
    芸司遙半夜驚醒,她揉了揉眼睛,下了床打算去倒點水。
    走到樓梯口,客廳沙發上居然還坐著一個人。
    他高大的身形微躬,宛如一尊石像。
    楚鶴川這幾年成熟了很多,接手了家族企業,風頭無兩。
    他以養病為由,將她留在了莊園。
    芸司遙下了樓梯。
    聽到聲音,沙發上的男人慢慢抬起頭。
    芸司遙:“怎麽還不睡?”
    楚鶴川鬆了鬆領帶,“公司的事還沒處理完。”
    “明天再弄吧。”
    楚鶴川說:“好。”
    芸司遙下樓倒水,看到他麵前擺著好幾份醫院的單子。
    她裝作沒看見,不說話,也不戳破。
    楚鶴川這段時間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芸司遙靠在飲水機邊上,抬起眼,冷不丁問道:“……要是我有一天走了呢?”
    楚鶴川一言不發。
    芸司遙:“問你呢。”
    黑暗中,楚鶴川看著她,“你不會走。”
    芸司遙將水杯放下,“假如。”
    楚鶴川道:“沒有假如。”
    芸司遙道:“你家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家大業大,你才三十歲,事業才剛剛起步。”
    “嗯。”
    楚鶴川刻意回避了這個話題。
    芸司遙又看了他一會兒。
    楚鶴川這幾天都在吃藥,不吃藥就睡不著覺。
    坦誠說自己有精神病也並不是在嚇她。
    芸司遙歎了口氣。
    “把燈打開吧,太黑了。”
    開關就在楚鶴川的手邊。
    他按了一下,開關發出“哢噠”一聲。
    芸司遙低頭看了看。
    還是黑的。
    她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居然一點亮光都沒有了。
    “……燈壞了嗎?”
    沙發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似乎是有人站在了她麵前。
    芸司遙伸手,碰到了他溫熱的胸膛。
    “好黑。”
    楚鶴川捂住了她的眼睛,低著頭,兩人距離拉近。
    近到她能感受到楚鶴川越來越快的心跳。
    芸司遙:“捂著我的眼睛幹什麽?”
    楚鶴川放下手,將人一把抱在懷裏,聲線難以形容的抖。
    “……燈開了。”
    芸司遙這才恍然。
    原來不是燈壞了,是她看不見了。
    *
    看不見了好像也沒什麽。
    芸司遙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她想出門,楚鶴川就會陪她。
    兩人拉著手慢慢往前走。
    她導盲杖用的不熟練,不耐煩的時候會直接將導盲杖扔在地上。
    “不出門了。”
    楚鶴川會推掉所有的工作,開車來莊園,陪她去想去的地方。
    她從沒對他說過喜歡,說過愛,楚鶴川也沒再說過。
    他是害怕。
    害怕說開了,得到答案時會寒了自己的心。
    醫生不建議繼續做手術了。
    楚鶴川沉默著將人從醫院接回來。
    他們走在寂靜的路邊,感受陽光灑在臉上的溫熱,鳥叫蟬鳴的喧囂。
    芸司遙又問了他那個問題:“……假如我有一天,不得不走了呢?”
    楚鶴川沉默片刻,沒有像上回那樣,執拗的說“沒有假如”。
    他說:“你走了,我會好好活著。”
    芸司遙放鬆了些。
    “十年,我很知足了。”楚鶴川平靜說:“我們一起看過山,看過海,去過很多地方,很多國家……這些記憶足夠我在餘生回味。”
    他扯了下衣擺,撫平極細微的皺痕,又看向芸司遙空洞的眼神,認真說:
    “我還年輕,有父母,有事業,大把的時間,這世界有太多牽絆,我舍不得死。”
    楚鶴川重複道:“我會好好活著。”
    芸司遙笑了笑,“那就好。”
    他們走在陽光大道上。
    楚鶴川抓緊她的手,風吹拂她的裙擺,勾勒出纖細瘦削的身形。
    亦如當年,芸司遙折返回閩江救他一樣。
    盡管芸司遙已經非常小心,但還是被路邊細小的障礙物絆了無數次。
    “我背你走。”
    芸司遙仍然不停的往前走,直到手腕傳來拉拽感,她才下意識回過頭,“嗯?”
    視線一片黑茫茫。
    楚鶴川又道:“我背你。”
    芸司遙說:“怎麽停了?”
    楚鶴川看著她空洞的眼睛,空氣仿佛凝固了。
    周遭的喧囂瞬間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就那樣直直地看著她。
    芸司遙問道:“幹嘛不說話?”
    楚鶴川想起醫生說的術後並發症,可能會導致五感逐漸缺失……
    身體微微顫抖。
    他握緊芸司遙的手,喉嚨裏像是被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居然……
    這麽快嗎?
    楚鶴川湊近她耳邊,再次說道:“我背你走。”
    說話時的氣流吹在她鬢邊。
    芸司遙覺得有些癢,躲了一下,“你要背我?”
    摸黑走太費神了。
    雖然有人牽著,但還是沒什麽安全感。
    芸司遙:“好啊。”
    楚鶴川背對著她,在她前麵蹲下來。
    為了方便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他拉過芸司遙的手放在自己背上。
    她攀上脊背。
    楚鶴川直起膝蓋,將人從地上背起來時,胳膊拖住她的大腿。
    他眉眼微彎,似是在笑。
    笑著笑著卻無聲哭了出來。
    淚水滑過他的臉頰,順著下巴滴在地上。
    芸司遙摟著他的脖子,愜意的享受著陽光帶來的暖意。
    “每天下午我都想出來散步。”
    “嗯。”
    “你如果很忙的話,讓小劉陪我。”
    小劉是楚鶴川請來的護工。
    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士,很開朗熱情,充滿正能量。
    楚鶴川聲音帶著些難以察覺的嘶啞。
    “我陪你去。”
    芸司遙沒反應。
    楚鶴川說了十幾遍“我陪你去”,她才摟緊他的脖子,勉強道:“那行吧。”
    “你回的也太慢了,我在逼你嗎?”
    楚鶴川道:“沒有逼我。”
    他背著她,走到夕陽慢慢下墜,餘暉柔和地灑在湖麵上。
    像無數碎金在地麵閃爍。
    “我很樂意陪你。”
    芸司遙笑了一下,剛想說話,胳膊上突然一熱。
    有水落在了她手上。
    “下雨了。”
    芸司遙說:“你走快點,我不想被雨淋。”
    “好。”
    芸司遙抹了一下胳膊,驚訝的發現這雨居然還帶了點溫度。
    她沒太在意。
    可能是天氣太熱了,連掉下來的雨都有著陽光的餘溫。
    “……”
    又過了半個月,芸司遙發現自己聽力不行了。
    起因是小劉想給她燒水洗澡,喊了她好幾遍都沒得到回應,這才驚慌失措的喊來楚鶴川。
    芸司遙聽到了“楚鶴川”這三個字,問她:
    “小劉,怎麽了?”
    小劉急急忙忙對楚鶴川道:“先生,司遙她好像聽不見聲音了。”
    “我知道。”
    楚鶴川表現的非常冷靜。
    “她聽不見,你就多跟她說幾遍。”
    “啊?”小劉猶豫道:“要不要再去醫院……”
    醫院已經不收她了。
    楚鶴川知道,雖然芸司遙表麵什麽都不說,讓治療也乖乖配合。
    但她其實並不喜歡醫院。
    他隻想讓芸司遙在最後的時間能快樂一些,一點點也行。
    “不了。”
    小劉一愣,“這怎麽可以……”
    楚鶴川淡淡道:“照顧好她就行。”
    他轉身出去,卻在關門的刹那,背靠著牆,頹然無力的滑在了地上。
    胃部翻湧著酸水。
    楚鶴川一天都沒吃東西,吐出來的全是水。
    鼻腔喉嚨辛辣無比,又極苦。
    他咬著自己的手,尖銳的牙深陷進肉裏。
    應該知足的。
    可人生性貪得無厭,
    享受過她的笑,聽過她呼喚自己名字,便再也無法忍受失去她的可能。
    芸司遙躺在床上。
    她想了一晚上,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楚鶴川也是個傻子。
    他的懲罰已經夠多了,為什麽還不選擇放手。
    明知道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所以她對他說:“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嗯。”
    楚鶴川正在床邊給她削著蘋果,坑坑窪窪,有點醜。
    芸司遙試圖和他講道理,“我以後可能不止會喪失聽覺,可能某一天,我會忘記你,或者動都動不了,成為廢人。”
    在變成那樣之前,她會向係統申請脫離世界。
    楚鶴川冷靜道:“我知道。”
    他不願意放手,芸司遙也不能脫離世界。
    “為什麽?”
    楚鶴川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不能理解,就像當時他開車撞飛柵欄躍入閩江一樣。
    不能理解。
    如果這是愛,芸司遙並不想要自己擁有“愛人”的能力。
    她不希望將來有一天,自己會為了“愛”而放棄全部。
    因為“愛”,而照顧一個早晚會離開的人。
    一點都不值得。
    楚鶴川道:“沒有那麽多為什麽。”
    他將蘋果切好,用牙簽插了一個塞在她嘴裏。
    “你不用感到心裏負擔,這是我的事,”楚鶴川說:“你走之後我也會好好活著,過得很好。”
    芸司遙不太能聽清他在說什麽,傳進她耳朵裏的話都像穿過一層厚厚的屏障,模糊而細小。
    但她隱約聽到了楚鶴川說他會好好活著,並且會過得很好。
    她嚼著嘴裏的蘋果,點了點頭。
    “……”
    楚鶴川用盡一切手段給她延緩了病情。
    集團那邊也都知道了自家少爺在莊園裏,養著一個“病人”。
    誰也不能碰,誰也不能看。
    這是他的逆鱗。
    他們度過了漫長而平淡的生活,活得比想象中還要長。
    直到有一天,芸司遙從夢中醒來。
    她有種要走了的直覺。
    【宿主,咱們要出發去新世界了。】
    芸司遙快要說不了話了,她伸了一下胳膊,下一秒手掌就被人抓住。
    “我要走了。”
    “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嗎?”
    芸司遙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側了側頭。
    臨走前,係統將她聽力恢複了些。
    “不可以。”
    “那好吧。”
    楚鶴川抱了抱她,“你會害怕嗎?”
    芸司遙想了一下,“不會。”
    她永遠冷靜、理智。
    “我有點困了。”
    楚鶴川坐在床邊,他看著芸司遙空洞的眼睛,久久愣怔。
    這個懲罰實在是太苦。
    苦得他有點受不了。
    楚鶴川仗著芸司遙看不見,想再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眼淚卻先滾了下來。
    砸在被子上,暈開深色的印記。
    ……真是窩囊。
    他一貫清冷自持,情緒也表達的很淺。
    淚落下的時候,楚鶴川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即使芸司遙可能根本聽不見,他也不想讓她有發現的可能。
    芸司遙在即將閉眼的時候,似有所察覺,手在空中摸索。
    想要觸碰他的臉。
    楚鶴川聲音嘶啞,“怎麽了?”
    芸司遙眨了眨眼,“你過來。”
    楚鶴川將臉伸過去,芸司遙摸到一手溫熱的水,頓了頓,才道:
    “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楚鶴川身體一僵,平日裏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眸,刹那間急劇收縮。
    芸司遙說:“我從來沒有喜歡、或是愛上過任何一個人,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淚水不停地簌簌而下。
    “……謝謝你陪了我這麽久。”
    楚鶴川伸手覆住她瘦削的手背,終於露出一個笑容。
    “我愛你,芸司遙。”
    懷裏的人不再有回應。
    他拿出那把槍,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反正隻剩下十幾年了,”楚鶴川斂下眸子,輕聲說:“變成老頭一點都不好看,我怕你嫌棄我。”
    槍聲響起時,五彩的世界猶如覆上了厚厚的霧,褪去顏色,分崩離析。
    抱歉,
    是我食言了。
    “砰——”
    就當我,是個懦夫吧。
    【世界二,完結。】
    ——作者有話說——
    他們度過了漫長的生活,去北極看過極光,去雨林看過植被,走過荒無人煙的沙漠。
    司遙明白了愛是陪伴,是付出,是傾盡所有。
    兩人相伴度過餘生,也將在下一趟旅程相見。
    對她來說,這是最好的HE。
    小楚,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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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掉落極光番外,不喜慎入!(楚鶴川視角,自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