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定國公還是安國候?(第1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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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韓府
    曾經門庭若市的定國公府。
    如今門可羅雀。
    府門上甚至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一道聖旨,便將這位大乾軍神鎖在了這方寸之地。
    書房內,檀香嫋嫋。
    韓定國身著一襲素色常服,正臨窗揮毫。
    他身形依舊挺拔如鬆。
    隻是兩鬢,已添了幾分霜白。
    韓定國寫的不是詩詞,也不是兵法,而是一個大大的“忍”字。
    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最後一捺,如一把出鞘的利劍。
    鋒芒畢露,卻又被強行收斂於紙上。
    放下狼毫。
    他看著紙上的字,眼神古井無波。
    兵敗九江,淪為階下之囚,是他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那個叫趙鋒的年輕人,用他想都想不到的方式。
    擊潰了他的大軍,也擊碎了他一生的驕傲。
    單人可通神。
    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
    韓定國打了一輩子的仗,本以為這是隻存在於話本裏的故事。
    沒想到,自己親眼見到了,還當了陪襯。
    現如今,皇帝一道旨意,將他圈禁於此。
    名為思過,實為棄子。
    他忍了。
    因為他知道。
    皇帝需要一個替罪羊,來平息朝野對那場慘敗的議論。
    而他,韓定國,就是最好的那隻羊。
    可忍,不代表忘。
    每當午夜夢回,他總能看到曆陽城下。
    那一張張年輕而狂熱的臉,和那麵迎風招展的“趙”字大旗。
    還有那個坐在駿馬上,眼神平靜得可怕的年輕人。
    恥辱,深深紮在他的心底。
    勝敗乃兵家常事。
    韓定國不怕敗,他怕的是沒有機會複仇!
    就在這時。
    府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打破了府邸的死寂。
    急促的腳步聲,甲胄的碰撞聲。
    還有一個尖利到刺耳的嗓音,由遠及近。
    “聖旨到!開門!快開門!”
    韓定國握著毛筆的手,紋絲不動。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這麽快就忍不住了?
    看來,是又有哪裏著火了,才想起他這個被廢黜的救火之人。
    管家連滾帶爬地跑進書房,臉色煞白:“國……國公爺,是……是宮裏來的王高王公公!”
    “慌什麽。”
    韓定國將筆擱在筆架上,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天,塌不下來。”
    他走出書房,來到前院。
    大太監王高,正被一群府兵攔在門外,急得滿頭大汗。
    見到韓定國出來,王高像是看到了救星。
    連忙擠開人群,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哎喲,定國公!奴才給您請安了!皇上惦記您呢,特讓奴才來看看您!”
    韓定國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並不言語。
    王高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幹笑兩聲。
    趕緊從身後的小太監手中接過明黃色的聖旨,高高捧起。
    “定國公,接旨吧。”
    韓定國撩起衣袍,緩緩跪下。
    整個韓府的下人,也都跟著跪了一地。
    王高清了清嗓子,展開聖旨。
    用他那獨特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念誦起來。
    聖旨的內容,先是痛斥了西陲反賊梁淵的狼子野心。
    倒行逆施,罪不容誅。
    你梁淵因為送禮不夠,被迫害,是冤!
    可你因此而當叛賊,則更加的罪不容誅!
    接著,話鋒一轉。
    提到了“熒惑守心”的天象示警,和皇帝的“龍噬之夢”。
    將梁淵直接定性為了那條企圖篡奪大乾江山的“孽蛟”。
    最後,便是對韓定國的任命。
    “……著令韓定國,即刻起複,任平西大都督,總領三軍,三日內出征,平定西陲之亂!欽此!”
    念完聖旨,王高小心翼翼地將其卷好。
    上前一步,親自扶起韓定國。
    他湊到韓定國耳邊,壓低了聲音,傳達著皇帝的“口諭”。
    “國公爺,皇上說了。”
    “此戰若是勝了,您還是我大乾的定國公,這爵位,穩如泰山。”
    他頓了頓,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陰冷。
    “若是敗了……皇上說,他不想再聽到‘大乾軍神’四個字,是被人當成笑話講。”
    “定國公,才是軍神。”
    “安國候?陛下準你養老,都是仁君了!”
    恩威並施,敲打與安撫。
    韓定國接過聖旨,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
    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臣,領旨謝恩。”
    那聲音平靜得,仿佛接過的不是一道關乎國運和自身榮辱的聖旨,而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便條。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當聽到“起複”二字時。
    他那顆早已沉寂的心,是如何狂跳起來。
    韓定國不是為官複原職而激動。
    而是為終於能走出這座牢籠,終於能重新手握兵權而興奮。
    他抬起頭,望向西方的天空。
    梁淵?
    一個跳梁小醜罷了。
    平定西陲,對他而言,不過是重掌兵權的開胃小菜。
    他真正在意的,是東方。
    是那個讓他蒙受了一生恥辱的地方——九江!
    趙鋒!
    等我解決了西邊的麻煩,騰出手來。
    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絕望!
    ……
    九江郡。
    曆陽。
    城西荒地。
    時間又過去了兩日。
    那群崔氏子弟,已經徹底沒了最初的傲氣。
    他們身上的綾羅綢緞,早就被汗水和泥土弄得不成樣子。
    破破爛爛,跟叫花子沒什麽區別。
    他們已經學會了如何用鐵鍬,如何挑水。
    如何在監工的鞭子落下前,加快手上的動作。
    但,也僅此而已。
    大多數人,都處於一種麻木的狀態。
    眼神空洞,機械地重複著手裏的活計。
    隻為了能換來晚上那兩個能填飽肚子的窩窩頭。
    隻有崔泰,與眾不同。
    他的皮膚被曬得黝黑,手上布滿了老繭和傷口。
    衣服比別人更破,可他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這兩日,他不僅將曲轅犁用得比老農還熟練,甚至還抽空跑去修路和挖河泥的地方看過。
    他發現,這些活計。
    看似簡單,裏麵卻大有文章。
    修路。
    如何選土,如何配比碎石,如何夯實,才能讓路麵更堅固耐用。
    清淤,如何判斷水流走向。
    從何處下手,才能事半功倍,防止再次淤積。
    這些,都是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
    是真正的,經世致用之學!